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抱着王诗玉出了校门,一边等车一边打电话通知在医院实习的刘启。一个小时后,两个人赶到医院。站在门口的刘启一脸焦急,见到夏远后赶忙跑过来,他看了一眼已经神志不清的王诗玉,一言不发,带着夏远转身向急诊飞奔而去。
王诗玉被推进急救室,这时,刘启才道:“怎么回事?你打电话来也不说清楚,我没想到这么严重!”
夏远浑身无力,靠在墙上缓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才找到她。”
刘启从夏远的神情中联想到一个不好的结论,不由皱了一下眉头,试探地道:“难道是—?”
夏远领会了刘启的意思,不禁握紧拳头用力砸在墙上,痛苦地道:“别说了,那是我最怕的!如果真是那样,诗玉可怎么活!啊——这他妈的是谁!”
“你冷静点,先别乱猜,不一定就是我们想的那样。”
“我不是乱猜,你看我的手!”夏远把手伸到刘启面前,刘启就被那斑斑血迹震住了。夏远看着刘启的神情,苦笑一声,收回沾着血迹的手,再次靠在墙上,转过头直直地盯着急救室的门。
门终于开了,夏远立刻走上前,急切地道:“她怎么样?”
“没事,就是低血糖引起的晕厥,已经输上液了,过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身上有伤吗?”
“手上有一道,不过不要紧,已经处理好了。”
夏远还想进一步确定心中的猜测,却被刘启阻止了。两个人把王诗玉移到观察室,在医生离开后,刘启才悄悄地道:“你想怎么着?还想验身啊?!我看你是糊涂了,这种事怎么能在这儿问?!”
“我现在脑子特别乱!你说要真是那样,诗玉该怎么办啊!”
刘启闻言莫测高深地打量着夏远,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道:“不光是她该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办呢?”
夏远闻言猛地抬起头,望着刘启冷笑道:“师兄,你也把我看的太不堪了!”
“我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面对这样的事情,谁都会这么想,不过话说回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无可厚非。”
夏远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到望着自己的王诗玉吓得后退一步,然后笑道:“你醒了?怎么不说话?”
王诗玉微微一笑:“我在听你们说话啊!”
刘启与夏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尴尬的笑容。刘启干笑几声,问道:“诗玉,好点了吗?”
“好多了,其实你们推我过来的时候,我就醒了,就是太累不想睁眼。”
刘启与夏远的表情更加不自然,刘启甚至红了脸,连忙转移话题:“这是什么医生啊,实习的吧!实习的水平都太业余了!”
王诗玉忍着疼痛的嗓子,笑道:“师兄,你们不必介怀,我理解你们说的每一句话!”
此刻,夏远从王诗玉的语气中得出他的猜测纯属无稽之谈,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欢快的情绪从心底升起,他就像是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在乌云散去之后,又变得光芒四射。于是,他抖擞精神,十分诚恳地对刘启道:“师兄,天也不早了,你赶快回去休息吧,今天多谢,改天我再重谢!”
刘启摆摆手,对王诗玉笑道:“好好休息,有时间我去学校找你们!”
王诗玉连忙起身,但被刘启拦住。刘启又嘱咐了夏远几句,随后离开。夏远送走刘启后回到空荡荡的观察室,走到王诗玉的床边坐下,回想刚刚尴尬的情景,道:“你可真是只说实话!”
王诗玉明白夏远的意思,便伸出手拉过他的一只手,浅浅笑道:“其实,我最想说的实话是,谢谢你,夏远!”
“可我是最不需要你感谢的人!好了,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王诗玉收回自己的手,再一次面对残酷的事实,不禁皱紧眉头,久久没有开口。夏远看着她为难的样子,道:“好了,为难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我不是要瞒着你,我是说不出口!”王诗玉痛苦地捂住脸。
“诗玉,”夏远又紧张起来,“你要是这样,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夏远,如果真发生你想的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再出现在你面前?!”
“那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除了那种事我无能为力,其他任何事我都不怕!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就告诉我!”
王诗玉捂着脸,含着泪道:“我把学费弄丢了!”
夏远闻听此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诗玉,半晌才道:“就为了这点儿事?哈,王诗玉,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就为这么一点小事儿,你就这么想不开?就这么折磨自己?我还以为你的承受能力有多大呢!不就是几千块儿钱吗?!”
