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上课,继续上他的美术课,他教的班级,每年都有学生的绘画在区和县的比赛中拿奖,听说前两届高小毕业进入初中的学生也有在中学生的比赛中拿了奖,而且名次还不错。这所小学,除了美术、语文、数学就没有学生去拿过奖。参加肯定每年都参加,就作文、数学拿不了奖,连鼓励奖都没拿过。吴校长也感到格外头疼,幸亏还有个吴唯一这么个代课教师,为学校争点荣誉,否则他这个学校校长当下去简直就是尴尬了。所以,他把全部的工作重点放到提高学生的写作能力,加强平时对学生的语文、数学训练上。学校科班出身的教师不多,田玲算一个,但她除了上课,就是热衷于和吴唯一谈恋爱。因为是吴唯一,他也不好勉强田玲多花点时间给成绩差的同学补补课。他也认为吴唯一该恋爱了,该早点把婚结了,安心留在学校,多给学校挣些荣誉回来。除了他偏爱,其他过去对吴唯一有偏见的老师也刮目相看了,这火伕还真有点本事。
只要学校周末,没人,吴唯一就要和田玲钻到一块,白天亲热不够,晚上又搂着睡,都是年轻冲动的时候,都是最容易坠入爱河而不能自拔的年纪。学校的教学工作轻松,自然就有精力旺盛的相互发泄而痴迷,忘我一般,何况是一周才钻到一块那么一两天。
有一天,两人亲热发泄完后,吴唯一突然有种担心。
“田玲,如果我们怀孕了怎么办?”吴唯一向躺在怀里的田玲问。
“什么我们怀孕,只有我怀孕。”田玲说。
“是你怀孕,你怀孕也等于我怀孕。我是男的,怎么会怀孕呢。”
“我怀了你怎么办?”
“结婚呗。”吴唯一把想了很久的事说了出来。
“结婚,不行。我怀孕了就去找我读卫校的初中同学,她们在县医院上班,怀了就去做掉。”田玲说。
“做了?我们的儿女呀?”吴唯一吃惊地说。
“不做,未婚先孕,我丢不起这个脸。”田玲说。
“丢什么脸,只要把婚一结,不就没事了。”
“唯一,你说得简单,我们结婚是那么容易的事吗?”田玲坐了起来,光着上半身,思索了很久才说,“结婚前我们见不见双方的父母,见了我爸我妈怎么介绍你,说你是美术老师,代课的临时工。你说,我爸妈会怎么想,他们能同意吗?”
“如实说,我爸我妈肯定喜欢你,我肯定能转正,校长都说了,下次再有指标,肯定轮上我了。”吴唯一说。
“唯一,先不说结不结婚的事,如果现在去说,他们肯定不同意。”
“你爸你妈不答应,你呢?我们时间长了,总该考虑结婚吧。”吴唯一还是坚持说。
“唯一,我是喜欢你,甚至是很喜欢你,你有才,画也画的好,学生也喜欢你。但是,我读了中师,当了有编制的教师,找个老公还是个临时工,代课的,时间长了,我肯定受不了,我会发疯。而且一旦结了婚,有了儿女,我们的生活没保障。你现在还拿的是代课老师的工资,以后呢,清理代课老师,你就连工资都没有了,我们总不能靠拿画到街上卖过日子啊。唯一,现在不要谈结不结婚的,谈了,怕伤感情。等吧,等到你能转成有编制的时候,再商量结婚,再说怎么结婚也不迟,好不好。”
田玲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是爱他,那么文静,那么深沉,那么睿智,心底明亮透彻,有种怀才不遇的味道,俘获了她的芳心,使她沉醉于他的温情脉脉之中。她只是希望他早日摘掉那临时工的帽子。
吴唯一听了她这番话,心冷到冰窖。他当然希望和她结婚,长相厮守,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偷偷摸摸图一时之欢,而是正大光明,酣畅淋漓,狂倾自己对她的爱。但是,转不了正,摘不掉这代课的帽子,就成了梦寐难求。他原本想,下次回家,告诉父母,耍女朋友了,给两老找到儿媳妇了,人生的终身大事就要完成了,人生该走的一段路就要去走了。听田玲这么一说,他就是下次回家也不敢再提了,因为前边还有路障,像恶魔守住那关卡一样,通得过吗。
