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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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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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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染尘世》连载

第一章 一撇的初见

“故土难离”,望着一座座山丘在眼前掠过,像是亲人在挥手、在话别,脑中还残留着母亲迟迟不肯离去的身影,在广阔的天地间,在浑厚的群山中显得那么那么渺小、孤单,一股浓浓的酸楚在心里翻滚、撕扯,王诗玉突然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滋味。她微微仰起头,九月的山已不再苍翠,泛着黄色的树叶在涩涩的秋风中沙沙作响,让空气中多了一些忧伤。路边的杂草中还开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在草丛中显得那么单薄、可怜。王诗玉从未像今天这样仔细地观察过这个生养自己的地方,原来家乡的天是这么蓝,云是这么白······

“你那个同学叫啥来着?”

父亲王远山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王诗玉的思绪,她愣了一下,道:“叫马文心。”

“你们是一个班的?”

“不是,她是五班的。”

“哦。”王远山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呆会儿到了,怎么找她?”

“我留了她爸的电话,一会儿到了打电话。”

王远山微微点点头,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将近中午,车终于开进长途客运站的大门,人们陆陆续续下了车。天儿,渐渐热了起来,王诗玉脱下外套,只穿了一件米白色的T恤,她拍了拍有点发白的牛仔裤,又紧了紧鞋带,背起背包左右看了看,回头对王远山道:“爹,那边有个电话亭,我去打电话。”

王远山一边搬行李一边点点头。

得到王远山的回应后,王诗玉便在背包里翻出一个小本子,找到马文心的电话,而后扭头扎进人群中,像一粒沙子落入沙堆,转眼就不见了。

大约一刻钟,王诗玉回到原地,闪着明亮的目光道:“爹,走吧,他们在火车站售票厅。”

两个人拿着行李,穿过街道,爬上台阶,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老远,王诗玉就看见了东张西望的马文心,心头一喜,不禁喊道:“文心!”

马文心闻声张望,发现王诗玉后,微笑着跑过来。她伸手要接过王诗玉的背包,却被王诗玉拒绝,便笑道: “我拿这个,你帮叔叔抬行李吧,那个挺沉的。”

王诗玉还未开口,王远山便憨厚地笑道:“不用,天天干活儿,这点算啥,走吧。”

马文心报以一笑,坚持拎过王诗玉背包的一根带子,掂了掂道:“怎么这么沉,都装的什么呀?”

王诗玉的脸,微微一红,继而笑道:“书。”

“三年的书你还没看够?还是怕学校的书不够看?千里迢迢带它干什么?!”

“朋友送的,还没看完就带上了。文心,我们走吧,先把票买了咱们再聊。”

马文心赞同地点点头,便随着王诗玉父女一起回到售票厅。站在门口,看着层层人群,马文心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道:“赶上开学,人满为患了!诗玉,要不你把证件都给我,让我爸一块买了吧。”

“行!”王诗玉不假思索地道,随后立刻取出证件和钱,一起交给马文心,同时问道:“你的行李呢?叔不会是一边拿着行李一边排队吧?”

“没有,行李在里面的墙角。”

“没人看着吗?”

“放心,你看谁还有心思关注那个!”马文心笑道,然后对王远山道,“叔,我去了啊!”

一直没有开口的王远山这时候突然拦住就要离开的马文心,犹豫了一下才道:“文心,那个——,时间长点儿没关系,我们要那个最便宜的。”

马文心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随后笑道:“我知道了,叔。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回。”

王远山的话像一记耳光,抽得王诗玉的脸火辣辣地疼,她不由勉强开口:“爹,这么多人,能不能买到还不知道呢!文心,你看着办吧,怎么都行!”

马文心应了一声便挤进人群。

王远山看了看王诗玉,一声不响地把两份儿行李搬到一起,然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慢慢坐下来后才对紧随其后的王诗玉讲道:“啥车不行,省下钱给你买点儿好吃的也值!”

王诗玉站在旁边低头不语,忍了好一会儿才道:“爹,我宁愿饿几顿,也不在这儿省钱!”

