吴唯一这段时间没那么忙了,一到下班时间,员工一走,他还是按照往常的习惯,检查每台电脑是否关闭,然后关了所有电源,才走出办公室,与等候在门外的辛丽琼进了电梯。刚出电梯,走出写字楼的大厅门外,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就驰来,停在他和辛丽琼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是吴总和辛总吗?”从副驾上下来的一位着西服的年轻人上前问。
“是啊,找我们什么事?”吴唯一惊诧问。
“吴总,辛总,我们见过,勘察现场的时候。我来是请二位老总,商量点事情,是奉高总之命。”年轻人恭敬地说。
“高总,是高仲文吗?”吴唯一问。
“对。”
“你回去告诉高总,有什么事打个电话不就行吗,不敢劳此大驾。”吴唯一心中窝了火,有些不高兴地说,“如果是谈设计的问题,我不想跟不讲诚信的人谈,方案好不好,用不用,连知会一声都没有,欺负人。”
“请吴总不要误会,今天高总是诚意邀请,你们不去,我无法回去交差。”年轻人失望地说。
“吴总,我们还是去吧,既然是高总诚意邀请,我们就去听听高总怎么说。”辛丽琼用手肘撞了下吴唯一说。
城市的灯光亮了,街上车来人往,如织如梭,如梦幻般地繁花似锦的喧闹。奔驰车载着吴唯一和辛丽琼行驶了约莫五六十分钟,来到一处幽静而又富丽堂皇的小楼前停下。灯光、喷泉、绿树、建筑都映衬着一片神秘的氛围。吴唯一估计这就是常听人说起的闹中取静的私人会所,估计是魏老夫子过问了此事,否则高仲文这种平时骄横惯了的大佬,才不会派人派车,礼贤下士,请他到这种高贵而又隐秘的地方来了。
秘书引他和辛丽琼进了一间宽大的厅房,厅房布置讲究,一壁是陈列了众多名酒的酒柜,一壁满是耀眼的工艺品。中间是张长方形的欧式雕花的餐桌,餐桌上早已摆上了精美的菜肴。高仲文早已坐在主宾位上。秘书关了沉重的门,退了出去,高仲文就笑呵呵地起身招呼说:
“先请坐,喝点路易十六,品尝下这里的菜品。我敢说,全城都吃不到这种菜品。”
“高总,你还是先说事情,我怕你这是鸿门宴,不敢吃。”吴唯一坐下后一笑说。
“小老弟真会说话,我哪敢设鸿门宴请二位。”高仲文苦笑说。
“高总,你不说事情,我是真不敢喝你的酒,吃你的菜。吃了,也会食之无味,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高总,你也不会无缘无故请我和辛总来吃顿晚餐。”吴唯一还是坚持不拿筷子,不举杯地说开了。
“吴总果然是个爽快人。这样,我就先说事情了。”高仲文放下手中的酒杯,尴尬地一笑说,“请二位来就是赔罪,我也是才知道,贵公司的方案被我手下人否决了,枪毙了。你们汇报的时候我就说了这方案好,怎么就没报到规划局去呢。一过问才知道,主管设计的人说方案有些瑕疵。我就冒火了,有瑕疵可以调整,可以通知人家来修改啊,怎么就把另外的方案报规划批了呢?这不是让我得罪二位,得罪了朋友吗?”
