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与秦珂的谈话之后,王诗玉找到马文心,把夜班的事儿告诉了她,顺口也把与秦珂的谈话道了出来。
马文心听了之后,颇为担心地道:“我倒觉得秦珂的话很有道理,在这些人面前,万一出了差错,哪怕就是一点儿,都不是你我想担当就担当得了的!你,真不该出头!”
“我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算了,既然你已经答应下来了,就别胡思乱想了!另外,我听主任说,这位人物情况还不错,所以,诗玉,我看你还是见机行事,这么频繁的进去打搅,说不定惹得人家不高兴!咱们不图功劳不图苦劳,只求平安无事!”
“你放心,我会万分小心的,快下班了,你去找冯梅,和她一起回去!”
“不用管我,你小心点儿!”
与马文心分开之后,转眼就下班了,王诗玉在食堂匆匆吃了点饭,便返回科室,让她感到满足的是,在肿瘤科的最后一晚能和张美杰一起度过。路过重要人物的病房时,王诗玉停了下来,她悄悄向里面望去,只见屋内还聚集着许多人,但不见了身穿白色大衣的医护,尤其没有了护士长的身影,这让她松了口气。
“诗玉!”这时,张美杰站在更衣室的门前,远远地对王诗玉招手。王诗玉见状,开心一笑,小跑过去。
“张姨,什么事儿?”
“好事儿,我给你留了好吃的,红烧肉!”
“谢谢张姨,我吃过了!”
“再吃点儿!我一听说是你陪我,特意给你留的!你看你,太瘦,在外面永远比不上在家里!”
张美杰的言行令王诗玉一阵感动,她望着这位前辈,憨憨地笑道:“张姨,您真好!好,我一会儿就吃,现在,我先去看看重要人物!”
随即,王诗玉便走到护士站拿起记录单向病房走去。她轻轻地推开门,小心地穿过人群,不去看这些人的模样,直接走到监护仪旁,记下上面显示的数值,又检查了一下衔接的地方,确认完好便快步退了出来。王诗玉走到门口,正要打开门,不料门突然被推开,随后闯进一个人来,她躲闪不及,被撞个正着,同时病例夹失手滑落。响亮的声音吸引了屋中这些无视她的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这一刻,王诗玉想起了护士长的叮嘱,便连忙道歉,并快速蹲下拾起散落的单据。与此同时,一只脚出现在她的手边,踩在单据上,并正要迈过去,只是这只脚还没有抬起,便传来一声训斥:“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毛躁的毛病!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忙捡起来!”
随着这一声训斥,立刻伸过来许多手,瞬间就把散落的单据全部拾起,纷纷塞到王诗玉的手中,接着,身边响起一个不以为然的嬉笑声:“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您能不能别把我当孩子一样教训,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啊!”
“哼,你还知道自己是男人啊!我问你,今天不是执勤吗?又跑来干什么?!”
“我爷爷都到这儿了,我还能上班吗?您常说‘百善孝为先’,这正是我应该尽孝的时候。爸,您说对不对?”
此时屋内居然鸦雀无声,好一会儿,冷哼的人才道:“既然来了,晚上就在这儿陪你爷爷!”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这时,旁边一位像是有些地位的人,满脸堆笑地道:“潘局,小潘现在很不错了,您不要总是这么苛刻!”
“我就是这样,他给我闯的祸事还少吗?要是像你,是个姑娘,就省心多了!”
“得了吧,姑娘更难管,打不得骂不得,将来还不是自己的,指不定在谁面前卖乖!”
一句话说的满屋笑意融融,闯进来的人终于把门口让了出来,王诗玉趁势,快步走出病房并轻轻关上门。这时,张美杰刚好赶到门口,看着王诗玉手中凌乱的单据,关切地道:“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病例夹掉在地上了。”
“他们没说什么吧?”
“没有!张姨,您认识这位领导吗?”
