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玉一口气跑回宿舍,在门口遇见了舒涵和施朵。令她奇怪的是,施朵居然坐在台阶上,头埋在膝间轻声抽泣着。王诗玉迷茫地望着一旁的舒涵,用目光询问发生了什么。舒涵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问,但王诗玉念着同室的情意做不到视而不见,便蹲下来,关切地道:“施朵,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走,咱们进去,台阶上太凉了!”
王诗玉伸手握住施朵的胳膊,试图把她拉起来,不料施朵将头扭到一边,气愤地甩开她的手。这个举动令王诗玉又惊又愧,尴尬地站在原地。
这时,舒涵对王诗玉皱了皱眉头,道:“诗玉,你先回去吧!”
施朵的态度让王诗玉心中五味杂陈,同时也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她终于不在伪装,终于打破了两个人努力维持的平静。这让王诗玉既难过又气愤,她想立刻道破其中的出入,为自己辩解,但她最终迁就施朵此时的心情,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楼上。推开宿舍的门,她又是一惊,只见施朵一向整洁的床上一片狼藉,有几本书还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上,而乐忻几个人若无其事地躺在各自的床上。屋里的气氛比她离开时又凝重许多,王诗玉见状轻轻地关上门,小心地问道:“都怎么了?施朵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半晌,李莘才非常不悦地道:“鬼才知道!”
这时,乐忻放下手中的杂志,望着王诗玉道:“人世间的事,无非是吃喝拉撒、恩怨情仇!”
“听你的语气,这是了悟了吗?!”
“悟是悟了,了却难了,活着可没有那么容易,发脾气是应付不了生活的!”
“我已经憋半天了,再不说我就得憋死!”李莘突然坐起来,激动地道:“乐忻,你听到了,我说什么了?我造谣吗?诗玉,你给我证实一下,你是不是和夏远在一起了?”
“我是经常和他在一起,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就是朋友!”王诗玉无奈地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无所谓,我只是好奇地说了一句,‘你和夏远终于修成正果了!’,怎么了?言过其实吗?我相信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吧。你和夏远牵着手的情景大家都看到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她针对的不是你,你怎么还不明白!”乐忻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到现在我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要生气也应该是诗玉,怎么也轮不到她呀!”
“你还是没明白!”
“我明白,不就是争锋吃醋吗!可凭什么甩脸子给我看啊?我说的话跟她有屁毛钱关系!她的事儿我还看不上眼呢!”
“你没有听说过,‘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吗?你的话扎到人家的心了!”
“我哪句话是讲给她听的?!她爱不爱听是她的事,我爱说什么是我的事!她以为自己是谁呀?我说什么还要顾及她爱不爱听吗?!真是可笑!”
“行了,”常月夕皱着眉头道,“都少说两句吧,闹成这样,多不合适!”
李莘闻言‘呼’地一下挺直身体,瞪着眼睛道:“我有什么不合适!无理取闹的又不是我!她噼里啪啦地摔一通,痛快了,凭什么让我憋屈着?摔东西谁不会呀,我要是摔起来比她摔的响!”
说完李莘抄起一本书使劲儿地朝门上砸去,王诗玉见状连忙闪到一旁。这时,门突然打开,舒涵扶着施朵走了进来,而这本书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施朵的脸上,清脆的一声,像一个耳光。
事情太巧了,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李莘本来有些内疚,可看到施朵仇视的目光,便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此刻,王诗玉站在施朵的身旁,在她那微微发抖的身体中感觉到了她心中的怒火,不由担心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她放下之前的尴尬,坦然地捡起地上的书,对施朵道:“李莘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你的脸没事儿吧?”
施朵慢慢推开舒涵的手,转过身面对王诗玉,眼中的愤怒全部变成了深深的怨恨。凝滞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谁也猜不到施朵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面对这种局面,常月夕坐了起来,李莘与乐忻同时快速地从床上下来,而离得最近的舒涵立刻开口:“施朵,你冷静点,你不能怪诗玉!”
