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亦定定地注视了夏远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心中的歉意,最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而回过神来的王诗玉动了一下,脚底便传来钻心的疼痛。于是,她犹豫了一下,便挽起长裙,脱下鞋,光脚站到地上。一旁的夏远看着她叹了口气,随后走上前弯腰抱起她,向舞台走去。一路之上,王诗玉低头不语,思索着如何开口,而夏远似乎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最终,王诗玉抬起头望着夏远露出温婉纯真的笑容,道:“刚刚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啦?”
“嗯。”
“那就好,那我心里的意思就不用再说了。”
“是啊,都决定和我擦肩而过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夏远,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不计较!”
“别说的这么深明大义,我不相信你忍得住!我撕了你最好的朋友的照片,你一点也不记恨我?!”
“你错了,我从来没有记恨过你!”
“是,是完全忽视我,这比你记恨我更让我难过!”
王诗玉看着夏远大病初愈的脸,心化成一汪水,她张了张嘴,柔声道:“夏远,其实那天,我特别想告诉你,你对我来说不是过眼云烟,你在我心里有你的位置,你根本不需要取代谁!”
夏远闻言停了下来,满脸疑惑地道:“王诗玉,你刚刚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你再也不允许任何人顶着爱情的冠冕闯进你的心里,在你还没有摆下爱情的位置之前!那现在你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哼,我越来越发现,你说话好像从来都不经过大脑,全是有感而发!还有,你怎么能对齐子亦说出这样的话呢?好像人家对你有什么想法似的,其实人家就是那么一问!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吗?我看你是从这个节目里出不来了,还飘着呢吧?”
“夏远——!”王诗玉提高声音,但想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便无奈地叹了口气。
夏远看着王诗玉忍气吞声的模样,终于有了笑意,他紧了紧手臂,继续向前走去:“好了,我是为你好,以后说话办事要学会三思而行,而且自己说过的话别轻易的忘了!”
“夏远,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特别讨厌!”
“我对你也有同感!哎,你说这算不算是磨合期!”
“你想多了吧,你不是让我记着说过的话吗?现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人!”
“呵呵,别傻了,你刚刚说过的可不止这一句话!”
夏远在王诗玉的额头轻轻一吻,然后抖擞精神,快步向人群走去。
在另一边,不见了夏远的邓有哲想着夏广华临行前的嘱托,急躁地围着舞台转了几圈,直到看见远远走来的两个人才松了口气。看着王诗玉安静地倚在夏远的怀里,他不由虎着一张脸走上前去,阴阳怪气地道:“呦,这么快就破镜重圆啦!”
王诗玉并不生气,她轻轻地摆脱夏远的怀抱,稳稳地站在邓有哲面前莞尔一笑,道:“更确切地说,应该叫冰释前嫌!”
“那你们这冰化得可够快的!夏远,你就这么点儿定力呀?”
“不是他定力不够,是我能力太强,你不是说我是妖孽吗?妖孽是有法术的!”王诗玉说完深深地看了邓有哲一眼,独自走开。
邓有哲望着王诗玉的背影,不服气地道:“这、这、这也太嚣张了吧!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请你以后说话客气点!”
“嘿!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夏远,你能不能别这么快就忘了疼?你的伤疤好利索了吗?!”
“兄弟,看在我还没有复原的伤疤上,我请求你以后见到她客气一点儿,行吗?”
“这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我说她是妖孽,一点儿也冤枉不着她!哼,别怪我没提醒你,她的身边可不止你一个中邪的傻子在蹦跶!”邓有哲气恨又无奈地道。
夏远明白邓有哲指的是那个远在天边的丛林,可想到今晚王诗玉的一番话,他信心满满地道:“你难道没听说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你还敢提这句话?那个姓丛的小子在王诗玉身边朝夕相处了三年,他不是也没有捞着月亮吗?”
“那要看是什么人去捞!邓有哲,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悲观了!”
“不是我悲观,兄弟,我说句实话,既然你这么喜欢她,我劝你速战速决,别打持久战,一年一晃就过!在还没有各奔东西之前,把她拿下,有了事实,女人的心才能真正属于你!”
“你的思想太龌蹉了!你怎么能想到这样的事呢?我现在有点明白你说的阅人无数是怎么回事了,你不单单是用眼睛看吧!”
“去你的吧!”邓有哲用力推了夏远一下,“龌蹉?你懂什么是龌蹉吗!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你们不会还想着到洞房花烛的时候再行周公之礼吧?”
“嘿,难得呀,你还知道周公之礼!那你知不知道‘欲速则不达’?”
“我还知道过犹不及呢!夏远,本来我没把你和王诗玉的事当回事儿,我一直觉得你们离开学校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这一次你叫我认识到你不是简单的谈一次恋爱,你是真爱她呀!所以,我这个主意吧,虽然不是那么美,但是应该很实用。你仔细想想,在咱们这儿屁股大的地方,你是佼佼者,可到了外面的世界呢?说句不客气的话,还能显出我们来吗?当然,更显不出王诗玉来!但话又说回来,这个妖孽,哦,不,王诗玉今天晚上这个装扮,还真让我惊艳了一下,她身上怎么有一种,有一种,怎么形容呢?”
“灵气!”
“对,就是这个感觉!”
“有哲,这不是她最打动我的地方!有些事我原本谁也不想说,但是现在我想告诉你。还记得前一段时间的那个晚上吗?你一直问我王诗玉怎么回事,现在我告诉你,因为她把学费弄丢了,所以她特别痛苦!”