周围万籁俱寂,黑灯瞎火,只有屋外偶尔的虫鸣和外边田里的蛙叫。夜深了,田玲已经熟睡了。吴唯一却睁着眼,辗转难眠,心情跌宕起伏。他遇见田玲,犹如遇到知音,在这偏僻的乡村小镇,竟是如此幸运。她善解人意,温柔清纯,冰清玉洁如清水芙蓉一般。如果能成眷侣,他会感到欣喜若狂。然而,他霎时又感到心寒了,周身颤抖起来。他甚至怀疑他和她之间是不是爱情。如果是,应该相互爱慕而不计得失,如果不是又是什么呢,如果说婚姻一定是条件的交换,是以交换为代价,那么他和她就有可能无疾而终,走不到婚姻的路上。吴唯一此时伤心透了,忧心忡忡。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相互采撷彼此的初次,陷入情感矛盾纠缠之中,他原本就孤独的心又恢复到孤独之中了。
吴唯一利用课余时间去敲了吴校长办公室的门,吴校长还是满脸堆笑,一如既往热情接待了他,还替他倒了杯开水。
“吴老师,你找我有事?尽管说。”吴校长又是抬了抬他的眼镜看着他说。
“我还是说转正的事,麻烦拜托校长,多到教育部门催一催,早点办了。”吴唯一终于向校长开口说了。这是他第一次,不仅仅是身份,是关系到他的爱情能不能修成正果。
“你代课有六年了吧?”吴校长问。
“六年了,都两批教师在我前边转正了。”吴唯一说。
“对,是有两批了。第一批的两个教师代了十年课,而且爱人在农村,体弱多病。去年转的一个教师,教龄也是八年了。你六年,我想,今明两年应该不是大问题,争取这两年把你的问题解决了,而且你的成绩摆在那儿。你的问题早就报上区县教育局了,指标少,每次就那么一两个,论资排辈今年明年都该你了。”
吴校长说得很认真,很诚恳,弄得吴唯一都无话可说了。只有说谢谢、拜托之类的感激话。
离开校长办公室,吴唯一还是忐忑不安,心中像压了块重石头一样。如果不是田玲提及结婚一定转正的问题,他才不会去求校长,低三下四的。他这一生虽然短暂,但从不求人,从不告饶,从不服输。为了她,他现在焦急得如火在焚烧,期求的美好婚姻怕成为镜中花水中月,变成虚幻缥缈了。
假期,吴唯一和田玲除了相约各自回家看望父母外,吴唯一在家待了几天,又返回学校,又背了画板到乡下四处写生画画。晚上当他回到学校,看到学校门口,田玲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四处张望,一见到吴唯一回来,就飞快地扑上去抱住他说,她没开校门的钥匙,再等不到他,天黑就打算翻校门进去了。
“你跑回来干啥,翻校门,你不怕那大黄狗咬你吗?”吴唯一很无奈地说。
“它才不咬我,熟悉了,你看它朝我们点头哈腰呢。”
蹲在铁门后的大黄狗一见他俩,就不停地摇尾巴。这狗真乖,寒假人走了,没人喂,它就会从铁门下趴出去,去镇上四处找吃的,吃饱了,又钻进去守住大门,警惕第朝门外四处张望,偶尔有生人路过,它就会凶狠狂吠几声,把人吓跑。
吴唯一开了校门,同她进去后,又把大门锁上,他伸手摸摸大黄狗的头,就带着她去了宿舍。
“你为什么不在家多待些时间,陪陪你爸妈?”进了屋关门,开灯后,吴唯一问她说。
“不知道怎么搞的,回去待久了,不习惯,总想着回学校。”田玲说。
“这么晚了,肚子该饿了,出去吃点东西。”吴唯一把画板之类放好说。
“不用,我带了好些东西来,有吃的。”
吴唯一这才发现她背的挎包鼓胀,她从挎包中掏出方便面、饼干、面包还有零食的都放在桌上。
“应该够吃几顿了。”她边掏东西边说。
暑期,天热,她穿的短袖又薄,使两个奶子高挺起来,东西一掏完,她就急不可耐地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亲吻他了。
“我都习惯了同你睡觉。唯一,我是不是变成小骚货了。”吻过之后,田玲望着他没有一点羞涩感,直接大胆地说。
“那我们就赶快抽空去见双方的父母,把结婚的事定下来,好吗?”