动作最快的李莘两步就跨到了王诗玉的身边,并伸手把她从施朵身旁拉开,在明白施朵的心思之后,她心中那杆正义的天平就倾斜到王诗玉这边,开始对施朵这种嫉妒的心理和无礼的行为感到无比的厌恶!
而施朵足足看了王诗玉两分钟,一动未动;王诗玉也静静地等了两分钟,直到施朵的戾气一点点退去才放下警惕,转身向自己的床铺走去。
就在此时,施朵却像受伤的小鹿,望着王诗玉的背影幽怨地开口:“你不是说你们只是朋友吗?你拉着他的手时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哼,我觉得你特别虚伪,天天和异性搅在一起还装腔作势地说你们是朋友!难道你就喜欢这种不清不白的微妙关系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只有玩弄别人的情感才有存在感!”
施朵越来越犀利、越来越讽刺的话,搅乱了王诗玉的心,她的胸口堵着千言万语一时竟无从说起!
面对王诗玉的沉默,施朵的怒火更加激烈,她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继续冲着王诗玉喊道:“你怎么不说了?!你的清高呢?你的高谈阔论呢?是哑口无言了还是装不下去了?!你说啊!也像你谈论丛林时那样说你们就是‘高山流水’的关系呀!你怎么不说啊!编不下去了是吧,你当然编不下去,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高山流水’,那只不过是你欺世盗名装清高的借口!你根本就是个骗子,利用自己的穷酸骗取别人的同情!”
这样的言语触及了王诗玉忍耐的底线,施朵不但质疑了自己与夏远的关系,还侮辱了自己与丛林的关系,更是践踏着她的人格!而最后的一点打消了王诗玉心中的不忍,使她放弃了心平气和与施朵解释的念头。于是,她面色一寒,不见了往日的温和恬静,冷峻地道:“我和别人怎么交往是我的事,我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你说了算!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你要认清事实,这事儿和我没有关系,千万别把矛头指向我!更不要以为咄咄逼人地大闹一场就会吓到我,沉默不等于软弱!”
王诗玉说完端起脸盆在舒涵和施朵中间穿过,她那因愤怒而绷紧的身体撞得施朵后退一步。一旁的李莘看着王诗玉毫不示弱的气势,暗暗翘起大拇指,幸灾乐祸地看着施朵的泪水像洪水一般滚滚而下!
半晌,王诗玉洗漱回来之后,施朵仍然站在原地痛哭,而舒涵无力地重复着一句话:“你别哭了!”
王诗玉心里很乱,坐在床上不停地翻着书却一字不见,施朵的呜咽声像无数的小虫啃噬着她的神经,她实在不能理解喜欢一个人能让人变得如此疯狂!这种迁怒于人的行为让她气愤、委屈,可那压抑的哭声又让王诗玉同情起施朵的一往情深!最终,王诗玉还是心软了,于是她走到电话旁拨通夏远的电话,在接通之后怒气冲冲地道:“夏远,我拜托你赶快选个女朋友吧,不要再让那些爱慕你的人心存幻想!并且,这个人千万不要是我,你明白了吗?算我求你了!”她刚想挂断电话,又想到一件事,便继续道:“对了,我是王诗玉!”
王诗玉用力挂断电话,在室友震惊的目光中回到床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任由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响起。没有人去接电话,施朵也止住了哭声,呆呆地望着王诗玉。最后,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的舒涵,心烦意乱地拔掉电话,然后也一头扎到床上再也不动,宿舍彻底安静下来。
早晨的空气终于让王诗玉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些,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打水,而是一个人出了宿舍漫无目的地走着。昨晚的事还在心里翻腾,她不知道夏远会怎么做,但肯定会有一次交锋。忽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王诗玉回过头,发现是舒涵便笑道:“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你罢工不去打水,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王诗玉勉强地笑了一下,善于察言观色的舒涵立刻收起玩笑的语气,拍拍王诗玉的肩膀,道:“别放在心上,我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只是不敢相信这种事也会轮到我的头上。舒涵,你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诗玉,你等一下,我想和你说点事。”
王诗玉看着认真的舒涵便停了下来,而舒涵左右看了看才道:“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又不忍心看着你被蒙在鼓里。施朵,应该和夏远联系很长时间了!”