王远山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这个从小就心高气傲的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经过一番折腾,直到日近西垂,王诗玉一行人才坐在火车上,他们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两位长辈在放松之后都有了倦意,很快就伏在桌子上进入梦乡,而两个女孩客气一番之后就打开了话匣子。

闲聊了一会儿后,马文心盯着手上的车票有些无奈地道:“凌晨三点,我们应该是最早的吧。”

王诗玉无所谓,这种苦对她这个一年四季在庄稼地里劳作的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票,虽然马文心什么也没有说,但她依然可以确定这趟车一定是最便宜的。她深知这是马文心的一片好意,可敏感的自尊搅得她说不出心中的歉意和感激。这种矛盾的心理驱使她很快转移话题:“文心,我认识你,是在高一的演讲比赛上。”

“快别提那件事,讲的糟糕透了,都忘词儿了!”

“你比我强多了,我连参加的勇气都没有!”

“要这么说,我对你更是敬佩,常听老师提起二班有个数学王,我想你们班没有第二个王诗玉了吧!”

这句话让王诗玉心中一痛,自嘲地道:“言过其实了,高考,我的数学成绩都不及格!”

“不会吧?!”马文心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讶,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便立刻恢复常态,宽慰道:“也没什么,很多人都发挥失常。可是,你怎么没有复读呢?”

王诗玉的目光瞬间暗淡下去,变得遥远、迷离,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谈谈地道:“不想。”

马文心在这短暂的沉默中仔细打量这位不熟悉的校友:一张过于清瘦的脸,使面部的线条有些坚硬,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脸上衬得脸色越发苍白,而在这张清瘦的面孔之上却嵌着一双美目,细看之下,让人觉得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她一时形容不出,只觉得非常纯净,非常舒服。

马文心看着王诗玉出了一会儿神,接着道:“我理解,我考的也不理想,想来想去还是走吧,就怕有一天后悔!”

“后悔?”王诗玉像是在问马文心又像是在问自己,然后落下长长的睫毛,再抬起后目光投向马文心,用一种坚定的语气道,“选择了就别后悔!”

“是啊,”马文心叹了口气,“就算是后悔也是将来的事,有时候人要得过且过。”

马文心语气中的消极情绪让王诗玉感到不舒服。家里的贫穷,母亲的病痛,父亲的辛苦,这一切让她的世界变得黯淡、晦涩,所以她不允许自己再有这种消极的情绪,让那些在物质世界本就高出自己许多的人,在精神世界里又高出一截!

马文心见王诗玉不说话,又问道:“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失败?”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又一次挑开王诗玉的伤口,高考的失败带给她的痛苦几乎要超过她忍耐的极限,尽管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刻,但旧事重提仍让她喘不过气来。为了掩饰内心的痛苦,王诗玉打开背包,翻出丛林送给自己的书——《活着》,然后缓缓地道:“其实,有个道理我们都懂——人生哪能没有失败!”

马文心明明看到了王诗玉眼中的挣扎,听到的却是云谈风轻,虽然自己还不了解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孩儿,但她表现出来的力量把自己几个月来的伤感、失落、烦躁和气恼驱散一些。于是,她由衷地道:“诗玉,我挺佩服你的,面对失败这么坦然,不怨天尤人,不自暴自弃!”

“很多人都是这样,我没有什么值得佩服的!”

“这倒是,不求上进、游手好闲的人也是这样!能一样吗?我自认为自己还不是个浪子!”

王诗玉被马文心的话逗笑了。

夜里三点多,王诗玉一行人到达学校,门卫看到通知书后痛快地开了门。站在门口,马文心环顾这个陌生的漆黑的校园,回头提议:“还有几个小时,要不我们还是找个旅店歇歇吧。”

王诗玉闻言望了一眼王远山,道:“文心,我不累,你和叔去吧。”

“诗玉,你别和我客气,跟我们走,其他事你不用操心!”

王诗玉既感激马文心的一番好意,又被这份好意烫得心头火辣辣的,不由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谢谢你文心,真的不用了,你和叔快去吧,一会儿天就亮了!再说,行李搬来搬去也不方便。”

这时,马文心的父亲马全也对王远山讲道:“大哥,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我是想,咱们出门在外就是亲人,别和我客气,这一道,咱们没什么,心疼心疼孩子!”

