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王诗玉回到住所，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到中午，整整两个多小时，她的思绪没有片刻安宁。她反反复复地想着护士长的话，并由此联想到各种可能，甚至，开始悲观地担心会影响学业！就在她天马行空的时候，房门被打开，接着马文心匆匆走进来。王诗玉见状心头一惊，快速坐了起来，失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医院找我？”
“对，王红云让我告诉你下午两点半在办公楼的会议室开会！”
“开会？开什么会？”
“你傻了吧？还能有什么事！不过，你先别着急，先吃点儿饭！”
听了这个消息，王诗玉呆呆地坐在床上，无声地摇摇头，空洞的眼神像失了魂一样。马文心看着王诗玉的样子，也没有了食欲，她把买好的饭放在床前的桌上，想了一会儿，问道：“诗玉，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原本也以为和我没什么关系，但现在我不知道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你到底干什么了？”
王诗玉无力地叹了口气，道：“文心，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马文心焦急又无奈地望着王诗玉，欲言又止。
午后，王诗玉准时赶到会议室。此时，会议室内阴云密布、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仿佛任何细小的动静都可能引来狂风暴雨。面对如此紧张的气氛，王诗玉小心翼翼地挨着高恩坐下，看着这些难得一见的领导，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和这些遥不可及的人坐在一起！可是，如果由于这样的原因博得领导一面，她宁愿这份殊荣永远不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门再次被打开，娄院长独自走进来，在中间的位置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面色凝重地道：“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我有点无话可说！这算什么呢？医疗事故？我宁愿是医疗事故，那样的话，至少我们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可是，不是，这倒有点像悬疑片，一个中风的患者为什么在病情稳定之后，在医院选择跳楼身亡？卢主任，王护士长，你们在治疗的过程中没有发现一些端倪吗？”
内科卢主任叹了口气，道：“没什么端倪，只是脾气比别人大些，但这也可以理解，小小年纪就得了这样的毛病，心情肯定不好！”
王红云点点头：“事情发生之前，他和平时一样，他的情绪一直不好，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娄院长又沉默了一会儿，道：“看来，我们需要专业的心理医生了！护士长，当时的情景是怎样的？”
“我和高恩赶到时，病人已经跳下去了，实习生王诗玉是第一个发现的。”王红云说完向王诗玉投来目光，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聚集在王诗玉身上。王红云看着立刻紧张起来的王诗玉，安慰她道：“别紧张，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
王诗玉点点头，把目光投向娄院长，深吸一口气稳定慌乱的情绪，快速地回想当时的情景，然后才道：“我进去的时候，患者不在床上，我很奇快，然后就在房间里寻找，很快就发现患者已经爬到窗台上，并且半个身体已经探出窗外，我当时吓得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救人，所以我喊了一声高姐，就立刻冲了过去！可惜，我没有抓住他！”
“也就是说，你进去的时候，他还没有跳下去？”
王诗玉疑惑地望着娄院长，想了一会儿才道：“是的，至少他还没有完全跳下去！”
“那你怎么就确定他是想跳楼呢？”
闻听此言，王诗玉脑子“嗡”的一声，顿时哑口无言！在娄院长的话中，她嗅到了不好的信息，接着，这种感觉很快就在娄院长接下来的话中得到证实。只见，娄院长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别误会，我这么问不是怀疑你什么，你没有推他下去的动机！只是现在，我们遇到了一点儿麻烦，患者的家属不接受患者自杀的结论，并且信誓旦旦地说，病人只是在看风景，是被我们的护士一声叫喊，吓得失足跌落！”
这段话使在座的人面面相觑，随后议论纷纷，而王诗玉听完已经目瞪口呆了！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此时此刻，她才真正领会了王红云和高恩的提醒，她才明白什么是人心险恶！愤怒、委屈、悔恨在王诗玉的心里点起一把火，使她猛然地站了起来。各种议论声随着王诗玉突然的举动戛然而止，一旁的高恩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却担心她因为冲动而举止失当便伸手拉住她，然后开口：“院长，这太可笑了！一个中风的病人为什么要爬到窗台上看风景？！难道他站在地上不可以看吗？！这分明是无理取闹！无非是想多要点钱！”
“如果只是钱的问题，那还好办！可人家要的，不单是钱。”
“那他们还想要什么？！”
“发泄！家属已经立案了，要追究主管医生和护士的责任！”
卢主任：“我们不会逃避责任，但是，院长，我们要承担的是什么责任呢？”
“这一点，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如果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证明病人是自杀，事情就会好办一些！可惜，我们的病房没有监控，仅凭这丫头的几句话，缺少说服力！”
