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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风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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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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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横断山到喜马拉雅——藏南纪行(第一章)》连载

第一十八章 山色遥看有无中

说话间,车子已经行驶到雅鲁藏布江边。窗外,江水在谷底静静流淌,全然没有想象中那种“乱石崩云,惊涛裂岸”的放荡不羁的豪情和汹涌气概,却似江南的一弯碧水,显出几分灵秀,让人心生怜爱。

“团长,你看这雅鲁藏布江曲里拐弯的,究竟是个什么流向呢?”老黄好奇心爆棚,跟小孙聊完,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雅鲁藏布江上来。

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

非常惭愧,我虽经常行走于户外,但方向感极差,分不清东西南北。这与我自小生活在武汉这座城市有关。武汉的城市框架是依江而建的,不像北方城市那么四四方方、规规整整,我们日常谈及方位,多是根据长江的流向以“上”“下”论之,比如,由一元路去六合路,我们说“往下走”;反之,则是“往上走”。再有,就是“ 左”和“右”,给人指路,一般会说“您在前面那个路口右转,过两个路口,再左转”。有时去到北方,人家指路说“您往东走,过两个路口,再往北走”,我就蒙圈。所以当时面对老黄的提问,我只能摇头对之。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回到武汉后我专门查看了地图,调阅了一些资料,逐渐在大脑里建立起关于雅鲁藏布江、雅鲁藏布大峡谷、南迦巴瓦峰以及派镇的综合影像。如果用文字来描述的话,这个影像大致是这样的:

关于派镇与雅鲁藏布江的关系,简单地说,派镇虽小,却是雅鲁藏布江一个重要节点,因为雅鲁藏布江的中游和下游在这里分界。雅鲁藏布江是藏民族的母亲河,来自神山冈仁波齐的雪水由西向东一路汇集涓涓细流,形成浩浩江水,哺育了两岸肥沃的土地,孕育出藏民族璀璨的文化。她逶迤宛转来到派镇后显得尤为妩媚多情,不愿径直离去,于是在派镇打了个尖儿,转身折向北流,继而依依不舍地绕着南迦巴瓦转一个大圈,在南迦巴瓦的东侧再改为由北向南流,由此画出一道惊世大弧线,人们称之为“雅鲁藏布江大拐弯”;雅鲁藏布江在派镇的另一个惊世之举是,它从这里冲破喜马拉雅山(以南迦巴瓦峰为代表)和念青唐古拉山(以加拉白垒峰为代表)的重重阻碍,硬生生在群峰之间闯出一条长达500多公里的幽深峡谷,即是“雅鲁藏布大峡谷”。所以,如果要给派镇做一个精准定位的话,那么,第一,派镇是号为秘境的雅鲁藏布大峡谷的起点;其二,派镇是雄奇的雅鲁藏布江大拐弯的起点;第三,派镇是神山南迦巴瓦峰的最佳观赏点。我猛然发现,小小派镇竟如隐居深山的高士,虽胸有丘壑,却极是低调不张扬。而作为行者的我们,居然有缘得与“高士”谋面,在人生的某一时刻,站在这“三点”集合的地方,不免在感到幸运的同时,又平添了几分骄傲与自豪。

过了桥,沿着江边的山道继续前行,偶尔可以看到村庄,都不大,稀疏的几幢房屋,掩映在桃树林里;一片片桃林之间,又有一块块被篱笆或木栅栏围起来的青稞地,青稞已长至半人高,风儿吹过,发出簌簌的声响。时不时有几头身形矮小的藏香猪闲散游荡在路上,又或桃林深处传出几声犬吠,让安静的小村庄生动起来。空中,有展翅翱翔的雄鹰,一个俯冲,像一道黑色的弧线在天空划过。

桃树给了我们格外的惊喜。一树树,一丛丛,或虬枝苍劲,展百态千姿;或身形妙曼,显妩媚婀娜。小孙告诉我们,这些桃树都是野生的,很多都有几十年、上百年树龄。每年三月底四月初桃树开花的时候,粉、白、淡紫、淡红等各色花朵争奇斗艳,怒放如海,又有雪山作映照、绿水相陪衬,那才美呢!而且这里的桃花与我们江南的有所不同,花朵小而繁盛,密密匝匝,层层叠叠,远看灿若烟霞,好多人都会长途跋涉数千里跑到这里来看桃花呢!小孙这一番话,让我联想起唐代吴融的《桃花诗》:“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何当结作千年实,将示人间造化工。”不禁心驰神往。老黄更是听得两眼放光,只盼着来年花开,定要故地重游。

