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唯一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电脑,浏览下国内外的新闻。网上一条消息把他震惊了,魏斯奇被双规了,好端端的一个市长黯然谢幕。他正要拨打电话给唐慧,办公室的门敲响了,开了,文员小文背后站了两位穿职务装的人。
“吴总,纪检委的同志找你。”文雅一脸惊吓说。
“你是吴唯一吗?”其中一人亮出证件说。
“是。”吴唯一放下手中未拨出的电话说,“你们找我什么事?”
“你认识魏斯奇吗?”来人说。
“认识。”
“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吴唯一连工作都没来得及交待,就被两人带离了办公室。外边的员工都纷纷站了起来,惊诧地望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送他和那两名纪检委的走了出去,纷纷猜测和议开了。
“我们又不是国企业,怎么由纪检委把吴总带走了?”有人问。
“肯定犯了什么事,不可能无缘无故到公司带人走。”
“吴总能犯什么事,搞设计的啊。”也有人说。
“还回得来吗,听说是进去了的人都不容易回来。”
“不知道。问邹会计,小文,她们知道吗。”有人提议说。
邹会计也感到突然,震惊。公司除了吴唯一,就属她年纪大,她掌公司财务这么多年,没见吴总有违法乱纪的事情。财务经她手,税也是由她如实上报缴纳,不可能犯事啊。她也搞不明白,突如其然把人带走,说是配合调查,没犯事调查什么。听小文说,是魏斯奇,那个免了职的市长。但吴总和他这位同学,交结太少,只有高仲文那么一次,都险些被坑了。见大家议论,邹会计也眼泪浸浸地对大家说:
“不要乱猜乱议,吴唯一不是那种犯罪的人,他心地很好,我们要相信吴总。”
“邹会计,吴总一走,我们大家都群龙无首,工作怎么干。”有人问。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把自己每个人手上的工作干完,干好。”邹会计充当起临时领导,她说。
邹会计其实心中也没底。这么多工作,正在做的方案,还有几个尚未签订的合同,恐怕都要落空了。吴总回来,这么大的损失,怕是伤心透了。
“邹姐,吴总被带走,又联系不上他,公司都军心动摇了。有些员工都要走了。”过了几天,接待员文雅来找邹会计说,“我们怎么办,人家要走,我们也拦不住。业务泡了汤不说,这人心都散了。”
“小文,沉住气,吴总平时待人不错。员工要走,我们是留不住,但我们应该相信吴总,为吴总看好这个家。吴总不容易,辛总走了,一个人撑到现在。”邹会计劝导小文说。
“我肯定不走,等也要等到吴总回来,只是那么多业务泡汤了,可惜了,都是钱啊。”小文抹着眼泪说,“吴总起早贪黑,四处奔波才弄来的业务,这下恐怕全都完了,还欠了那些客户的大人情。”
“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我们出面,客户不认我们,也不信我们啊。如果一听说吴总被带去调查,客户更不会相信我们了。”邹会计更是叹气地说,“小文,吴总回来的时候,人也走光了,业务全泡汤了,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有等呗,等吴总回来再说。”文雅难过地说。
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时间过去了两三个月。吴唯一回到公司,眼见空荡荡的座位和那些电脑孤零零地摆在桌上,心一下子就凉透了。文员小文和邹会计都含泪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呢,都没来上班了?”吴唯一满是倦意地问。
“走了,你被带走后,员工都络续离开了,全走光了。”邹会计说。
“不是还剩你和小文吗?”吴唯一苦笑着说。
“吴总,怎么办,原先说好要签合同的那个县里也来通知了,停了我们的业务,他们找人做了,好像就是套用了我们的方案。我在网上看了他们公布的录用方案,就像是我们原先做的。我联系了他们,他们不理我们。”小文说。
“没关系,天塌不下来,过两天我亲自去找他们领导,讨个公道回来。”吴唯一无可奈何地说,“邹会计,调查组到公司来过吗?”