王诗玉没有想到夏远会认为自己是为了几千块钱而上演这样一出闹剧!如果,她确实在心疼丢掉的钱,此时她无话可说,她心甘情愿接受夏远的任何嘲讽。可她不是!于是,王诗玉翻身坐起,眼中的泪水滚落,她想反驳、辩解,可面对夏远那张没有半点风霜的骄傲的容颜,她无话可说了。她在想,如果这是丛林,她不会这样被误解;如果这是丛林,他一定比自己还能体会其中的滋味。这就是贫富的差距,这就是她迟迟不肯真正接受夏远的原因,她还无法忍受这种不是出于本意却又自然流露的轻视。而这种轻视,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爱是如此的卑微!
想到这些,王诗玉骄傲地转过头,背对夏远道:“你也回去吧,谢谢!”
夏远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好,我错了!我语气重了,谁丢了钱,心里都会不高兴的!”
“你以为我在意的就是钱吗?”王诗玉突然转过头,高声质问,“你以为我心疼的就是钱吗?我们穷人的眼中就只有钱吗!我心疼的是我爹!是我的家人!是我·····”
夏远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王诗玉,她那滚滚而下的泪水含满愤怒的控诉!于是,他慌忙伸手想拭去这不和谐的泪水,却被王诗玉无情地推开,只见她喘着气,继续道:“是啊,区区几千块钱在你们的眼中算什么,根本不值得皱一下眉头!可是,你知道它要让我爹流多少汗水,皱多少眉头,他要怎样日日夜夜地干······”
王诗玉哽咽难语,可她多么讨厌在这样的人面前流下泪水!但她止不住,这使她奋力地拔下针头,毫不停留地奔出医院。头还是昏沉沉的,可她毫不在意,她一心想逃到只有一个人的地方来抚平自己的伤痛,来隐藏自己的失态!
但这是不可能的,夏远紧紧地跟在身后,并且很快就追上来,强行拉住她后悔莫及地道:“对不起,诗玉!对不起!别这样,我求你了!你要怎样?你想和丛林说话吗?我现在就打给他,他的电话是多少!”
王诗玉抽泣着,但慢慢冷静下来,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不理解自己却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人。她又想到,这个人就算还不能完全读懂自己,可他从来没有停止了解,他默默地用他了解到的方式来爱着自己,这一点在优渥的夏远身上显得难能可贵!于是,冷静下来的王诗玉又为刚刚的行为伤害一个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人而内疚不已,看着夏远的脸上不见了那最让她心动的阳光一样的笑容,她心疼地流着泪笑道:“是我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我明知道你是一心为我好!我今天疯了,我多希望我的生命中没有这一天!”
“别说了!”夏远拉过王诗玉,紧紧抱在怀里。他抬起一只手捋顺王诗玉的长发,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顺手抬起她的下巴,笑道:“你的脾气可真坏,可我怎么越来越上瘾呢!”说完,夏远抿了一下嘴唇,低头亲吻王诗玉。他明明很用力,落下去时却那么温柔,那么深情,这突然的举动让王诗玉紧张得一动不动。
夏远不敢停留太久,很快结束这个青涩的吻,他用手碰了碰王诗玉结痂的嘴唇,道:“还疼吗?”
王诗玉傻傻地摇摇头。夏远轻笑一声便放开她,牵着她的手,沿着不见人影的马路向不远处的酒店走去:“我们可不能这么走一晚,你受不了的,而且也不安全!”
王诗玉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顺从地跟着夏远走进酒店。夏远要了两个房间,却被王诗玉拦下来,她想也不想地道:“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同处一室!”
夏远愣了一下,继而无奈地笑了,走进房间后才道:“诗玉,你说这话的时候就没有考虑服务员怎么想吗?”
“有什么好想的,我又没干什么,我问心无愧!”
“你呀,该想的时候反倒不想,不该想的又想那么多!”
王诗玉报以一笑,随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合衣躺在床上,她真的很累。这时,夏远走过来,俯身亲了一下王诗玉的额头,道:“学费的事交给我,明天就解决了,相信我!睡吧!”
