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照进屋里,映出两张年轻的面孔。王诗玉看着沁人心脾的月光,幽幽地道:“真想不到你会来这里!”
“我更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几天前,我见夏远婉拒了我爸爸的一番安排,还以为他是为了你!”
闻听此言,王诗玉的心猛然一颤,追问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转念一想,露出一个无声的酸涩的笑容。
乐忻借着月光把王诗玉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禁笑道:“不过,他好像并没有离开燕都!”
王诗玉依然没有开口。
“喂,就算你们分道扬镳,你不关心他,可你难道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王诗玉摇摇头,道:“我不想提起他。”
“我不是非要提起他,只是有些不明白,既然你们已经不在一起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拒绝这个机会呢?毕竟,他来燕都的初衷就是为了这个机会!难道仅仅是因为将要与秦珂一起共事吗?如果真是为了拒绝秦珂,这么做就有点可笑了,感情的事,谁能勉强得来?!”
“呵,乐忻,说点别的吧,我很想知道,你的这个决定,在家里掀起了怎样的风波?!”
乐忻回想当时的情景,傻笑了一会儿才道:“我爸都已经和我断绝关系了!”
“我能理解,你和我不同!”
“有什么不同?我为什么就不能自己走出一条路呢?!”
王诗玉听了乐忻这句话,心底生出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暂时驱散了心底的忧伤,使她心潮澎湃地道:“乐忻,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这个地方,让我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微不足道,让我有一种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奉献出来的冲动!”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来到这里,才觉得我们太幸运了!”
“唉,人往往在看到不如自己的人时,才能找到幸福感!我的心,也是这么丑陋!”
“你这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太多愁善感了!好了,早点睡吧,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好好筹划筹划,我们该怎么大干一场!”
转眼,卡瓦乸迎来了冬季,皑皑白雪,终于把卡瓦乸的色彩连成一片。丛林再一次站在这片熟悉的天地,心情却与往日不同。他抬头朝远处的卫生所望去,昔日的陈旧门窗焕然一新,随着呼啸的北风,有清脆的铃声传来,伴随着袅袅升起的炊烟,远远就感到一股暖意。丛林拿起背包,微笑着向卫生所走去。推开房门,热气扑面而来。
格莱见到丛林,惊讶地站起来,热情地道:“丛林老师,今年来的似乎比往年早了一些!”
丛林一边打量变了模样的房间,一边笑道:“你这里也比往年暖和许多!”
“这是自然,多了两个小太阳,能不暖和吗!”
丛林走到窗前,看着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风铃,问道:“她们呢?”
“去病人家里了!”
“她们可以和乡亲们交流了?”
“是啊,比你学的更快,真是两个好姑娘!不但一点儿不娇气,还拿出自己的钱买了许多东西,看看我这里,是不是比过去完善多了?有些仪器我都叫不上名字!”
丛林的目光被格莱的话吸引,移向墙边多出来的柜子,边看边道:“她们去哪儿了?”
“不在一起,你想去接哪一个?”
丛林在格莱戏谑的目光下,不自然地笑道:“谁比较远?”
于是,格莱道出王诗玉的去向,注视着丛林走远。风雪,使高低不平的小路更加难行,丛林刚走出村口,远远地,就发现一个单薄的身影吃力地淌着积雪,迎面走来。他加快脚步,当看清王诗玉那张被高原的风沙吹得又黑又粗的面孔后,心中一阵难过,但嘴上却道:“诗玉,你现在变成了真正的卡瓦乸姑娘了!”
王诗玉抬起明亮的眼睛,欣喜地道:“我也这么觉得!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丛林暗自细细打量王诗玉,见她眉宇之间的忧伤淡去,顿时欣慰地道:“刚到不久,我见你和乐忻都不在,就出来接你们!”
“你这是放假了吗?整个假期都在这里吗?”
“是啊,卡瓦乸是我的第二个家乡!”
“这太好了,我们又可以促膝长谈了!啊,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日子!”
丛林的目光因为这句话霎时变得热切起来,怔怔地凝视着王诗玉。王诗玉在丛林的目光中察觉到异样的情愫,不由脸色一变,急忙转移话题:“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卫生所,乐忻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好啊!”
王诗玉微笑着快步越过丛林,率先向前走去。丛林望着她的背影,心潮起伏,纠结了一会儿,终于道出憋在心里几个月的疑问:“诗玉,等等!我有件事想问你!”