“来过,你走了没几天,他们就来了,把公司的账本抱走了,说是要查我们公司的资金去向。”邹会计说。
“查到了吗?”吴唯一问。
“主要是我们外包施工图设计部分的资金走向。”邹会计告诉他说,“公司财务肯定没问题,只是外包部分他们查起来难度大,涉及有些公司和个人的都有票据,都是通过银行走账,所以他们查了很久,才把账本全部还回来不久。吴总,他们一个一个查,核实,肯定花时间了。”
“我知道了,没有问题最好。”吴唯一说。
“肯定没问题,有问题吴总你就出不来了。”邹会计说。
吴唯一真是哭笑不得,配合调查住得不错,招待所,吃也不错。调查谈话只是个把多小时,而等待查清却用了两三月。现在公司已成这样,人心散了,业务泡汤了。怨谁呢,谁也怨不上,只怨攀上了个魏斯奇,还以为富贵,高攀了呢。别人攀上了是幸运,是发财,是取之不尽的生财之道,而自己不想去攀附,却遇上了,倒霉透了。
“你认识魏斯奇吗?”询问的时候,穿制服的两人中一人问他,一人做记录。
“认识。”吴唯一如实回答。
“你们是怎样认识的?”
“初中二年级前同班同学,后来一二十年后在牧羊坪打球见过一面,再后来电话联系过几次。”
“高仲文的事是怎么回事?”
“高仲文,是他帮我联系的业务。高仲文差点坑了我,害得我差点亏多了。”
“你能详细把经过情况告诉我们吗?”
“可以。”
吴唯一就把魏斯奇怎样推荐他去做高仲文的项目,高仲文又怎样坑人,害得他亏损六七十万元,后来高仲文又找他和解,补偿了几十万,还给介绍了一个邻省贫困县的设计项目。他特别说明这个项目费率低但规模大。当问到魏斯奇用什么方法使高仲文付了钱,吴唯一只能说他不知道。
“魏斯奇和高仲文之间有什么来往,纠葛,你知道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应该去问高仲文。”吴唯一说。
“我们会去调查。魏斯奇从你这儿拿过钱吗?你们之间有经济往来吗?”调查人员又问。
“没有,肯定没有。”吴唯一在想,高仲文的钱,加上省外的设计费数目不小,几百上千万,不怀疑不调查才怪。他说,“我公司的帐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笔都有凭证,都有出处。”
“我们会去查清楚,当然也希望配合说清楚。”调查人员强调说。
“我和魏斯奇没有过利益往来肯定就没有,我敢承担责任。”说完吴唯一又问了句,“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调查清楚了自然就离开了。不好意思,你还得在这儿呆些时候,想清楚了,记起了,随时告诉我们。”调查人员说。
吴唯一在想,公司这几年外包业务多,支出多,如果从账面上去查清楚,得花多少时间啊。他也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当成是来疗养,什么烦心事都管不了,顾不得了,反正想管也管不到了。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人出来了,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调查结束了,可公司的现状令他痛苦不已。
“邹会计,员工虽然走了,你统计一下每个员工的工作年限,按照规定,把补偿金额给他们补齐,这是第一件事。”吴唯一考虑后说。
“是他们自己走的啊,吴总。”邹会计说。
“就是,连辞职报告都没有就走了,还发补偿费。”文雅也不同意说,“没一个仗义,生怕连累了自个,鸟兽欺。”
“他们都是年青人,都要供家养口,都有家庭,平时加班熬夜都没计较过,按规定辞职,也该有补偿。他们走了,我不怪他们,别说员工没信心,连我都差点没信心了。”吴唯一解释说,“第二,就是我们的规划设计任务,都是完成了的,而且他们还多次上了会,都通过了,不能不讲信用,不能说算了就算了。邹会计,小文,你们把资料收集好,包括方案,上会的记录,往来的邮件和信函都收集整理好,几百万元呀。我先去跑,找他们领导一个一个说,实在不行,才汇报到总公司,通过总公司起诉他们。我们又不敢像农民工一样去讨债。”吴唯一最后说,“辛苦二位,我过了明天就开始去跑。”
“为啥我们不能像农民工要债一样,组织点人去。”小文说。
“农民工去闹,去要,没问过问,我们去了,人家说妨碍公务秩序,派人抓了怎么办。”吴唯一摇头说。
“吴总,那么远,你还是带个人,安全些。”邹会计叮嘱说。
“又不是打架,是去讲道理。”吴唯一说。
去,不怕。那些县长、副县长他都熟。他只是去讨个公道,讲道理,活路不能白干,不能白辛苦,为人做嫁衣,毕竟几百万是白花花的银子呀,要得回来,后边的生活就不愁了。
