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夏远,正坐在电脑前烦躁地打着游戏,只几个回合,便又挂掉了!接着,他气急败坏地把键盘摔在桌上,惊得父亲夏广华匆匆赶来,并高声质问道:“你发什么疯呢?从学校回来就窝在屋里打游戏,还不知足,你还想怎样?!”
夏远像没听见一样,一头栽在床上。站在门口的夏广华看了他几眼,不由越发生气:“就你这副德行,成不了大器!回来了,你还不赶快去看看你大伯?将来工作的事你还想不想办!”
夏远闻听此言翻身而起,不耐烦地道:“爸,你和我妈三天两头往我大伯家跑,我再去凑热闹,你有没有想过我大伯他烦不烦!谁不想清净一会儿?再说,我还有两年才毕业呢,咱们用不着这么时时刻刻地提醒大伯!你们是亲兄弟,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不觉得见外吗?”
“亲兄弟怎么了?亲戚亲戚,走的勤才能亲!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你说你们亲兄弟怎么差的这么远!您说话办事和老妈子一样,怎么没有一点儿我大伯的叱咤风云呢!我觉得我奶怀您的时候一定盼着是个姑娘!”
夏广华闻听此言火冒三丈,指着夏远高声道:“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抽你!”
这时,邓茹的声音从厨房飘来:“你要真打就别嚷嚷,吵得左邻右舍听见好看吗?还有你,夏远,哪有你这样和长辈讲话的!出来,把碗摆上,吃饭了。”
“我不吃了,不饿!”
“不饿也得吃,不吃就去你大伯家,你爸说的有道理。再说,就算不是为了工作,作为小辈,难道不应该看望长辈吗?大伯白疼你了!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说话办事都要有大人的样子,我和你爸操的了一时的心,操不来一世的心!”
统一战线达成了,这就意味着自己必须做出让步,夏远可以和张牙舞爪的父亲对抗,却永远不愿招惹身为人民教师的母亲。于是,他乖乖地走到餐厅,摆上碗筷道:“妈,我饿了!”
饭桌上,夏远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饭,心不在焉。邓茹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夏远,不咸不淡地道:“儿子,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夏远一愣,而后故作惊讶地道:“妈,您真是明察秋毫!任何事情只要有一点儿蛛丝马迹就休想逃过您的眼睛!区区人民教师,实在是委屈您了!”
“哼,我不光知道你恋爱了,而且我还知道你很被动!”
“妈,您真神了,您怎么看出来的?”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第一,你是我儿子,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第二,我是过来人,不仅有你现在的经历,还有你现在缺少的对这种经历的感悟,你想不想听听?”
夏远连忙打断邓茹的话:“妈,您知道什么我都不奇怪了!咱们吃饭吧!”
邓茹却没有停下,如夏远所料的那样,一本正经地道:“儿子,妈不是反对你谈恋爱,只是有些话必须要告诉你。虽然是恋爱,咱们也不能太随便,咱们可不能学那些视感情为儿戏的人!所以,你可不能太意气用事,太好的条件咱不高攀,不能受那个委屈;太差的条件咱也不能考虑,不能遭那份罪!门当户对,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妈,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您在讲台上不总是讲社会主义社会人人平等吗?怎么走下讲台就是三六九等!”
“讲,是给别人听的;做,是给别人看的!这听和看能一样吗?如果你真领回一个农村丫头,别人不会听你说她有多好,先笑话你一番!”
“农村人怎么了?在你们那个年代,农民身份可是无上光荣的!全国人民都得向农民学习,您和爸不也下过乡吗?”
“这么说,”邓茹挑起眉毛,“你还真看上一个农村丫头啊!夏远,我和你爸辛苦了半辈子为了什么?啊——?!就是因为我们下过乡,吃过那份苦,所以才不能让你被这样的人拖累!”
“人家和我一样也是大学生,将来是不会在农村种地的,她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儿子呀,你可太天真了!人的命运要是这么轻易地就能改变,生活就不会有那么多酸甜苦辣!你以为结婚只要是你情我愿就完事了吗?那是要承担两个家庭的责任!”
“说的太远了,我现在连恋爱都不算呢!”
“那正好,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夏远顿时食欲全无,他眉头一皱,放下碗筷。
邓茹见状,缓和语气道:“儿子,你要是真的喜欢她,我不反对你追求她,但是,你只能把这当作一次恋爱,一次体验!”
“妈,您不是常说,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吗?”
邓茹闻言把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沉着脸道:“与其让这样的家庭拖累你一辈子,我宁愿你耍一次流氓!”
夏远的饭再也吃不下去了,他站起来望着邓茹轻蔑地道:“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出自一个人民教师之口!”