“大哥,怎么了?什么事?”
“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夏远怎么了?”
王诗玉闻言露出错愕又慌乱的神色,不由将头转向一边,避开丛林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哥,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可我更想让你亲口告诉我!诗玉,如果你们的缘分结束了,那我,我们,”
“我们是兄妹啊!”王诗玉毅然打断丛林,转过头微笑着,但眼中是坚定的目光,“过去是,将来也是!”
丛林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却依然温和地道:“当然,只要你愿意!”
短短几个字落在王诗玉的心里,激起一片片浪花,她快速转身,毫不犹豫地朝卫生所走去。丛林没有随行,他怔怔地望着王诗玉的背影,空荡荡的心被失落填满。
就在丛林伤感地望着王诗玉的同时,他的身后同样有一双伤感的眼睛,慢慢地靠过来。当丛林察觉到身后的声响,转过身来,这双眼睛忽然一闪,再睁开时是明艳的笑容。
丛林只觉得眼前一亮,心里顿时轻松许多,便笑道:“乐忻!”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那走啊,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已经去过卫生所了,只是你和诗玉都不在,不过现在,我都见到了。”
“怎么?我们只是点头之交吗?打过招呼就可以了?!”
丛林依然笑着,目光向前方飘去,却没有动。乐忻心知肚明,此时,丛林的神情,让第一眼见到他就怦然心动的自己,有些嫉妒。看着丛林恋恋不舍又不愿轻举妄动的样子,乐忻忍不住道:“你要总是这么畏首畏尾,那你们永远都只能是这种状态!”
“啊?”丛林向乐忻投来惊讶的目光,“你说什么?”
“别问我,你听得一清二楚了!”
丛林尴尬地笑起来,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心里想什么,就和她说什么,否则你们要装傻充愣到什么时候?!”
“不,乐忻,你不了解情况,如果我的一片真心从未袒露过,那我还等什么!我,我实在不想再被拒绝,那样的话,我和诗玉就真的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是吗?看来人世间的情缘真是奇妙,总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
“所以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你真的认同这句话吗?那我们算不算‘有缘千里来相会’呢?”
丛林诧异地望着乐忻,半晌才道:“你这么安慰我,我可高兴不起来,你在大家的眼中就是‘拉姆’,任何非分之想都是一种亵渎!”
“你说的‘大家’,也包括你吗?”
“当然!”
“哼,一个在闹市中娇生惯养的俗气小姐来到这少了市侩之气的地方,摇身一变,倒成了人们眼中遥不可及的‘仙女’,丛林,你这种恭维我可不能真的相信!你的诗玉,才是人们眼中的‘拉姆’!”
“诗玉和你不一样,我们是在磨难中长大的,比起你,我们更容易适应困苦的环境。正因为如此,你的所作所为才让人更加感动、更能彰显人性的美!乐忻,这不是恭维,是我的真心话,你真的就像一个小太阳,让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看到了一种希望,一种被人尊重的希望!我想,你在这里的每个人眼中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而是代表了一个阶层,你让人们看到了来自这个社会富有阶层的关注和同情!在这一点上,我和诗玉是比不上你的,我们来到这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无奈,而你是真正的心甘情愿!我猜,你绝不是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你一定有很多选择,或许还有一个在别人看来,一个光明的前程!”
这番认识使乐忻的爱慕之情更深一层,于是,她不由心潮澎湃地道:“听你这么一说,原来我这么不一般啊!你的这番话我一定要记住,然后讲给我的父母,你不知道,因为这个选择,他们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啊——,这几个月来,我才真正的感觉到活着的价值!丛林,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但是,我并不想做‘仙女’!”
丛林微笑不语。
乐忻瞪了他一眼,一边微笑一边把手中的诊箱,递到丛林面前,道:“可以送我回去吗?”
丛林没有拒绝的理由,便接过乐忻的箱子,向前走去。两个人回到卫生所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丛林奇怪地道:“诗玉应该刚回来,这又是去了哪里呢?”
“是啊,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丛林看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天色,已经忍不住心中的焦急。这时,一群人匆匆在门口经过,向雪山的方向跑去。丛林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翻车了!人掉到谷里去了!”被拦住的人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继续向前跑去。
“诗玉和格莱医生一定是去救人了!”丛林说完立刻赶上前去。
乐忻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足足走了两个小时,大家才赶到雪山脚下的事故现场。果然,一辆载人的巴士翻倒在路旁,半个车身已经滑了出去。透过人群,丛林一眼就找到了王诗玉,便快步跨到她的身边,急切地问到:“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你怎么来的?”
