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在李明宇带来这样一个信息之后,阴云密布的心情变得明朗起来,他精神一振,收起丢在一旁的诗,随后出了宿舍向学生处走去。远远地,发现许多学生堵在教学楼的门前,他的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件大事,便飞快地跑了过去。此时,在教学楼的台阶上,学生会主席齐子亦正面红耳赤地向众人解释,见到夏远后,齐子亦立刻板起面孔严肃地道:“夏远,你来的正好!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两天前我就通知你布置考场,你为什么没有做?”
夏远闻言满脸愧疚地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忘了!”
“忘了?”齐子亦冷笑一声,“你觉得这个理由是可以向学校交代?还是可以向同学们交代?”
齐子亦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脸上的气势逼人,这让夏远很不舒服,他当然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正因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才不愿用任何理由搪塞!于是,夏远满脸堆笑地望着齐子亦,压着心中的懊恼和不快,一言不发!
“怎么?我这么说,你不接受吗?”齐子亦见夏远没有开口继续冷漠地道。
“我接受,我心甘情愿地接受!但是,我觉得眼下最主要的是赶快布置考场,你就是想处罚我也要等考试结束吧!我现在就去!”
“哼,这我会想不到吗?我已经派人去布置了,就不劳你的大驾了!”
齐子亦转身向里面走去。他的态度像一根导火索引燃了夏远多日的压抑烦闷,使他不顾形象地冲上前去,拉住齐子亦,压着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齐子亦用力甩开夏远的手,依旧冷漠地道:“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什么意思?忘了?换了是你,你会相信这个理由吗?确切地说,应该是忘了我——,交代给你的事情!”
“齐子亦,你可不要把事情想歪了!”
“那你想让我怎么想?夏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第一次交代你做事,而你在这之前有过这种纰漏吗?你的能力难道不是有目共睹吗?!”齐子亦不客气地推开挡在面前的夏远。
夏远一个踉跄,望着齐子亦因为怒气而僵硬的背影,立刻想到一个星期前竞选学生会主席时的情景,便明白了齐子亦话中的深意。于是,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赶上前去:“子亦,我必须和你说清楚,我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确确实实是忘了!我知道,你一定被老师训斥了,走,我现在就去解释,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
“没必要,学校把这件事交给我了,我责无旁贷!”
“那你到底想怎样?”夏远抬高了声音,“我诚心诚意的给你道歉,你至于这样吗?不就是一场考试吗?怎么,我还成了千古罪人了?!”
夏远的声音引来一片目光,这片目光迫使齐子亦停了下来,并嘲讽地道:“哼,我能把你怎么样?凭你的关系,再大的事儿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关系?我什么关系?哼,齐子亦,你还算个男人吗?就这点儿事儿,你居然像个娘们似的东拉西扯!早知道你就这点儿度量,我就不应该弃权,让你在这个位置上受罪!”
夏远道出了齐子亦的一块心病,这块心病就是在确定主席的人选时,他与夏远的票数相同,可坠入爱河的夏远最后放弃了争取的权利,这在学生会是人尽皆知的事。这件事一直让齐子亦耿耿于怀,说实话,他宁可落选,也不愿意接受这种看似施舍的机会。在这种心理下,他不由自主地格外关注夏远的一举一动,而此时,夏远的话就像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于是,齐子亦红了眼睛,他上前几步,盛气凌人地道:“你再说一遍!”
夏远看着被激怒的齐子亦反倒轻松自如地道:“这也算指示吗?齐子亦,你的权利可以支配一个人可管不了一张嘴!”
“夏远,别在这儿装人,我的位置是大家选出来的,不是你让给我的!”
“你这么急着表白就不怕别人认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齐子亦,‘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有错,但你没必要玩‘杀鸡儆猴’的把戏!吓唬谁呢!”
说时迟,那时快,夏远的话音未落,齐子亦的拳头就已经挥了过来。毫无戒备的夏远连连后退,直到一只手撑在墙上才稳住自己,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抬起头,脚步随着犀利的目光一同奔向齐子亦。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混在人群之中等待考试的王诗玉飞快地冲到齐子亦面前拦住夏远:“夏远,你冷静点,别这样!”
夏远见到突然出现的王诗玉犹如火上浇油一般,伸手把她推到一边,奋力冲向齐子亦,无奈被她死死地拉住。王诗玉气喘吁吁地拉着夏远,极力安抚他:“别这样,好吗?他刚刚被老师训斥的时候,没有说你一句不是!”