王诗玉乖乖地闭上眼睛,此时此刻她无比的幸福。
天一亮,两个人就赶回学校。夏远带着王诗玉直接赶到教务处,他敲了敲张校长的门,听到回应声便示意王诗玉先等一下,一个人走了进去。王诗玉紧张、激动地徘徊在门外,焦急地观望着紧闭的门。大概过了一刻钟,夏远才一脸兴奋地走出来向她招手,王诗玉立刻明白事情基本解决了。这明明是一件高兴的事,她应该立刻走进去向张校长道谢,可她不知为何却心生畏惧。
“进来啊,别怕!”夏远见王诗玉迟疑地站着未动,不由走过来叫她。
王诗玉硬着头皮跟着夏远走进张校长的办公室,她几乎不敢正视这位在她看来遥不可及的人物。此刻,夏远在张校长的办公桌前站定,亲切地道:“张叔叔,这就是王诗玉。”
接着,王诗玉在夏远的暗示下连忙开口:“您好,张老师。”
“好好好,别紧张,都坐下。”张校长温和地道,“你的情况夏远都和我说了,其实,有困难你可以直接向学校申请,学校每年都会减免一些特殊情况的学生的学费。现在这样,你回去让家里开一份家庭情况证明,尤其是你母亲的身体状况,然后拿来给我,明白了吗?”
“好,可是,张老师,我应该去什么地方开这个证明呢?”
“从你们村里开,然后盖上公章就可以了。”
“好!张老师,那—,我还需要去财务室吗?”
张校长闻言和蔼地笑了。一旁的夏远拍了一下王诗玉的头顶,笑道:“你去有什么用,傻!”
王诗玉涨红了脸,难为情地低下头。这时,张校长却对夏远道:“夏远,你们的事,你妈妈知道吗?”
“张叔叔,您这么庄严肃穆的地方,不适合谈这种事吧!”
“你这小子,从小就一肚子鬼心眼儿!我可告诉你,谈恋爱我不管你,但你妈妈可让我看着你,不准你胡来!所以,你们两个可不能出格!”
“张叔叔,您这话是在吴阿姨那里学来的吧,上次我们见面,她老人家也这么嘱咐我们!”
张校长爽朗地笑起来,然后道:“对了,丫头,你叫王诗玉?”
王诗玉恭恭敬敬地点点头。
“哦,我好像听过。啊,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在图书馆帮忙?”
“对!”
“你吴阿姨对你很满意呀,说你把工作做得特别仔细!好,以后有机会和夏远来家里玩!”
张校长殷切的话语让王诗玉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原本很多感激的话一下子全部不见踪影,连表情都僵在脸上,只愣愣地望着一脸慈祥的张校长。
夏远见王诗玉的模样不禁笑道:“张叔叔,您把她吓傻了!喂,张叔叔和你说话呢?”
王诗玉回过神来仍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便实话实说:“张老师,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和吴老师!我现在只能把你们的好记在心里。说实话,这件事,我特别惭愧!因为我知道在学校里,一定还有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的同学!”
闻听此言,张校长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而后露出赞赏的目光:“你能这么想倒是很难得,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是最有资格的!好了,我还有事,你们要是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
王诗玉向张校长深深地鞠了一躬,含着泪光走出办公室。两个人慢慢踱到公园里,王诗玉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回头对夏远道:“谢谢你!可我到底该怎么谢你呀!”
“过去的人要是没有东西答谢,通常都是以身相许!你要不要也学一回古人?”
“我要是只因为感激你就嫁给你,你愿意吗?”
“嘿!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给自己下了个套!”
王诗玉抿嘴一笑:“对了,夏远,你怎么和张校长说的呀?”
“实话实说,我把你家里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他就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就告诉他你是我女朋友,然后这个事就成了!”
“女朋友?我估计你家里很快就会知道我的存在了。夏远,你妈妈和张校长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还不错吧,反正逢年过节的总联系!张校长的老家和我妈的娘家是邻居,他们是发小!”
“青梅竹马?”
“这话可不能乱说,尤其在吴老师面前!唉,你应该学学话到嘴边留三分!”
“好啊,那就先从你开始吧!”王诗玉说完就笑着跑开了,留下不满的夏远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