现在吴唯一最担心的是唐慧,无缘无故失踪这么久,怎么向她解释。原先还向她提结婚,早生子女,眼下还敢提吗,公司垮了,还不知道往后怎么样。当然能重振旗鼓还好,如果不能,有脸去再去见她吗。他也觉得奇怪,查看了手机,这么长时间,唐慧没来过一条短讯和微信。她是不是知道了他被审查的消息,避而不联系了。反正他自己是没脸再去见她、联系她了。于是他休息了一天,调整好了心态,就开车上路,直奔那个赖账的地方去了。
一个多月后,吴唯一折戟而返,一无所获,而且还狼狈不堪。当初盛情邀他去规划设计的主管城市建设的副县长,一个意气风发誓言要改变贫困县面貌和旅游现状的周志明升职了,调任市开发新区工委主任去了。电话打通了,他告诉吴唯一,方案是好,也上会评审了,但现在他不能管了,而且有接替他工作的人主管,要吴唯一去找现在的主管领导和住建局。吴唯一还找了县长,县长也吃惊了,换了单位他都不知道,只能表示歉意。他又跑去找住建局,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人家不是开会忙,就是叫他过些时日再来。吴唯一沮丧极了,当初邀请他来时,电话接二连三,一天一个催。周志明副县长,还有北京下派来的张副县长,上任住建局长,亲自陪同,烈日下察看现场,步行十多公里沿河考察。吴唯一汗流浃背。最终提出了用地域文化和生态旅游的方法改变现状。方案汇报时,听取汇报的人坐满了那容纳几百人的会议大厅。吴唯一用PPT稿加动漫演示汇报完毕,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不仅听汇报的人激动了,吴唯一也激动了,更是感动了,仿佛升华了,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了。如今怎么了,光环没有了,走去的门,都吃了闭门羹,冷眼相待。他顿时有了种心灰意冷的感觉。意外他听到了一个消息,一回到省城,回到办公室他马上就问前台小文。
“小文,国庆期间他们打来过电话了吗?”吴唯一问她说。
“来打过,国庆假期前一天来的。”小文说。
“是局长打来的,还是主任打的?”吴唯一又问。
“是主任打来的,前台接待电话是和我的手机串连在一起的。”小文说。
“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只是说国庆假期中要来省城,要我们订两套酒店房。吴总,我和邹会计都按照假期安排回老家了。但是,我还是按他们的要求,订了两个套房,离城里景区近的,房价还涨了,是我用微信付的房费。我也把酒店的定位和房号发给他们了。怎么了,吴总,是我没安排接待吗?”小文说,“几百里路,我和邹会计都赶不回来了。”
“吴总,小文也电话里告诉我了,确实我们赶不回来去接待他们。”邹会计也说。
“吴总,他们问过你,我又不敢说你的事情,只好说你到外省出差了。他们还问你电话为什么打不通,我说可能信号不好,在省外山区。”小文埋了头说,“吴总,是不因为这事使我们的业务泡了汤。都怪我,才不像辛总那时那样,接待好他们,让他们来吃好玩好。吴总,你处罚我吧。”
“什么处罚不处罚的。小文,邹会计,这不是你们的责任,也不是你们的错,他们想来干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吴唯一安慰她们说。
“吴总,你打算今后怎么办,是关门注销公司,还是继续干。”邹会计问。
“还继不继续干我没想好。眼下肯定还不能关门,注销公司。既然他们不讲信用,我们就起诉他们。小文,邹会计,我安排你们准备的材料都齐了?”吴唯一问。
“都弄齐了。”邹会计说。
“那就传到总公司,由总公司请律师起诉他们。”
“吴总,打官司要花钱呀,而且时间长,还不知道胜负。”小文说。
“花钱也要打,为我们的名誉而战。他们可以不讲信用,承诺不兑现,我们又不能像农民工讨工资一样去闹,去了说我干扰工作秩序。打官司,走诉讼,相信司法的公正、公平。”吴唯一考虑后说,“你和小文暂时都不要离开,这官司打多久,你们就守多久,反正工资照发。总公司那边需要什么材料、证据,你们就及时补上。我这些年累了,想清静一下了。”吴唯一最后安排说。
他明白,这次的损失,不光是他个人,还有几十名员工,起早贪黑,贡献智慧,贡献创新,自己更是呕心沥血,化为乌有,他不甘心。他祈求司法有个公正、公平的判决。这时间不是三月半载,可能一年二年,为了口气,他也要就此一搏。他不想去吵,不想去闹。吵闹都无济于事,只能当成祸不单行,自己运气不好,遇上了。这次的损失太大了,他把最后一点希望都押在司法的公正、公平上。总公司也感到气愤,委托律师进入司法的诉讼程序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一个漫长而又艰辛的司法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