面对儿子不屑的神情,邓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愤怒使她想破口大骂,理智却使她不能不顾及教师的形象。然而她又是伤心的,没有什么比得上一颗做母亲的心不能被心爱的孩子所理解更让人委屈了。望着夏远倔强的背影,邓茹不甘心地道:“你翅膀硬了是吧?我教育不了你了是吧?你别忘了,我除了是一位人民教师之外,我还是你妈!”
面对此情此景,夏广华有些幸灾乐祸,但在盛怒的邓茹面前不能显露出来,便半真半假地道:“行了,你总劝我不要动气,怎么自己还动气!像他这个年龄,光批评教育是没有用的!想要绝对的服从必须采取绝对的镇压!”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邓茹眼睛一瞪,“绝对的镇压就会有绝对的反抗!哼,儿子的傻劲儿就随你!”
“嘿!怎么又怪到我的头上了!既然你绝顶聪明,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我的傻劲儿!不要每次都把矛头指向我,我既不是你的学生,也不是你的儿子,没有义务听你的教诲!”
“好好好,那我既不是你的佣人,也不是你的保姆,现在是人人平等的社会,想吃饭自己做吧!”邓茹起身把菜都倒进了垃圾桶。
夏广华见状,含着一口米饭嚷道:“你这不是浪费吗?!”
“我浪费的是我的劳动成果,你心疼什么!”
夏广华放下碗,望着两个紧闭的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到房间的夏远,躺在床上心烦意乱便翻身坐起,他正打算出去透透气,手机却忽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是刘启,不由满脸疑惑地接通:“您好,师兄,有什么指示?”
“指示不敢,向你透漏个消息,我猜想,也许正和你现在的心思。那个,王诗玉,她受伤了,你要不要来照顾一下?”
夏远听了这个消息,一头雾水,心跟着忽上忽下。于是,在刘启话音一落便立刻道:“等一下,师兄,怎么回事?王诗玉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遇见你?”
“呀,你不知道啊?看来你们的气儿还不小,都屏蔽彼此的消息了!这样的话,我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啊?”
“说吧,我是跟她赌气,又没跟您赌气!”
“是这样,王诗玉没有走,她在图书馆整理图书。昨天我们偶然碰见了,我就和她约好今天去图书馆消遣一会儿,结果我突然敲门吓到了她,然后她就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脚扭得挺严重。我想带她去医院,可她怎么也不肯。现在学校没有几个人,她一个女孩儿挺不方便,我看她的意思还要把工作做完!所以,我想——”
“好,我知道了,”夏远不等刘启说完就急忙开口,“你先照顾她一下,我马上赶过去!”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还有一个情况,就是王诗玉好像不太愿意见你,我觉得这个时候起冲突不合适,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能找到一个本地的女同学,照顾她几天也行。”
“我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师兄!”忽然,夏远语气一变,“不过,师兄,你怎么对王诗玉这么上心啊?!”
“夏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是这么说,我就不走了,你也不用来了!”
“玩笑!玩笑!别当真!”
“你怎么想我,我不在乎,我只是怕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夏远干笑几声,又客气一番后,挂断电话,然后立刻收拾东西。听到动静的夏广华走过来,看到准备出门的夏远,道:“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爸,”夏远无奈地道,“您见过这么光明正大的离家出走吗?学校有点事,我要回去一趟!”
这时,邓茹也走了出来,一脸质疑的表情,道:“学校已经放假了,能有什么事?”
“妈,您放心,办完事我马上回来!”
邓茹半信半疑地道:“既然有事,你也不用急,如果不好解决你们不要胡来,有什么事打电话!”
“我知道了,妈!您就放心吧,还真把您儿子当小孩儿啊!”夏远笑着打开门。
“等等,儿子!”邓茹叫住夏远,转身走进卧室,一会儿又走出来,同时把手中的钱递给夏远,“拿着,儿子,在外面自己当心!”
夏远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转身抱住邓茹,道:“妈,刚刚对不起,您放心,您的话我都记着呢!您不用考虑那么多,就相信您儿子的能力,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此时此刻,邓茹的眼中有了泪光,她拍了拍夏远有力的肩膀欣慰地道:“傻小子,去吧!”
夏远出了门直奔车站,几个小时候后便出现在学校的门口。他先给刘启打了个电话,得知王诗玉就在图书馆,便毫不犹豫地赶了过去。在图书馆的门前,刘启已经等在那里,他一见夏远便打趣道:“来的好快啊!”
夏远不太自然地笑道:“她怎么样了?”