“高总,得罪言重了。方案有问题该否决就该否决。只不过应该知会我们一声,太不尊重我们的劳动成果了,毕竟我们按照高总的吩咐,前后加班加点忙了一个月啊。”吴唯一也是直言直说。
“吴总大度,高某佩服。”高仲文这才端了酒杯,喝了口酒说,“赔礼道歉的话说多了,显得我高某人虚情假意。不过,我平时事情多,手下人竟敢擅自做主。我不得挥泪斩马骥,把规划设计项目部的头开了,走人。我该心诚来了吧。”
“高总,开人,走了,是你公司内部的事情,我无权过问。”吴唯一笑了说。
“小老弟,我别无他法。项目方案已经获批,备案了,改不过来了。我已经找人评估过了,你们的方案成本估计就是五六十万元,这钱我出,算是我对小老弟的一点心意,明天你们就安排财务过公司来,把手续办了。”高仲文大度地说。
“行,我明天派财务过来,事情说完了,我该告辞了。”吴唯一欲起身说。
“慢,菜都没吃,酒也没喝,补偿六十万,显得我高某人小气。”高仲文眨了眨眼睛,伸手招呼吴唯一坐下来说,“前两天来了省外的考察团,看了我的项目很满意,要我推荐家设计单位,我就推荐了你吴总,地块面积跟我的项目差不多。我秘书会把他们的联系电话,地点发给你,由你们去做。”
“高总,你怎么不推荐你现在的设计单位去做啊?”吴唯一说。
“他想做我也不会让他去做,害得我怕得罪吴总,得罪朋友。”高仲文说。
“是这样?”吴唯一疑狐说。
“小老弟,吴总,是不是可以由你通报一声,我们之间的误会消除了。”高仲文最后说。
“高总。”吴唯一这才知道高仲文今天屈尊降贵请客的目的了,于是说,“我通报不太好,还是高总自个去讲比我通报好,更有诚意。”
吴唯一把球踢给了高仲文,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愿意去说,怕跟魏老夫子找麻烦。
“行。吴总,辛总,大家都是朋友了,往后,只要用得住我,有求必应。”高仲文又是一脸堆笑说。
亏本的钱回来了,还顺带介绍了个大项目,辛丽琼简直是喜笑颜开。晚上,她问吴唯一说:
“这么大的项目,面积跟高总的地块一样,肯定要赚很多钱,是吗?”
“赚钱,你想得真好,容易吗?”吴唯一查看了高仲文秘书发来的短讯,又打开电脑查询了项目的所在地说,“省外贫困县,不通高速,从这儿开要八个多小时,还不算途中堵车。费率肯定收不起来。我现在才明白高仲文不叫那个设计单位了,顺手人情,人家肯定不想去,才甩给我,高仲文真是个老鬼,滑头。”
“接不接这种项目,贫困县,不定拿的出钱。”辛丽琼睁大眼睛问。
“肯定去,只要是项目真实存在,我为什么不去。”吴唯一若有所思地说,“越是偏僻,贫穷落后的地方,只要我们把先进的设计理念带去,为人家设计出好的作品,才容易出名,会带来很多业务。省城虽然项目多,建设发展的速度快,但竞争太惨烈了。你看现在的设计界,不光是省外的设计大院跑来了,国外的设计院也跑来了,都在抢活干,打得头破血流。有这种机会,先不说赚不赚钱,我都想去试试,只要有这种可能。”
“唯一,你要考虑好,跑去那种地方,成本要增加好多,不一定赚到钱。”辛丽琼说。
“我知道,成本肯定高了许多,但为贫困县做点事,做好了事,也是好事啊,我们企业小,本身就是在夹缝中求生。”
“唯一,我们结婚好吗?”辛丽琼突然伏在他的肩上说。
“结婚?你为什么突然提出结婚?”吴唯一有些感到突然问。
“你这么聪明,这么有才华,我当然想我们把婚结了。”辛丽琼说。
亏损的钱要回来,而且后边还有业务,还能赚钱,她当然忽然想结婚了,说不准往后还能赚更多的钱。她完全忘了他在困难的时候,亏钱的时候,提出要分钱买房。而公司的生死攸关而不顾的任性所为。吴唯一当然清楚她现在的想法,但是他害怕,害怕一旦公司遇到不测,又翻脸离婚。前两次,两个女人对他的打击和伤害不小,如果再有第三次,他怕自己连生的希望都没有了。他现在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只有继续朝前,把公司经营好,挣点钱买个自己的房,安个自己的家, 他只有这点奢望,不敢奢求大富大贵,把眼下的事情做好。
“我们还是等一等吧,等条件成熟了,再谈结婚的事情。我和你都不年轻了,一冲动就恋爱,就结婚,那是小青年的事情。”吴唯一只好说。
“难道我们这样长期睡一张床,各做各的梦。”辛丽琼说,“你可能觉得我不成熟,任性,是不是,怪我把投资款抽走了。”
“不是,好像女人都任性,我也没责怪你。”
“那是为什么,嫌我不够女人味,犯傻,说你多了。”
“也不是。我是想,公司现在还很小,底子还很弱,还没赚足够的钱来应对风险,还有可能一遇挫折就倾家荡产,变成穷光蛋。我现在压力很大,负担很重,三十多个员工,他们都有家庭,我怕担不起这副担子。”
“我帮你啊。”
“你现在也在帮啊。”吴唯一停了会说,“如果你觉得像现在这样相处不好受,我们还是分开吧。”
“我才不会分开过,我闺蜜都说了,像你这样的人难找。”
“我是什么样的人?”