“我和乐忻跟着大家走来的,这边怎么样?”
“车上的人还好,关键是有几个人掉下去了,现在天黑看不见,前去寻求支援的人还没有回来,真是让人着急!”
丛林走到路边向下面的深谷望去,一片漆黑,而头顶处是白雪皑皑的雪峰,在清明的月光下,发着淡白色的光晕,并且这片光晕还在微微晃动,摇出淡淡的青烟。丛林陶醉其中,听着“轰隆轰隆”,像是大地裂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却毫无反应。这时,混乱的人群已经安静下来,短短几秒钟,发现异常的格莱忽然大喊一声:“快跑,雪崩来了!”
顷刻之间,雪块从头顶铺天盖地地落下,站在路边被雪块冲击得立刻失去平衡的丛林,在视线消失的最后,清晰地看见王诗玉正拼命地拖着一个行动不便的乘客向前跑去。于是,他大声喊道:“诗玉,快跑!放下——”
一口雪呛进口中,丛林的声音立刻消失,他极力想抓住点什么可身边空无一物,他好像被一股激流卷着,无能无力地向深谷滑落!丛林感觉到死亡在逼近,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即将离开的世界,不料却看到一双纤细的手伸过来,并紧紧地拉住自己。
静止了,周围万籁俱寂,只有自己呼吸的声音。丛林奇怪自己居然还能呼吸,他还活着!一股求生的欲望使他奋力地扭动身体,身上的积雪出乎意料地滑落。很快,丛林就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不由一阵兴奋,忘记了自己的位置试图站起来,可他根本用不上力。慢慢地,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被吊了起来,所有的力量都来自那双拉住自己的手,只是这双手已经变得冰冷僵硬。此刻,丛林的心里一阵恐慌,他已经猜到这个挽救了自己的人是什么状态!泪水一下冲出眼眶,他拼命踩实脚下的积雪,终于直起身躯,可眼前除了一双纤细的手臂,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看不到头的积雪。丛林的理智崩塌了,他像疯了一般挖开积雪,完全听不见幸存的人们犀利的叫喊,直到格莱爬过来强行制止了他,并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格莱按着还在挣扎的丛林,厉声道:“你冷静点,在那个地方挖,会塌掉的,你会被冲到谷底!”
“我要把她救出来,不要拦着我,她要没命了!”
“你看看眼前的雪,她还有多大生还的机会!”
“她是谁?告诉我,她是谁?!”丛林满脸泪水,望着格莱。
“现在还搞不清楚,很多人都不见了!你是幸运的,雪在你的那个位置停不住。”
“这不是运气,是有人舍命救了我!格莱,求你了,别再拦着我,我要把她挖出来!”
“丛林老师!”格莱已经瞪起眼睛,“请你冷静点!你这样是救不了人的!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她凶多吉少!你这样胡来,是想让更多的人送命吗?!”
思绪混乱的丛林被格莱严厉的声音惊醒,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格莱这才组织幸存的人,与恰巧赶来救援的军人一起开始施救。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丛林看到在自己滑落的地方抬出一个满脸鲜血的人,看着那身熟悉的衣裳,他心如刀绞,那是乐忻!
丛林连滚带爬地跌倒在乐忻的身旁,在格莱的手中接过这个面目全非的女孩,那双手还保持着拉住自己的姿势!他张着嘴却喊不出来,心仿佛被摘掉一样!一旁的格莱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并告诉丛林另一个不幸的消息:“诗玉,还没有找到!”
生不如死的丛林终于换上一口气,指着最后看到王诗玉的地方,无力地道:“那是我最后见到她的地方!”
格莱看了看丛林所指的地方,眼睛一亮,道:“这个位置不错,也许还有希望,快挖!”
与此同时,赶来救援的医务人员抬走了丛林手中的乐忻,争分夺秒地抢救。丛林看着不远处正在极力施救的格莱,终于有了一点力气,便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加入其中。很快,大家就看到了人影,而且还在微微的抖动,格莱见状一声欢呼,小心翼翼地清理最后的积雪,已经快要窒息的王诗玉在见到熟悉的面孔之后,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已经在雅鲁达布尔市的医院中,而她睁开眼见到的第一张面孔居然是那个让她割舍不掉的人——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