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唯一感到纳闷,已经有很多天没见到辛丽琼了,每晚他都没反锁房门。她该不会因为工作忙碌,或者出差,顾不上回来了。他查看了她在衣柜的衣服,都在。她的洗漱化妆品也在,他更感到奇怪了,如果是出差到外地,总该拖个拉杆箱,带些东西啊。他本想给唐慧打个电话,问一问情况,但怕麻烦,又因为工作忙而忘记了。当他到省外出了趟差回阿里,已经是晚上了,开了门锁,进屋,见衣柜门开着,柜子里挂的辛丽琼的衣服都不见了,洗手间她的化妆品全收拾走了,拉杆箱也少了一个。小茶几上,放了一把她平时开门用的钥匙在那儿。他猛然醒悟,辛丽琼走了,连告别的话都没留下一个,他寒心了,什么样的女人,相处这么多年,说走就走了。
她是跟他抱怨过,跑了这么久,没点业绩,他没在意,心想,跑不成总该回到公司来,回到这小屋来吧。没想到不辞而别,他能不心寒吗。当第二天一早到公司,邹会计就来告诉他,说辛丽琼昨天来公司了,要把她应得的公司分红那部分拿走,邹会计告诉她,吴总出差了,今天回来。邹会计问他怎么办。
“办给她,全部结算清楚,只不过要办理股东变更,把这些手续留下来,完了,你们就去找工商把变更搞了。”吴唯一想了会说。
“个人所得税呢?”邹会计问。
“该交就交,该扣就扣,按税务规定办。你负责给她办理好,不要再找我了。”吴唯一痛苦地说。
吴唯一有些后悔了,当初辛丽琼退走投资款时就不该答应她,照样分红,至少不应该给她一半的公司盈利,完全可以少给一些。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能反悔啊,他只好如此痛苦万分对邹会计吩咐。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吴总。”邹会计说。
会计一走,吴唯一双手抱头痛苦极了。公司账上的钱,去年就没分过了,他连想买房的念头,想了多久都放弃了,怕公司经营遇到困难,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小企业的生死难料。公司一开门这三十多个人就要张嘴吃饭,而且很多员工拖家带口了,买了房的都要靠这点工资和设计提成养家,还贷。现在,辛丽琼把她那部分提走了,公司就剩下他自己的那部分支撑,他真怕公司一旦没有了业务,撑不了多久。俗话说,建筑规划设计行业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自己能撑过三年吗。
他又在想,辛丽琼一走,公司的员工都知道了,会不会认为是他亏待了她,辛总才要走。多丢人啊,一个男人,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要跑了,真是大笑话。他又在想,辛丽琼提过结婚的问题,是他怕她的性格,吵吵闹闹,结了婚,又离婚,闹得乌烟瘴气而迟迟没有表态,使她心灰意冷了,才决意要走。她可能在外边遇到了比他自己还优秀,更能干的人。他把这些都想了个遍,终究没想出个她说走就走,一点情谊都不顾的理由。他不想怨她,是她怂恿自己走出恒博,才有创业,自己才有一个小公司的机会,否则还是在帮别人打工,受人盘剥。所以,她就是抽走投资款二话没说,干多干少都是拿一样的工资,他这么做也许是感她的恩,使自己有了一次创业和施展才能的机会,他不计较这些得失,只想一心把公司运营下去,哪怕很小公司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一旦破产,他心疼。
那天吴唯一脑子搅得很乱,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太失败,遇到了三个女人,都离开了。别的很多人都不是这样的啊,就是公司的小青年,有了对象,结了婚都是和和睦睦,风雨同舟啊。怪只怪自己太背时了,注定了今生没有长久的因缘。他办公室都没走出一步,连午饭的盒饭都是文员替他送了进来,否则,他连吃午饭都要忘记了。
下午,他的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辛丽琼一脸怨气地冲了进来,邹会计也跟在她的后面。
“吴唯一,你太可恶了,为什么要扣我百分之二十,凭什么?”辛丽琼一进来,站到吴唯一面前说。
“什么百分十二十,是个人所得税吗?”吴唯一心平气和问。
“辛总,我已经跟你说了,这是税务规定,不关吴总的事,扣了你的税,我会把税务发票给你。任何人的收入超过都要扣税,你和吴总过去的工资,都是扣了税,我那儿有凭条。辛总,你不要责怪吴总。”邹会计和颜悦色对她解释说。
“你先出去,把门关了。”吴唯一对邹会计说,“说完了,她再到财务室办手续。”
邹会计出去了,门外看的员工也才离去了。
“辛丽琼,你坐下,有话好好说。”办公室门关了后吴唯一才说,“你把这些钱拿出去干什么,这也是你这几年的辛苦钱,你愿意就说我听听,帮你当个参谋。”
“我要拿去搞投资。”辛丽琼听了邹会计和吴唯一的解释,心想可能错怪他了,她才说。
“你投资什么行业,什么企业?”