夏远听到这句话,收回怒视齐子亦的目光,难以置信地望着王诗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的事你没有看到吗?哼,王诗玉,我天天盼着你出现在我面前还我一个公道,现在,你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可你却为别人来向我讨公道,是吗?!”
王诗玉当然看到了两个人争执的过程,她本不愿这个时候站在夏远的面前,不曾想齐子亦居然动起手来,眼看着夏远就要出手还击却无人劝阻,为了避免事态严重她才硬着头皮冲上前去。现在,面对夏远的质问,王诗玉耐心地道,“夏远,你怎么能这么说,这是毫不相关的两件事!好了,你先消消气,你仔细想一想,今天不管怎么说,考试延误是你造成的,不是吗?”
“是!是我造成的!我说过一句否认的话吗?!你们用不着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可造成我失职的是谁,王诗玉,你不知道吗?!”夏远奋力甩开王诗玉的手,满脸气愤又委屈地注视着她,然后转头离开。
夏远这一去,直到学期结束,王诗玉再也没有见过他。
“诗玉!”
这天,马文心来到图书馆,找到埋在一堆杂物之中的王诗玉,问道:“诗玉,你真的不回家了吗?”
王诗玉头也不抬地道:“对,我不回了,来了许多新书,吴老师想在假期把图书馆重新布置一番,正好用人,我就申请留下来了。反正,假期我也打算去做兼职,这样正好。”
“整理要用一个多月吗?”
“大概二十天吧,弄完我再回去。”
“就你一个人吗?”
王诗玉这才抬起头神秘一笑,悄声道:“本来吴老师还想再安排一个,我和她说了一下我的情况,她就把这件事交给我一个人了!”
马文心闻言心领神会。她抬起头,望着一排排高高的书架,想象整个搬上搬下的过程,不禁感叹道:“太辛苦了!诗玉,我留下几天帮帮你吧?”
“这算什么苦啊,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你不用担心我,整理这些书我觉得特别享受!”
“可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安全吗?”
“你就放心吧,我都和吴老师商量好了,她把办公室的钥匙留给我,那里有一张床,我就住在这儿,没事我也不出去,大门一锁谁也进不来。”
马文心点点头:“这样还不错,而且这里离门卫也很近,那里是总有人的。”
“就是啊,所以你就放心吧。”
“好,那我就定一个人的票了。”
“嗯,你回去的时候也小心点,就不要买晚上的票了。”
马文心应了一声走出图书馆,和班里几位同学去了火车站。
转眼,热闹的校园人去楼空,晚上只有零星的几个窗口亮着灯。王诗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物品,便独自搬到图书馆,整栋楼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走在走廊里,空荡荡的回音在晚上格外清晰,听起来让人觉得心里发慌。这一夜王诗玉睡得很不安稳,天一亮她再也躺不住,便穿好衣服出了图书馆。王诗玉沿着贯穿校园的大路慢跑,在经过男生宿舍的时候意外地遇见了已经参加实习的刘启,不由惊讶地道:“主席!你好,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实习了吗?”
刘启笑盈盈地看着王诗玉,道:“我留在本地实习,因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住所,暂时先住在这里。你呢?怎么没有回家?”
“哦,图书馆有些事还没有做完,我晚一点回去!主席,这么早你就去医院吗?”
“不是,我要回家一趟,现在去买票。哦,对了,诗玉,以后你别再喊我‘主席’了,叫我名字吧,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当然知道,就是叫不习惯!要不,我喊你师兄吧!”
“好啊,夏远也这么喊我!”刘启沉吟了一下,又道“对了,你留在学校,那他呢?回家了吗?”
王诗玉的心抖动了一下,而后笑道:“应该回了吧。”
“哦——?你不确定吗?这个夏远,居然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王诗玉断定刘启一定清楚夏远对自己的心思,所以讪讪地笑了几声没有开口。
这时,刘启也看出了王诗玉的窘迫便转移话题:“诗玉,没事儿的时候,我可以去图书馆看看书吗?不影响你的工作吧?”
“不影响,你来的时候使劲敲敲门,我就能听到。”
“好,那我先走了,再见!”刘启说完转身离开。
王诗玉长长出了一口气,刘启突然提到夏远让她失去了跑步的兴致,往事浮现心头。她靠着路边的树出了一回神,便回到图书馆。将近九点的时候,吴老师来到图书馆,交代好具体事宜,便离开了。于是,王诗玉开始工作,在这个安静的不见人影的环境,她投入了所有的注意力,当她感到疲倦,抬起发酸的脖子时,日已西斜。
王诗玉用力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搬起整理好的书向远处空着的书架走去。她站到椅子上刚举起手中的书,敲门声突然响起。猝不及防的王诗玉惊得脚下一滑,重心不稳,栽倒在地。一瞬间,她只觉得眼冒金星、脑中嗡嗡作响,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松开怀里的书。这时,敲门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便加快敲门的速度,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来:“诗玉,我是你师兄,你没事吧?”