小孙把我们带到山腰的一片开阔地。我们下了车,站在崖边放眼望去,峡谷风光一览无余。远眺是被云雾遮掩了峰顶的南迦巴瓦,俯瞰是逶迤流淌的雅鲁藏布江,江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呈蓝绿色,如宝石般晶莹闪亮。江两侧高山耸立,像两条铁链牢牢束住江流,开启了雅鲁藏布大峡谷长达500公里的旅程。实际上,雅鲁藏布江在派镇一带并不宽,江面不足200米;与之相反,河岸的谷地却极宽极广,粗略估计,总有五六百米的样子:临江是江水千百年来不舍昼夜冲刷出来的滩地,滩地的外侧,是延至山脚的缓坡和台地。我们刚才所见的村庄、庄稼和桃树林都在缓坡台地上,呈梯次分布,错落有致。盛夏时节的大峡谷,不似春天那样繁花似锦,也不似秋天那样灿烂金黄,纯以素面示人。然而,正所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素净之中,更显出一种不一样的空灵气息和质朴之美,此时,可以屏声静气,听着大自然的天籁之音,体会一份“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沉静;可以面对辽阔山川,感慨“天地茫茫成古今,仙都凡有几人寻”,吟诵“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于是,心念便在儒释道之间自由转换,勃然,悠然,复寂然。

当然,我们目力所及只是雅鲁藏布大峡谷极小极小的一部分。资料显示,雅鲁藏布大峡谷以“长”“深”“险”闻名于世,至今无一人全程穿越,故有“秘境”之称。尤为奇特的是,在喜马拉雅和念青唐古拉两山夹峙之下,雅鲁藏布大峡谷正好面向印度洋敞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印度洋的暖流得以乘虚而入,使之成为青藏高原最大的水汽通道,谷内空气湿润,终年云遮雾罩。这一独特的地理环境更造就了峡谷两侧的山岭,由谷底至山巅,热带雨林气候、亚热带气候、温带气候、寒带气候呈垂直分布。不妨假设,如果有人能攀越峡谷里的任意一座山峰,那么,他沿途所经历的气候和看到的景观,就如同从赤道出发,直线向南或向北行进近万公里所经历的气候和看到的景观一样。这种“速度”,即便是日行八百里的神行太保戴宗,也远远“比不上”了。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后面的徒步墨脱途中感受极深。这是后话,在此不表。

老黄的注意力全然在南迦巴瓦上。那天天气晴朗,蓝天上飘浮着白云,在白云的映衬下,空中的蓝便显得越发纯净,像从染缸里刚刚拖出的绸缎。虽是盛夏季节,太阳却并不耀眼,也不火热,柔柔地,照在人身上只觉得暖和、舒服。美中不足的是,上天似乎不太理会我们渴望见到南迦巴瓦的急切心愿,仍把一团浓雾堆在南迦巴瓦的峰顶,阻隔我们的视线。老黄在太阳下垒玛尼堆,他把玛尼堆垒成尖锥形,底层是大而扁的石块,向上依次变小,到锥顶,便只是一颗小石子了。他垒好了玛尼堆,面朝东方的南迦巴瓦席地而坐,双手合十默念经文,一心要以自己的虔诚打动上苍,让南迦巴瓦显露真容。

或许,真的是老黄的诚意感动了上苍,不久后,我们看见南迦巴瓦峰顶的浓雾渐渐散去,南迦巴瓦那形如长矛的尖峰便以电影慢镜头的方式一点点显现出来。最终,它完全褪去薄纱,以最本真、最清晰的身姿展现在我们眼前。它遥不可及,又似乎伸手可触,似一柄锋利的巨剑倒插在巍峨群峰之间,剑锋直指云霄,仿佛要刺破苍穹。它挺拔、冷峻、孤兀,周身雪白,寒光四射,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凛然之气。此时的南迦巴瓦,哪里还是传说中的羞涩女子,分明就是一位勇猛不屈的孤独的战士!这突如其来的乍然呈现本已让我们喜出望外,觉得老天待我们不薄,却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就在南迦巴瓦现出本相不久,它腰部的凹处突然亮出一道形如莲花的彩虹,那是一朵闪耀着金光的五彩莲花,而南迦巴瓦峰,便似这朵盛开的莲花托起的一尊神佛,宝相庄严,如钟兀立。这一番景象,不仅惊异了我们,就连小孙和曲珍也看得目不转睛,叹为观止。曲珍说,她自小在派镇长大,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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