张美杰一边拉着王诗玉向护士站走去,一边道:“市卫生局的潘局长!你别紧张,别管多大的领导,到了这儿都得听咱们的!平时怎么干,现在还怎么干,咱们一不求升官,二不求发财,有什么好紧张的!”
王诗玉闻言笑了。
“你笑什么?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我不是笑您,是您的话说的好贴心!”
张美杰看着王诗玉干净的眼眸,忍不住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诗玉,我是没有儿子,我要是有儿子,一定娶你当媳妇儿!”
王诗玉的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霞,她转身走进治疗室,身后响起张美杰爽朗的笑声。
转眼,就到了午夜,所有病房都熄了灯。王诗玉独自坐在护士站,专心地翻着一本杂志。忽然,她隐隐感觉到有微弱的呼吸声从前方传来,脑中立刻浮现不久前她亲眼目睹的死去的患者那空洞的目光,不由后背一阵发麻,惊出了一身冷汗。接着,她深吸几口气,而后猛然抬头,只见一张陌生的脸几乎快贴到她的脸上!王诗玉吓得险些大叫出声,窜起来倒退几步才稳住自己。而另一边,那张陌生的脸已经笑得五官都挤到一起,半晌才道:“喂,我有这么吓人吗?”
此时,王诗玉认出来人正是潘局长的儿子,便微微一笑,道:“你有事儿吗?”
“就是因为没事儿才来找你呀!”
“没事儿你可以睡觉,已经很晚了!”
“睡不着!哎,刚才我真那么吓人吗?我觉得我的面相挺和善的呀!”
王诗玉本不想和他多言,可这个人居然很有耐性地等待回答,便道:“如果换做是你,半夜三更的,悄无声息的,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冒着邪气的脸近在咫尺,你会不会吓一跳?”
“瞧你这词儿用的,怎么像午夜凶铃的画面啊!我的脸哪里有邪气,明明是帅气嘛!”
“就是潘安那张脸,这一刻也瞧不出美来!”
“嘿,猜对一半,我叫潘洪,不是潘安!洪福齐天的‘洪’!你呢?”
“我的名字就不值一提了!”王诗玉说完抬头看了一眼钟表,又到了巡视的时间,便向病房走去。片刻后,潘洪尾随着她,再次来到护士站,并且大摇大摆地拉过一张椅子在王诗玉身边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故作镇定地翻着手中的书,直到发现她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才得意地开口:“看不进去就别勉强了,夜深人静的,咱们正好来一次促膝长谈!”
被潘洪看穿,王诗玉也装不下去了,索性合上书,转过头正式打量这个唐突的人。尽管光线不足,王诗玉还是分辨出这是一张让人一见怦然心动的脸,她搜肠刮肚才找到几句话来形容:剑眉如墨,藏有千钧力量;细眼如星,隐现点点寒光;鼻若悬胆,唇似朱丹,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却又举止慵懒,逍遥若高山独立,而那一身黑色着装,尽显男人的阳刚之美。王诗玉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夏远那种活力四射的容颜,在这种有气势的俊美面前也黯然失色。
一旁的潘洪见王诗玉盯着自己久久不语,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得意地道:“怎么了?被我帅晕了?!”
王诗玉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这种轻浮的举动立刻引起她的反感,使她谨慎地向后退去。
“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呀?在这个地方,我可没胃口!”
王诗玉闻言,反感更深,但还是忍住了没有表现出来,这并不是因为惧怕潘洪的地位,而是不想与这样的人有任何交流。于是,她又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拿起记录单,一本正经地道:“你还是快去休息吧,你爷爷我会照看,你尽可放心!”
“你真没有情趣!”
已经走出护士站的王诗玉听到这句话便停下来,转身看着潘洪冷笑一声,忍不住道:“这里不是调情的地方,也没有会调情的人!恕我多嘴,你这个时候还想着情趣有点不合适吧,‘百善孝为先’,不是挂在嘴边传下来的!”