王诗玉咬紧牙关忍着疼痛,挣扎了几下勉强站起,深吸一口气才道:“没事,等一下!”
王诗玉抬起脚刚迈出一步,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左脚腕传来,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脚腕已经肿起。王诗玉不禁暗自叫苦:这可怎么办?受伤没有关系,可工作呢?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有办法工作了!
王诗玉懊恼着,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为刘启打开门,而老远就发现异常的刘启迅速扶住她并关切地道:“你这是怎么弄的?刚才那一声是你摔倒了吧?”
“没事儿,就是扭了一下!”
刘启扶着王诗玉走进去,看到翻倒的椅子,不禁皱了一下眉头,道:“这还叫没事?你坐下,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此刻,王诗玉已经疼出了一层冷汗,可她依然笑道:“没事,没那么严重,我还能走!”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这个还没有出师的学徒?”刘启扶着王诗玉坐下,笑道:“我告诉你,我接过骨头,虽然不是人的,但我想原理是差不多的,毕竟人也是动物!”
王诗玉闻言忍俊不禁:“这么说,在没有学医之前你就是医生了?只不过是兽医?”
刘启一边检查王诗玉的脚一边道:“你猜对了,不光我是,我们家都是,好几代人了!所以,我爸就对我说,你以后就别再面对一群畜生了,要看咱也给人看!然后,我就走到了今天!”
刘启的语气很轻松,可王诗玉却听出了辛酸,于是,她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并不熟悉的校友。他的五官很普通,没有夏远那样引人注目的容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平凡的脸上有一种超越这个年龄的厚重的随和,让人心生敬畏又倍感亲切。
王诗玉观察了一会儿,好奇心起,便试探着问道:“这么说,你的家也在农村吗?”
“比农村还要偏远,我是林区的,在大山深处!”
“哦,看不出来,你不像——”
“不像是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对吧?我看你也不像!”
“我还不像吗?”
“如果你指的是穿着打扮,那当然是一目了然了。可是,我说的是人的境界。城里人市侩起来与农村的泼妇一般无二;而在穷乡僻壤的淳朴之风中总会养育一些高情远致的人,比如你我!”
“我可当不起这样的评价。”
“为什么?虽然说,人应该谦虚,但不能谦虚太过,本身已经具备的就应该当仁不让!人,有地域之分,人品没有!多少城里人奋斗一生为的不过是吃喝拉撒,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诗’为何物!”
王诗玉收回自己的脚,小心翼翼地动了动,然后笑道:“我说的不像就是你现在的神情,特别自信、从容,没有一点农村人的胆怯、慌乱。”
“这你不要急,早晚你也会变成这样。你现在要急的是,你的脚要赶快去一下医院,我不确定有没有伤到骨头。”
“不用了,没那么严重。不过,可能要麻烦你帮我买点药!”
“这是当然,要不是我突然来访,你也不会弄成这样!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去医院吧,这样我才能放心。”
王诗玉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有伤到骨头,便立刻站起来在刘启面前走了几步,道:“你看,真的没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是我自己不小心,我还要庆幸你正巧赶来呢!”
“那接下来你怎么办?”刘启从衣兜里掏出买好的火车票递到王诗玉面前,“我明天就要回家了,你的同学中有本地的吗?”
“有是有,但我不知道她们的联系方式,况且平时也不熟悉,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呢!不过,你放心,我自己真的可以,咱们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人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吃苦耐劳!”
“这个我承认,但我良心不安啊!唉,赶上放假,我熟悉的人都不在!”刘启有些为难,突然,他眼睛一亮,“对了,夏远离这里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而且,你们的关系,呵呵,我就不多说了,我看就让他来照顾你吧!”
王诗玉见刘启掏出手机,急的不行,差一点就要夺过刘启的手机,可惜行动不便,只好不顾形象地高声打断刘启:“主席!不,不,刘,刘,哎呀,师兄!不要给他打电话!我现在不想见他!”
刘启奇怪地看着王诗玉绯红的脸颊,然后会心一笑,收起手机:“好,那我现在就去给你买药!”
于是,他转身大步走出图书馆,回想王诗玉的神情,不禁微微一笑,然后掏出手机拨通夏远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