“精神很好,就是脚肿的挺厉害!我觉得你还是带她去医院先看一下。另外,她还不知道我把你叫来了,所以我现在就溜之大吉了!”刘启拍拍夏远的肩膀,转身走远。
图书馆里,王诗玉听到脚步声依旧以为是刘启,便低着头道:“师兄,你去忙吧,我没事儿,现在好多了。”
没有得到回应,王诗玉便放下药疑惑地抬起头来,瞬间呆住了。
此刻,夏远静静地站在王诗玉面前,看着她震惊的模样慢慢展开一个温暖的笑容,然后柔和地道:“几日不见,不认识我了吗?”
王诗玉空白的脑子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随后,她同样报以一笑,平静地道:“我没有那么健忘!”
夏远走到王诗玉身边蹲下,看了看她的脚,然后突然抱起她,一言不发就向门口走去。 王诗玉不由惊慌地道:“夏远,你要干什么?”
“去医院!有什么话我们回来再说!”
夏远抱着王诗玉快步走出图书馆,赶到医院。在确定没有伤到骨头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带着王诗玉回到学校。站在图书馆的门口,看着没有来得急关上的门,王诗玉担心地道:“不会少什么东西吧?”
“放心吧,就算是少了又能怎样?不过是几本书,又不是古董!”
走进屋内,王诗玉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才放下心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后进来的夏远注视着王诗玉,她非常平静,平静得仿佛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不快,心中既意外又有些失落。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回到原点,深吸几口气终于打破沉默:“剩下的工作,你打算怎么办?要不然我找吴老师说一下,你休息几天就回家吧,让她再安排个人!”
“千万不要!”王诗玉急切地道,“我可以的,这几天我先把新书贴好标签,这件事不需要动。”
夏远望着王诗玉不开口,心里却道:王诗玉,你要是真的需要这些钱,我可以给你!但他不敢说出来,王诗玉的自尊绝对容忍不了这样的做法。
接着,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王诗玉鼓起勇气正视夏远的目光,浅浅笑道:“夏远,你看我也没什么大事,你就回去吧。谢谢你,赶来看我!”
“你就——”夏远胸口一痛,久久地凝望着王诗玉,有些艰难地道,“就真的和我没有话说了吗?”
“不是的,夏远,我,其实,我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那如果赶过来的是丛林呢?你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王诗玉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夏远,丛林真的就成了你心中的一道坎儿了吗?”
“你不记得正是因为他,你才对我出尔反尔吗?在那之前,我还一直对你言出必行的品德深信不疑!”
“我承认,我确实言而无信了!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可你却避而不见!”
“若你执意要见我,不可能没有机会!”
“夏远,你这样的口气,好像我犯了大错!唉!你不知道,丛林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他决定四年都不回来了!上次是他特意来看我,我怎么能不见他?”
“你要不是心虚,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也是在考试前一天才知道的。马上就要考试,我怕影响你的心情才打算回来再告诉你,我是一片好心!”
“王诗玉,你的说辞太牵强了!丛林是临时决定,可我们是早就约好的!你是不知道我的一片心还是不在乎?至于丛林,等你回去,你们明明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可他为什么偏偏约在那一天?为什么他要舍近求远跑来见你?你不明白是吗?我明白!因为你把我对你的心思向他和盘托出,这使他心里那种对你无法说出的情感受到威胁,他要测试一下自己在你心中的位置是否一如既往!而你,用行动证明了一切!我想,在丛林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你一定把我们的约定脱口而出,然后略一迟疑就接受了他的建议,或许连迟疑也没有吧。你就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把我推到一旁,孰重孰轻,丛林自然就心知肚明了。我,就这样输给了一个人!诗玉,我不是在跟你赌气,我很伤心你知道吗?你难道就不明白你这样做是在伤我的心?就算你没有动心,你也不应该这样对待你的朋友啊!”
王诗玉哑口无言,夏远仿佛见到了那天自己与丛林通话的情景,她确实是犹豫了一下就接受了丛林的建议,但这不能说明她不重视夏远,只是她还从来没有拒绝过丛林。可这样的心情她要怎么样才能让夏远相信呢?王诗玉看着夏远的忧伤既难过又焦虑,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夏远,轻慢,有时候不是因为疏远而是因为亲近,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能理解这种感觉。我当时的决定不光是因为丛林要远走他乡,也是因为当我向你和盘托出时,我相信你会理解我。夏远,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是到现在你不应该还怀疑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你想一想,以我的性情,如果我真的心如止水,我会放任一个爱慕我的人守在我的身边而默不做声吗?”
这几句话,像阳春三月的细雨,滋润了夏远干裂的心田,他恍然大悟,继而拥佳人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