这几句话说到了王远山的痛处,他望着王诗玉满腹辛酸。这些年,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骨血像个庄稼汉一样在几亩薄田上操磨,女孩儿应该有的娇气从未在她的脸上出现过,甚至看不到一丝委屈和不情愿,她就像儿子一样用她全部的力量在身旁支撑这个家。此刻,身在异乡,面对另一位父亲,王远山的心像在油锅里一样。他犹豫了一会儿,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试探性地问道:“诗玉,要不你就和叔去歇会儿,爹在这儿看行李。”

“爹,我不去!”王诗玉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同时缓和了语气对马全道,“叔,你带文心去吧,把行李放这儿!”

马文心见状便改变主意:“行了,爸,我也不去了,来回折腾也不方便。”

“你不累吗?”

“不累,放心吧。你和叔在这儿呆着,我们逛逛!”说完,马文心便拉着王诗玉向前走去。

看着两个女孩走远,王远山搓了搓僵硬的手,不好意思地道:“这事儿闹得,都怪诗玉!”

“怎么能怨诗玉呢,这孩子立事,比文心强多了,她到哪儿我都不放心!”

王远山憨笑几声,心中五味杂陈。

太阳渐渐升起,接踵而至的人群把校园搅乱,将近中午,王诗玉才把一切安置妥当,而后约上马文心父女,一起来到食堂。饭后,王远山见一切妥当,便和马全商量回程。王诗玉走在最后面,趁着马全拉着马文心叮咛嘱咐的空当,悄悄拉着王远山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掏出五十块钱道:“爹,这你拿着,我知道除去路费你身上没有几块钱了!”

王远山见状心头一热,气血翻腾着直冲脑门,使他一把推开王诗玉的手,面红耳赤地道:“我不要!你这孩子,在外面处处用钱!哎——,爹没本事,”他有些说不下去,停了一会儿才道:“你,别太苦着自己,想吃啥就买点儿,钱不够爹再想办法!”

“爹,你拿着,路上怎么你也得吃顿饭啊,这么远!我够用了,学校的饭菜挺便宜的。”王诗玉把钱使劲塞进王远山的口袋里,“快拿着,叫人看见了笑话!”

王远山转过头,擦汗似地抹了一把脸,心如刀搅,而王诗玉没有看到父亲浑浊的眼睛,她正低头消化自己的忧伤。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王诗玉换上一副笑脸,尽量轻松地道:“爹,你不用担心我,这怎么叫苦呢!走吧,文心还等着我们。”

王诗玉扶着王远山的胳膊从角落里转出来,迎头就看到一张灿若娇阳的脸望着自己,嘴角还含着一抹笑意。王诗玉吓了一跳,随即揣测刚才的对话不知被这位不速之客听到多少!而王远山毫无反应,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位英俊的小伙子,便继续向前走去。

王诗玉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过头,发现那个人还在望着自己微笑,而那笑容落在她的眼里说不出的讽刺。

王诗玉顾不上多想,跟在王远山的身后来到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压制着分别的伤感,含着微笑望着王远山,而王远山一边听着马全一遍又一遍的安抚哭泣的马文心,一边打量王诗玉,看着她发红的眼睛就像一根刺扎在心上。这是他的女儿,应该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可她却只能含着眼泪微笑。这一刻,王远山明白了他的女儿正在用自己的坚强来宽慰千里之外饱受艰辛的亲人!这个认识让王远山更加难过,他抬起沉重的手臂,拍了拍女儿的头,想说点什么,可心口堵得什么也说不出。

车来了,王远山快步上了车,坐下之后就再也没有抬起头,干涸了几十年的眼窝此时蓄满了泪水。车外的王诗玉看着深深埋下头的父亲,便明白这个大山里的粗汉落泪了,那看不见的泪水却清晰地落在她的心上,烧灼着她的心,烧热了她的血,点燃了她的激情,使她的悲伤里生出一股力量让她浑身是劲!她久久地望着车离去的方向,在心中呐喊:爹,千万不要难过,我们,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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