“投基金,企业融资,人家的回报高。”她当然不敢说是高仲文那里。
“投资回报有多高?”吴唯一又问,他还是担心她,毕竟她这人见识不多,头脑简单。
“至少都是百分之十五,甚至更高。”辛丽琼说。
“企业有这么高的回报吗,基金有吗?辛丽琼啊辛丽琼,你可要考虑好,有多少企业能办得到。日本软银的孙正义投资阿里巴巴是赢了,赚了,但过后孙正义投资其它,亏了一千多个亿,你知道吗。你跟软银的孙正义不一样,人家有钱。你有多少钱,投进血本无归你怎么办,哭天喊地,跳楼吗。我早就见过那些宣传,投进去的人不是有很多人财两空,欲哭无泪吗。你真的该认真想想,有没有风险。”吴唯一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说。
“不用你跟我讲,我早就考察过。你也不要管我,我不是你的人了。我反正在公司是个闲人,尽干些闲杂事。我走了,你少开份工资,少了分红。”辛丽琼最后说。
“行,你去财务那儿把手续办了,别和财务吵,他们是照章办事,不扣你所得税,税务查到你头上,就是几倍十倍的罚款,因为拿走的部分不是小数目。”吴唯一见辛丽琼说话都把他堵死了,他也不好再劝她了,只好说。
辛丽琼不说要到什么地方去,他也不好追问,追问她也不会说。等辛丽琼办完手续离开公司后,他正想打个电话给唐慧问她这几个月在当代材料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邹会计就敲门进来了。
“吴总,辛总为什么突然离开公司,她告诉你了吗?”邹会计说。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吴唯一问,“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吗?”
“吴总,辛总昨天和今天来,大家都看见了,说她这几个月到当代公司去实习发财了。那脖子戴的项链,那耳环,还有手上的戒子,都值钱了,都是奢侈品的名牌。吴总,你没注意到吗?”邹会计说。
“我真还没注意看这些。”吴唯一说。
“有员工在网上查了,那些首饰是大牌的,可值钱了,不是发了财是什么。”邹会计说。
“发了财好啊,我们大家都祝贺辛总。”吴唯一苦笑说。
“唐总,辛丽琼在你那边是怎么回事啊?”邹会计一走,吴唯一拨通了电话就直接问唐慧说。
“我还正想找时间对你说,这样,你到我那儿来,下班就过来,我们慢慢说。”唐慧在电话中说,“这么长时间了,你电话不打一个,面也不见,甩个人给我你就不过问了,赶快过来。”
吴唯一下了班,郁闷地开车往唐慧那儿跑。一路上正逢下班高峰,车跑不起来,跑了个把小时才到达。唐慧替他开了门,依旧穿了件轻薄的睡衣,依旧是楚楚动人的神韵,微笑着给他进了门。餐厅桌上,几个热气腾腾的菜肴摆在桌上,两只高脚水晶杯已经斟上了红酒。
“你又把阿姨支走了?”吴唯一进门一看说。
“要欢迎你大驾光临,当然得支走她啰。”唐慧嘻笑着说,“先坐下,吃饭。”
“辛丽琼这几个月在你那儿是什么情况?”吴唯一坐下后就焦急地问。
“我还想问你呢,干了三个月,突然辞职,我问她要告诉你吗,她说不用,她会告诉你。吴唯一,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吵架了吗?”唐慧含笑看着他说。
“没有啊,最近一段时间不见她回来,我还以为是你们公司忙,出差了什么的。我昨天出差回来,才发现她把她的东西都清空了,今天就跑到公司来把决算办了。人就走了,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吴唯一端了酒杯边说边喝,说完就一口干了。
“你呀,一个大男人,连个小女人都看不住,活该。”唐慧笑了说。
“想搞材料公司赚钱是她呀,到你这儿来实习也是她要我来找你啊。是不是她在跑业务中,认识结交的老板多了,才跑了。”吴唯一自个斟了酒说。
“有可能,接了你的电话,我就调看了她的外出备案申请,几十个老板,几十个公司。一个单都没签成。她跟谁去了,不好查。”唐慧说,“我早就想,辛丽琼这女人你养不家。她年纪比你小,外边的诱惑又多,见的人都是财大气粗,个个都比你吴唯一强。辛丽琼人势力,凭啥要跟您吴唯一。眼一花,人就走了,很正常,还值得替她担心吗。想想你自己,一把年纪了,往后怎么办?你还想有家吗?”