“至于那样吗?!”邓有哲轻蔑地道。
“我当时也是你这种口气,可你知道王诗玉跟我说了什么?她那么痛苦地哭着质问我,她说‘你以为我在意的就是钱吗?我们穷人的眼中就只有钱吗!我心疼的是我爹!是我的家人!你知道它要让我爹流多少汗水,皱多少眉头!’,有哲,你想一想,一个女孩子,她心里想的不是她自己,她那么爱她的亲人!这样的女孩儿不可爱吗?也真是奇怪,很多贫穷人家的儿女,都那么爱自己的亲人,为了亲人可以活的没有自己。而往往是条件优越的家庭,却缺少这种血浓于水的极致,甚至只顾自己的享乐!包括我们,我们什么时候活得心里只剩下父母?!”
邓有哲的表情严肃起来,好一会儿才道:“我从来没有因为一个穷人而有什么感触,不是我不同情他们,是这个社会值得同情的人太多了!但今天让你一说,心里还真不是滋味!我天天说王诗玉清高,现在想想,她清高得也很可爱,是吧?不是所有的穷人都能这么有尊严地活着!很多人还变着法地卖弄自己的贫穷来换取同情呢!”
夏远闻言眼睛一亮,不住地赞叹:“有哲,认识你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你说这么有哲理的话!今天晚上,你也让我刮目相看啊!”
“哼,怎么说我也是经历过十年寒窗的,哪能没有一点儿觉悟!走吧,晚会快散场了!”
夏远重重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向舞台走去。
日复一日,转眼,皑皑白雪就洋洋洒洒地飞舞在天地之间,赤裸裸的大地禁不住这冰冷的寒潮,发出一阵阵龟裂的声音。一排排楼房,交错的道路,悄无声息地披上银装,如果不是一盏盏灯接二连三地亮起,整个校园就像假期一样安静。此时的图书馆里,王诗玉收拾完书本,感觉似乎没有人会来了,便对一旁的夏远道:“我们也回吧!”
“不合适吧,”夏远故意地道,“还没到时间呢!刚刚你不是还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吗?这显得你多没有原则!”
“你真不想走啊?好,那就再呆一会儿!”
“我什么时候表示过不想走了?我一来就让你走,你却跟我说了一堆大道理!你也不想想,这个天气谁会跑来看书?!”
王诗玉微笑不语,她望了一眼窗外,借着微弱的路灯,看到了雪的影子,心情莫名地兴奋起来:“雪下得真早!走吧,我们去赏赏雪!”
夏远不再多言,帮助王诗玉关好门窗,就牵着她走出图书馆。风,猛地吹过来,夹着雪花拍到脸上,冰凉刺骨。夏远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把衣衫单薄的王诗玉搂进怀里,边走边道:“还是赶紧回去吧,小心冻感冒了!”
“我没有那么娇贵,你要是怕冷,你就回去吧,我一个人也能赏雪!”
“王诗玉,我最不喜欢你这种口气!简直和齐子亦一模一样!哎,我们过得好一点儿有什么错?我知道,艰苦奋斗是一种美德,可艰苦奋斗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过上好的生活?!难道你现在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将来嘲笑自己吗!”
王诗玉笑而不语,自然地倚在夏远的肩上。
两个人慢慢走了一段路后,夏远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问道:“对了,明年就要选择实习的地方了,你打算去哪儿?”
“我——,回老家吧!”
“往届的学生大多数都选择去燕都,或者是省会各大医院,你不考虑吗?”
“唉,你知道原因,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你的顾忌,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燕都,我可以让家里把你安排在我要去的医院!虽然不是最好的,但留下的机会很大!”
“机会?你指的是走后门吧?”
“别管什么门,有门儿就行!否则,凭咱们的学历,想进大医院微乎其微!”
“呵,即使我想这样,我也没有敲门的砖啊!我虽然不太明白后门该怎么走,但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看来,你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嘛!既然你知道其中的缘故,那你就应该明白要面对的现实是什么!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然后呢?是不是我就应该考虑一下你这个人?”
“那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那如果这个门我进不去呢?是不是就各安天命、自求多福了!”
“王诗玉,你这么说是在糟蹋我?还是在糟蹋你自己?”
王诗玉见夏远绷起脸连忙笑道:“你听不出我在开玩笑啊?”
“就算是玩笑听着也不舒服啊!况且,我说的可不是玩笑,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王诗玉便收起笑容,认真地道:“夏远,我知道你的一片好意,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
“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我帮了你,和我在一起就找不到平衡了吗?可是诗玉,你根本不需要有这种心理负担,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不是你欠了我什么!”
“我没有办法平衡!夏远,你知道吗?即便是现在,因为你对我的好,我无力回报就已经让我的心无法平静了,我本不应该在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接受这样一份感情。”
“诗玉,我对你重要吗?如果我对你真的很重要,你不应该迈不过‘尊严’这道坎儿!”
“噢,夏远,别这么说好吗?一个人在意一个人会有很多方式,选择分离有时候是因为太在意而不想有任何遗憾!夏远,你知道吗?我想把一切的美好都留给这段感情,可事实是我想为这份感情做的许多事情现在都做不到!我不光是因为‘尊严’,”王诗玉望着夏远,艰难地道,“我想对你好,可我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让我很难受,你明白吗?夏远,如果你愿意,就等着我,只要你还等着我,无论我离开你多远,你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终点!”
夏远停了下来,他扶着王诗玉的肩膀,怔怔地望着那闪着泪光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王诗玉心中深埋的自卑,这一刻,他不忍心再让她有一丝为难。于是,他把王诗玉拥入怀中,有些伤感地道:“好,我也告诉你,无论有多少人愿意成为你的终点,我这一站只为了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