“又说结婚的事,扫兴。”田玲不高兴地说,“就是今年,也许就明年,指标下来了,你转正了,再说好不好。这段时间我们都不准提结婚的事。白天,你想出去画画,我陪你去,晚上,不准胡思乱想,只准想我们两个人都高兴的事。”
田玲虽然这么说使吴唯一心中很不愉快,只要做偷欢取悦的事,又不准说婚姻的大事。他真不明白她内心怎么想的。但孤男寡女现在共处一室,他还是控制不住,又和她关了灯,温存,狂热起来。就像分别已久的恋人一样,恨不得都把对方融化掉,各自享受这无人打搅的美好时光,彼此对抚摸遍对方的胴体,直到大汗淋漓,精疲力竭,才搂抱着入睡了。那夜,他和她都没有饿的感觉,她带来的东西一口都没吃,还原封不动地堆在桌上,这可能就是情爱的力量,饥饿也能忘掉,什么都可丢弃掉。
白天,吴唯一锁了校门,带着她走出街镇。街上的人群见到这对年轻情侣,郎才女貌,都露出羡慕的眼光,窃窃私语,很多人都认识他俩,小学校的一对年轻老师,也有学生见了碰到叫田老师好,吴老师好。他带她来到田园,有溪流水,有桥,特别是有小桥,那种石拱桥的地方,找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来画画。她陪在他身边,坐着看他全神贯注地画。无论是她还是他都认为这种时光,这种场景真的是太美好了,太幸福了。
有两个农村姑娘,担了从地里收获的蔬菜,走到石拱桥下在溪流清洗掉蔬菜的泥巴。那两个朴实姑娘蹲在溪流边的身影,使吴唯一飞快地用铅笔勾勒下来,她俩的身段,他觉得很美,一弯一伸都令他手中的笔把它描绘下来。
“你在画啥?”田玲伸头看了问他。
“画那两个村姑,那姿势、那服饰、那身段这么远看过去,都很美,都很协调。和溪流、拱桥、树木构成了一幅好美的图画。”吴唯一边画边说。
“村姑有啥美,回去就画我,脱光了衣裳随便你画。”田玲嬉笑着说。
吴唯一能说什么,只好一笑了之,继续画他的画。他明白,女人都爱美,总想着别人称赞她,画她,把她的美丽停留在图画上。只要没有人发现,看见,她可以认为她的身体是男人百看不厌的精妙作品。田玲果然是这样,回到宿舍,加之天热,她经常在他的面前光着身子走来晃去,弄得他经常心猿意马,神不守舍。
一个暑期就这样过去,随着同田玲交往的频繁,同居的时间增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吴唯一的心情就愈加沉重,烦恼愈来愈多。
一天无事,吴唯一翻到那张画了石拱桥,画了两个姑娘的那幅写生画,他凝视着看了很久。他在想,她们那么年轻,十五六岁,虽然隔得远,她们看不到他在画她们,她们是那么天真,欢乐地洗着蔬菜,阳光晒得她们皮肤都黑了。他就想起了刚到这学校的一年多,镇上的一个妇女,就跑来给他介绍过附近乡村的姑娘,还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说是随便他挑,他也见过这个姑娘,也是十五六岁,一副天真、纯朴、快乐的模样,不丑。他就想,如果当初不拒绝,可能就和其中任何一个村姑结婚了。人家姑娘不要彩礼,更不嫌他是代课的临时工,人家只想嫁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不想嫁粗人。如果答应了,早该倒插门当了那农户的女婿,早该生儿育女了。平时到学校上课,放学回到乡下,帮干农活。代课也好,临时工也好,转正有没有编制人家那姑娘都不计较,才不会有和田玲在一块这么多的烦恼。无非不过就是把自己改造成一个农民罢了。反正都是生活,反正都是要活下去,只是活法不一样而已。都是男欢女爱,说不定村姑的身材还比田玲更好,更有诱惑力呢。他放下手中的画,感到自己想多了,甚至想偏了。
学校老师中早就传开了,这对年轻教师恋人的事,甚至有老师见面就问什么时候请吃喜糖。吴唯一碰上了,只能笑而不答,田玲碰上了就说一句,早着呢,等吧。
吴唯一沉不住气了,又是一年过去了。他听说区教育局已经讨论了民办教师转正的事情,指标很少,已经报到县教育局了。他厚了脸皮,又去敲了校长办公室的门,这次他几乎是哀求说。
“校长,拜托你亲自跑去过问一下,催一催,今年批得下来吗?”
“我去催,不好吧,报上去县教育局还要讨论、审查。我估计这次应该有希望。我把你的教学成绩,那么多奖状,都向区教育局汇报,反映了。”吴校长还是慈祥地笑着说。
“校长,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帮我问一问,要不然我和田玲老师的事就要黄了。”吴唯一几乎是叫苦连天地。
“你和田老师怎么可能黄?她和你这么好,有点形影不离的样子。”吴校长又是笑了说,“大家老师都还在说早些时候请大家吃喜糖呢。”
“校长,外边都是这么说,我也认为我和她很好。”吴唯一只好走上前老实相告说,“我们是没有问题,问题是他爸妈说我不转正,就不同意我们结婚。校长,求求你了,一定去帮我催问一下。”
“如果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吴校长摘下眼镜朝镜片哈气,用手抹了抹说,“这样,你也别急,好好上你的棵课,区里报上去,县里还不会这么快就批。我抽时间专门去跑一趟,厚着老脸皮也要去帮你争下来。”
“谢谢校长,麻烦你了。”
“没啥,你们结婚多请我吃些糖就行了。”
吴唯一这才额头冒着汗,走出了办公室,轻轻替校长关上门。但他还是心里忐忑,七上八下,校长出马了,总比没人帮说话好呀。他现在每天关心的事,就是校长什么时间离开学校,是不是去县上教育局。他把校长说的话也告诉了田玲,她告诉他只要校长带了消息,她就马上回家,告诉爸妈,她要结婚了,早一点结束这次恋爱的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