高恩听到这里忍不住又道：“院长，我和王诗玉亲耳听到病人亲口说过‘他想死’，他妈妈当着我们的面打了他一个耳光！还有，他住进来之后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这些还不能说明他是自杀吗？如果他不是想自杀，他把身体伸到窗外干什么？也是为了看风景吗？！”
“这也是我们力争的地方，所以，我们才有时间去查证事情的真相！”
“我的天！”高恩冷笑一声，“这样都说明不了，那什么能够说明？让病人亲口承认吗？可惜他开不了口了！”
“高恩！”王红云打断有些激动的高恩，“注意你的语气！院长，说说您的安排吧。”
“我们几个院委商议之后，决定暂时请病人的主治医师和主管护士以及这位实习生停止工作。另外，卢主任和王护士长要加强科室的管理，尤其是巡视病房！还有，医院会请最好的心理医生到你们科室进行一对一的心理指导！”娄院长宣布完决定，转头对成主任道，“成主任，散会后，立刻通知保卫科安排人员到内一，24小时监护！然后，赶紧联系人，把住院部的窗户全给我换了！好，散会！”
王诗玉最后离开会议室，她的前面是卢主任、王红云和高恩。这三个人走得很慢，高恩正万分伤感地道：“唉—，我也想找个心理医生咨询咨询，我现在整晚整晚睡不好！王姐，什么时候我们能不用这么提心吊胆地工作？！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发现我有白头发了！我才多大啊，我才三十多！我妈才刚长的白头发！”
王红云拍了拍高恩的手，道：“如果你有想法，你还有从头开始的机会，而我和卢主任只能熬着了！”
听完这几句话，王诗玉的心情更加低落，这就是她未来的工作，她为之全力以赴的未来，寄托了她所有梦想和希望的未来生活！现在，她迷茫了，因为迷茫而绝望！她也想从头再来，可她该怎么回头？摇摇欲坠的家，没有留给她回头的时间，更付不出回头的路费！
王诗玉恍恍惚惚走进住院部，沿着空荡荡的楼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忽然，一个有些熟悉的犀利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你来干什么？！”
“你说呢？我来接孩子！”
“你们已经离婚了，孩子判给了我儿子！”
“可他已经死了，我是孩子的妈妈，我才是合法的抚养人！”
“啪！”清脆的一声，接着是更加激烈的声音，“你？你不配！我孙子才不会认你这个荡妇！马上给我滚，不要脏了我孙子的眼睛！我告诉你，他永远都不会认你！”
“好啊，那你让我儿子亲口告诉我！”
“做梦吧，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他！你—，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浪荡货，你害死了我儿子，现在又想来祸害我的孙子吗？！”
“真可笑，我没有良心，那你呢？你把气撒在医院就有良心吗？请你想一想，你儿子为什么会有今天，你不清楚吗？要说有人害死他，那也是你，是你把我的事泄露给他，让他变成一个废人；也是你逼着他离婚，你把我的事宣扬出去，你为了让我净身出户连你儿子的尊严都不顾了，是你，都是你逼的！是你一点点把他逼上了绝路！！！”
这些话让王诗玉眼睛一亮，不由放轻脚步向上走去。
“你这个荡妇，给我滚！滚！”
“我今天来不是和你商量的，如果你坚持这样，我不在乎再走一次法律程序，我想，你儿子要是泉下有知，看到你在他死后还拿他的丑事做文章，一定会死不瞑目！”
王诗玉正听得入神，不料楼上的人快步冲下来，尽管她猜到其中一人可能是那位中年妇女，可当这个人真正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中年妇女大概是愤怒至极，她无视王诗玉的存在，奋力追赶前面的女人。
这段意外的谈话让王诗玉有了希望，她精神一振，跑到内一，找到王红云，把听到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王红云立刻通知了医院领导，转眼，王诗玉再次来到会议室。她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进会议室，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正对着门口的潘洪，不知为何，这个人使她激动的心情瞬间冷却下来。
潘洪在王诗玉投来目光之后，闪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对一旁的成主任道：“发现情况的就是这个人吗？”
成主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向王红云投去目光，王红云立刻领会，连忙道：“是的！”
“好，”潘洪再次将目光投向王诗玉，“现在，请你把你发现的情况讲一下。”
王诗玉挨着王红云坐下，把刚刚听到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又讲了一遍，然后静静地望着潘洪，等待他的反应。潘洪沉思了片刻，才道：“这确实可以作为依据，证明患者是自杀，但是，前提是，患者的前妻能够出面证实这件事。”
成主任：“这应该不难吧，既然已经立案了，只要你们出面，她应该会协助调查。”
“不好说，如果她不想牵扯进来，选择闭口不言，我们也不能采取强制手段。不过，我们会尽快联系这位女士！”
“那好，”成主任笑道，“如果需要什么，您随时联系我，我们会全力配合！潘警官，这件事就辛苦你们了，希望早日能够解决！”
“放心，有情况我会及时通知您！成主任，你们的楼道里有监控吗？”
“有！”
“那好，我要看一下监控，请这位小姑娘跟我走一趟！”
众人纷纷离开会议室，王诗玉跟在潘洪的身后，在成主任的引领下来到监控室，她努力回想当时所处的大致位置，很快就找到了争吵的情景。潘洪看过之后，默默地点点头，然后道：“好，成主任，那我现在就回局里，联系这位女士！”