“会挣钱,人又有些傻,还能干。”辛丽琼评价说。
听了辛丽琼对他的评价,吴唯一心中掠过一丝悲哀。第一段他和田玲,他有恋爱的感觉,而第二段和现在,他感觉不到有任何一点爱恋,只有肉体的相互交换,需求只是一种利益的驱动。他没想到男女之间竟是如此地多变和薄情,他估计这段恋情也很难走到婚姻的蜕变。社会在变,人情在变,男女的恋情也在变,变得斤斤计较而考虑利害得失了。他又在想,可能是没遇到对的人,而对的人在茫茫人海中难觅踪影,他不敢奢望,有种听天由命得过且过的感觉。
过了不久,吴唯一接到西中县的电话,打电话的是个主管城市建设的副县长,非常热情地邀请他和他的团队到西中去。吴唯一也是租了两台车,这回是越野车,跑了整整十多个小时,才到达西中县,已经是晚上了。县城不大,但非常干净,低矮的建筑,无论单层还是多层高的房子,都是砖混式的结构,楼板几乎都是预制板搭建,就连县委和县政府机关都是这类几乎不抗震的建筑。吴唯一仔细考察和勘察了现场后,更加坚定了他要为这种贫困县设计出好房子,结构安全,而且工程造价也不高的建筑,使落后贫困的移民住上一线城市的房型。他认为一个地区的落后,不光是经济的落后,而且思想上、观念上、认识上的落后。他要把目前国内最先进、最合理的产品引入到西中县。辛丽琼和几个设计师都和他发生了争执,他坚持己见,结果在一个多月后重新驱车返回西中县,在汇报会上,获得一片掌声和喝彩。小县城的人,贫困县的人,也能住上北上广一线房产一样的房子,而且工程造价也满足了政府考虑的投资的范围。吴唯一这次才有了一种成功的感觉,追求终于得到承认,虽然设计费率不高,但规模大呀,总量大呀,就像人家做生意,薄利多销,总比闲着没事干好呀。
方案是评审通过,按照人家的程序,在签订合同后建设投资方要来考察公司,吴唯一为难了,不大的写字间,挤满了三十多号人。同那些设计大院比,无论是人员规模,还是办公场,都太寒酸了。考察一旦通不过,前功尽弃。带到总公司吧,千多里路。而这种时候吴唯一真是到了一筹莫展。
“他们要来待多久?”辛丽琼问。
“大概是一个整天,住两个晚上,往返三天。”吴唯一说。
“交给我,你不用操心,我会解决好。”辛丽琼说。
辛丽琼怎么解决,他不知道。他这几天只是忧心忡忡,生怕考察团走进门来,丑媳妇怕见公婆啊。三天后,辛丽琼兴冲冲地走进办公室,把合同书丢到他的办公桌。
“解决了,合同签字了。”辛丽琼兴奋地说。
“你怎么解决的?”吴唯一疑狐地问。
“我接到他们,到最好的火锅店吃了顿饭,第二天一早,我又开车接了他们,往城外几个著名的景区跑了一圈,跑得他们个个都累了,还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准备了好些本地的土特产。今天上午,又带他们跑了市内的两个景区,马不停蹄,午饭后才把他们送走,特别顺利。”辛丽琼说。
“你别害了人家啊,都是政府的官员。”
“害什么害,人家都说了,考察公司,只是个流程,形式,只要设计好。吴总,你真是个傻子。糖酒会为什么年年在我们这儿开,还不是我们省旅游景区多,耍的,吃的地方多吧。你放心,把图纸给人家设计好,比什么都强。通知财务,去办理第一笔付款。报销吧,你把字签了。”说完辛丽琼就把一摞发票递给他。
“花了多少钱?”
“不多,住宿费、伙食费、租车费总共才四万多,我问过财务了,可以报销,是合理的业务开支。”
吴唯一签了字,他也吃惊了,没想到辛丽琼还有这种接待应付能力。他第一次对她刮目相看,总算干了件正经事,不是一天到晚纠结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松了口气,全力以赴安排设计工作的继续推进。
这段时间,吴唯一忙得不可开交。合同签了,挣了一大笔钱,辛丽琼同他的争吵,纠纷也少了,看似相安无事了一样,吴唯一也少了许多烦恼,闷头扎进日以继夜的工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