“说起来,辛丽琼还是我的第一个贵人。”吴唯一痛苦而又感叹地说,“没有他,我至今可能还在恒博打工,就没有这个小摊子,还在当月光族。她是有很多坏毛病,但不该不辞而别,使我心寒啊。我究竟怎么了,贱的如此不受信任,尊重。”
“她是你的贵人,你还念念不忘,糊涂啊,糊涂。她投资你,同你睡,为什么,还不图你为她赚钱啊。”唐慧嘲笑起他来了说,“现今是什么社会了,她白拿钱了,白同你睡觉了,没有吧,她现在更高攀去了,你瞎操心她什么。”
“我怕她上当受骗,最后被人骗的人财两空。”
“上当受骗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呀。吴唯一,你真是糊涂,还是假聪明,假仗义。假操心。”唐慧一连几个挖苦,想让他猛醒,回到现实中来。
“我这辈子怎么这么背啊,三个女人都跑了。”吴唯一双手抱头,流泪说。
“你就是背,读书时背,找一个女人,两个女人还是背,这不第三个也丢了你跑了。如果当初你不讨厌我,找了我唐慧,有这些事吗?”唐慧说,“你不会喝酒,就不要喝了,再喝就醉了。”
“醉了好,醉了就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不想了。”吴唯一摆手说。
“吴唯一,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世。你还在替她担心,替她忧愁。说不定她这个时候已经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卿卿我我,快活去了。你呢,还在痛苦,值得吗?”唐慧看着他说。
“是不值得,我可能就是有些傻。”
“你就是傻子一个。”
一瓶红酒喝光了,吴唯一也醉了,头靠在双手上,昏昏沉沉伏在餐桌上睡了。唐慧看他难过,心里也替他难受。眼前这个男人,是同桌,但一生坎坷,早早就离开学校,到社会上闯荡,吃尽了千辛万苦,受人歧视,却顽强地生存下去,还有了自个的一个小天地。他勤奋,一切都靠自个学习,悟性极高,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无师自通。性格又好,仗义。但恰恰是在情感生活上一败涂地。这种男人很优秀,很好呀,为什么偏偏不逗人喜欢,遇到的三个女人都离他而去呢,是女人的眼光问题,还是其它什么问题。唐慧想不清楚,因为她的经历一次离婚就已经对情感不太敢有太多奢求了。她有些为他痛惜,甚至是觉得他太可怜了,活得太过艰难。她只经历了一段就痛不欲生,而他经历了三段感情的破裂,打击多么可怕。她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勇气去接受往后的情感的到来,重新开始他的生活。因为她知道,没有情感,孤单的生活是多么可怕和恐惧。而这种恐惧的孤单不是因为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一种有没有人陪。,否则,一个孤独的人就永远活在黑夜之中,不见天日。她现在的处境就是如此一般,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走到他的旁边,把他周围桌上的酒杯和碗筷移到一边,然后紧挨着他坐下,伸手轻轻理了下他的头发,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头也伏到了他的肩背上,流泪了。同病相怜,她已经情不自禁了。
吴唯一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流水冲走了,冲了很远很远,伸手什么都抓不到,眼看就要冲进深水沱了,他感觉好冷,冷得都浑身颤抖起来。他醒了,这才感觉肩膀和背上的衣裳都被唐慧的眼泪浸湿了,好大一片。他抬起头,没有惊动她,直到她也松开了手,也抬起了头,他才说:
“什么时间了,我该走了。”
“都三点钟了,你又喝了酒,朝哪儿走。”唐慧轻声问他说。
“这么迟了,我睡着了,不好意思,害得你也没休息。”
“不要走了,就这样,我靠着你,睡吧。”唐慧又伏在他的背上说。
吴唯一从她散落下来的头发上闻到一股芬芳,一股从未闻到过的亲切味道。他又继续伏到桌上,就像读小学午休时趴在桌上,他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也触及到她透过薄薄睡衣传导出的体温,是温暖,还是温柔。过去同桌,怎么就没这种感受呢。他怕惊了她,动也不敢动,任她伏在自己背上睡觉。
唐慧以前、现在都不敢对他讲和魏斯奇的关系,以后也不会讲。她要守口如瓶,她怕他知道后会看不起她。魏斯奇是结了婚的人,而且已经有很久没联系她了。到省城,更没有彼此见过面,除了几次电话,问了她的情况。他现在是市长了,儿子也长大了,一家人该幸福融洽了。她也该想想自己的问题了。过去不说了,糊里糊涂,像抓根稻草一样。现在如果再和魏斯奇继续下去,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三者,二奶了。她已经考虑很久,很长了,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过去是孤独,是寂寞,现在依然是孤独和寂寞。她靠在他背上的男人,还会像读书时一样嫌弃她吗,她不知道。她就这样趴在背上这么苦苦地思索,苦苦地想。她本想叫醒他,吻他,一块到床上去睡,舒舒服服地睡,她也不敢,怕吓着他,刚刚遭受了情感挫折,跑了。她在他背上动也不敢动,她的脸贴着他的背,感觉多厚实,多温暖,把心都熔化了,那颗本来绝望而又冰冷的心。
天亮的时候,他和她都醒了,两人什么都没说,都是心照不宣地把桌上剩菜,碗筷、杯子收拾进了厨房。吴唯一要去洗碗筷,被唐慧挡住了。
“不管,阿姨一会回来会收拾,你吃了早饭再走,好吗?”唐慧望着他说。
“早饭就不吃了,我的事还多,谢谢你的款待。”
“还对我说这种客气话,抱抱我。”唐慧又向他伸出了双手。
吴唯一抱住了她,这次他抱她抱得很紧,不知为什么,不想松开。唐慧终于大胆地把嘴移向了他的嘴,亲吻起来,而且泪流满面。他伸手替她抹去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唐慧送他和他母亲离开学校那晚也是彼此一句话都没说,这次,他说话了。
“别哭了,我们都是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再见不到了,好了。”
“你会做饭,做菜吗?”唐慧松开他的时候突然问。
“会啊。不在外边吃,基本上都是我做饭做菜。你会吗?”
“当然会,可能会比你做得好。”唐慧埋下头,有些害羞的说,“过段时间,我把阿姨辞了,你没事就过来,我们一块做饭做菜吃,一块疗伤。治愈你遍体鳞伤和我的伤。你答应吗?”唐慧又抱住他哭了起来说。
“别哭了,等我这段时间忙过了,邻省的一个县,还有几个设计项目,我还得跑。”吴唯一又伸手抹她的眼泪说。
“你又不是天天跑,我是说你一有空,下班就过来。去你住的地方又太小了,又是租的,打个转身都难。”唐慧说。
“我知道,等你辞掉阿姨,我就过来跟你当阿姨。”
“谁要你当阿姨,我又不要你服伺,是我们一块。”
唐慧自己都想不到终于勇敢地用这种方式表达了,她抹掉眼泪,开了门,一直目送他走远,又跑到客厅,拉开窗帘,一直看他走的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