成主任殷勤地把潘洪送到楼下，才转身离开，而一直注视着他们的王诗玉，在成主任的忽视中，有些失落地向门口走去。王诗玉刚走出医院，身后便传来潘洪的声音，她回过头来，只见潘洪把车停在她的身边，探出头来，脸上不见了刚才的正气，而是嬉皮笑脸地道：“你叫王诗玉？”
王诗玉深深吐出一口气，淡漠地道：“对。”
“王诗玉，你想不想这件事早一点结束？”
王诗玉注视着潘洪越来越微妙的表情，慢慢揣测出那笑容里的深意，不由冷笑一声，道：“当然！”
“那好，那你就求求我，只要你开口求我，明天我就给你结果！”
王诗玉果然没有猜错他的用意，不由讽刺地道：“我为什么要求你？这难道不是你的职责吗？”
“没错，这是我的职责，但是履行职责是需要时间的！”
“你什么意思？”王诗玉看着潘洪脸上扬起的坏笑，皱着眉头道，“潘洪，你不会是想公报私仇吧？！”
“这话从何说起，我们，有什么仇啊？”
“哼，但愿你能公私分明！”
“那是当然，你放心，我一定会按部就班、秉公执法！”潘洪得意地看了王诗玉一眼，扬长而去。
这次意外的风波暂时平静下来，王诗玉忐忑不安地休养了两天，实在忍受不了等待处决的滋味，索性回到科里打探情况。她推开更衣室的门，意外地见到秦珂，不由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早？”
“什么早啊，我是还没下班呢！发生了这样的事，现在夜班都是两个人，我们几个实习生轮流，每晚一个！”
“噢，嗯——，这几天没事儿吧？”
“还好，你呢？医院不是让你等消息吗？你怎么来了？”
王诗玉正要回答，外面突然响起严厉的声音：“你们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
随着一声惊叫，紧接着传来四分五裂的声音。王诗玉发觉情况不对，转身向外冲去，不料被秦珂拉住。秦珂顺手关上门，并对王诗玉道：“你干什么？我劝你少管闲事！”
“你没听见声音吗？他们在打人！”王诗玉甩开秦珂的手，跑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把王诗玉震住了，只见十几个打红了眼的人，堵在护士站，护士站已经一片狼藉，两位值班人员已经被团团围住，瞬间就被打倒在地，而在不远处，被特别安排值守的保安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这一幕深深地刺激了王诗玉，几天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涌进脑海，想到自己全心全意地要挽救一个生命，到头来却被反咬一口，不禁怒火中烧！于是，她随手捡起半个玻璃瓶，狠命地摔到地上，高声怒斥：“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这个举动令这些张牙舞爪的人，停了下来，一个年轻小伙瞪着血红的眼睛走过来，王诗玉立刻认出这个人就是几天前动手打人的家属！她太激动了，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倒地不起的医护人员，毫不畏惧地怒视着渐渐逼近的人，同时大声控诉：“你们在干什么？这是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这是为你们治病的人，你们的拳头落在他们身上，你们的良心看不见吗？！”
“还他妈的跟我讲良心！”小伙子一脚把王诗玉踢倒在地，口中振振有词，“你们讲的不都是钱吗？！”
话音一落，他再次抬起脚，使出浑身力气踹了下去。如果这一下真的落在王诗玉身上，她一定会和另外两个人一样。然而，就在这只脚将要落在她的脸上时，另一只脚及时地踹开了这只脚，同时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电梯的门在这一刻恰巧打开，成主任、卢主任、王红云匆匆走出来。王红云冲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卢主任想拉住她却没有拉住。此刻，她的理智弹指即破，她的声音穿过人群，含着狂风暴雨划破人的鼓膜：“谁也别拦着，让他们闹，我倒要看看他们要闹到什么程度才满意！”
王红云冲到护士站前，环视一周，昔日整洁的地方，眼下就像刚结束的战场。当她看到人事不省的两位同事时，她的理智崩溃了，她对着病房纷纷探出头来观看的患者、家属大声吼道：“看什么看！你们有什么脸看！都没有良心吗？！”
“红云！”成主任想制止王红云的失态。
王红云猛地回过头来，不等他开口，瞪着血红的眼睛，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今天，谁也别想拦我，我豁出命也要讨个说法！我就不明白，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卢主任：“红云，你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不冷静？！我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她转身走到年轻小伙的面前，咬着牙道，“你们很了不起是吧？什么都不怕是吧？好啊，那就把我们都打死，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人管得了你们？！”
这时，王诗玉已经被出手相救的人扶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红了脸，想不到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的人居然是潘洪！
潘洪见王诗玉并无大碍，便微微一笑，把她推向身后，然后走到激动的王红云面前，道：“护士长要是这么说，我们警察就无地自容了！您放心，我们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成主任见到潘洪，赶忙上前寒暄几句，然后示意卢主任把王红云拉走。直到此时，王诗玉的心才落回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