潘洪闻言站了起来,仍然一脸笑意,口气却生硬起来:“你—,不识抬举!”
“那要看是什么人的抬举,你这样的抬举,我怕摔着!”说完,王诗玉扭头快步离开。
慢慢升腾的曙光,终于把走廊里的灯光比了下去,也划破了夜的宁静。王诗玉又一次从病房里出来,疲倦开始爬进每条神经使她想打起精神却克服不了生理的反应。正在写交班记录的张美杰抬起头看着她发飘的脚步,不忍心地道:“诗玉,你先回去吧!”
“没事儿,张姨,我还行。”
“晚上叫你歇一会儿,你偏不听!收拾收拾快回去,护士长那里我替你说。”
“张姨,我真的走不了,您忘了,我今天转科啊!”
张美杰恍然大悟:“对呀!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这怎么行,你都上了一天一夜了!我看这样,你转到哪科?我和那里的护士长说一声,让你休息两天。”
“内一!”
“内一呀!”张美杰喜形于色,“这太好办了,内一护士长王红云是我的同学,我们关系好着呢,你现在就回去吧,回头我打个电话给她!”
王诗玉也很高兴,她坚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禁对接下来的实习充满期待。于是,她兴奋地走到张美杰跟前,道:“这太好了!不过,张姨,我还是和您一起走吧,第一天最好还是见面打个招呼!您觉得呢?”
“也行,那你先去更衣室等我一下!”
王诗玉看了一下时间,快七点了,突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回想这一个月,开始那种战战兢兢的经历,那种激情澎湃的热情都沉淀下来,化成一种自信,这种自信让王诗玉无限感慨!一个小时后,王诗玉挽着张美杰,走出肿瘤科,没有话别,哪怕是几句寒暄都没有,没有人注意她的离开,就像她来的时候一样。王诗玉有些失落,路过VIP的时候,忍不住向里面张望,护士长还在里面,她想和她打个招呼,可从上班开始护士长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她似乎忘记了这个怕她尴尬,主动留下的人!王诗玉不由自主地难过起来,她并不是希望有人记住自己,她只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可轻如鸿毛的她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王诗玉第一次清晰地品尝了‘世态炎凉’,她默默地跟着张美杰顺着楼梯来到楼上的内一。在护士站迎头遇见秦珂,王诗玉微微一笑,便被张美杰拉着,径直来到王红云面前。张美杰说明来意,顺便夸奖了王诗玉一番,王红云听了后微笑着朝王诗玉点点头,温和地笑道:“我也姓王,咱们是一家啊!”
王诗玉受宠若惊,赶忙道:“您好,护士长,以后请多多指教!”
“好,那你就先回去休息两天,咱们科的工作比较繁琐,等你回来再慢慢熟悉!”
张美杰在王红云交待完之后对王诗玉道:“诗玉,你先回去,我和护士长还有点儿事。”
王诗玉心领神会,向王红云摆摆手就自觉离开。她找到带教老师,打过招呼之后才放心地离开住院部。虽然仅仅是几分钟,但内一的气氛与肿瘤科截然不同,多了一些温暖的气息。这个不错的开头扫去心头的失落,王诗玉顿时觉得身轻如燕,疲倦消散许多。
刚走出住院部的王诗玉,又一次与秦珂相遇,她同样微微一笑,并不停留,不料秦珂却叫住她,道:“王诗玉,心情不错啊!也是,你就是和我们不一样,有专人引荐!”
王诗玉停下来,微微抬起头注视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秦珂,不卑不亢地道:“秦珂,你如果对我有什么看法,你可以直说,我一定洗耳恭听!”
“这话从何说起,我为什么对你有看法?”
“好,既然如此,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哼,你可真有意思!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再说,我怎么说话那是我的权利!”
“希望你是心口如一!秦珂,我虽然是从村儿里出来的,没有你见过的市面大,但我不傻,我分得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王诗玉说完,一口气走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