王诗玉虽然早就发现了施朵的心思,但却想不到夏远已经收到施朵爱慕的信号,她还一直认为施朵的相思还在她的心里。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王诗玉因为昨晚对夏远的所作所为而产生的内疚转眼变成了气愤,但她压制住自己,问道:“这是真的吗?”
“施朵虽然瞒着,可我们天天坐在一张桌子上,总会有些端倪。时间长了,施朵也知道瞒不住我,就偶尔和我提一两句。”
王诗玉惊讶得一时沉默起来,许久才冷笑道:“说我是骗子,我玩弄别人,可我才是真正被玩弄的人!舒涵,你知道他们怎么相处吗?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发现!”
“相处到谈不上,我还是觉得施朵是一厢情愿!不过,她不停地给夏远写信,不是偷偷地交给他,而是光明正大地寄给他,几天就是一封!”
“那,夏远回过信吗?”
“好像回过一次,但我不可能知道内容是什么。不过,你看施朵的反应就能知道,夏远的心在哪里。所以,你昨天那么对待夏远,可有点冤枉他!”
“我才是最冤枉的,本来我活的坦坦荡荡,却被人当成一个感情骗子!”
“没有人这么想你,我和你说这些并没有特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和舒涵弄成这样不值得,毕竟一个宿舍住着,多不自在。我希望你别跟她计较,她现在陷入情网是没有智商的。”
“只要她不再说什么,我肯定什么也不说,其实,我也理解施朵。舒涵,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明白你的一片好心!”
舒涵露出轻松的笑容,诚恳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计较,这些话我是没有办法和施朵说的。呵,本来以为乐忻会成为这种事的焦点,没想到会是你!噢,我这么说也不对,个人有个人的优点,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以貌取人!”
“我倒觉得很多人更明白‘人贵有自知之明’吧,乐忻的条件,在这个校园中恐怕给人的感觉是‘可望而不可及’!”
“说得对,你还要走一会儿吗?”
“对,你先回去吧。”
王诗玉在舒涵离开之后又开始新一轮的思想狂潮,她想象着夏远在接到施朵一封封情意绵绵的信时,就一定无动于衷吗?怎么可能!就像自己面对夏远的爱慕时,尽管自己心意已决可并不是心静如水。想到这些,王诗玉的心居然阵阵刺痛,这迫使她走到电话亭,拨通了丛林的电话。
熟悉的声音响起,王诗玉笑道:“大哥,现在是不是有一种修成正果的感觉?”
“更像是劫后余生!你呢?这么早打电话来有些不合常理。”
“没办法,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所以,就想起非常之人,对吧!”
“呵呵呵,什么时候,我也没有忘记过你呀!”
“还能笑得出来,说明事情就不算糟。现在,说说你的非常之事吧。”
王诗玉叹了口气,道:“明明有很多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就把它当作一个故事,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相信我,我一定听得懂!”
“我倒真希望这就是一个故事,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大哥,你是知道的,眼前的日子虽然不是我们想要的,但我们仍然希望不要有人来打搅它。可是生活,总要安排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我想我猜得到这意料之外的事是什么。能让和我无话不谈的诗玉难以启齿的恐怕就是‘爱情’吧!那个人,是夏远吗?”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大哥,如果有一天连你都有了谎言,我可怎么办?”
“怎么,他欺骗了你?”
“不,至少不算是欺骗,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与他结一段情缘!我们的心里早就被家庭、亲人、责任填满了,满的都快容不下自己!可是,我为什么又有些难过?”
丛林沉默了一会儿,道:“诗玉,你真的明白自己的情感吗?”
“大哥,我不是在暗示我动了心,我难过的是,一个刚刚在我面前坦白心意的人,转身就有人告诉我他和另一个人暗通款曲,你能明白这样的心情吗?他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单单爱慕我的人,我真心的把他当作朋友,出于这一点,他也不应该隐瞒我啊!”
“你是说他脚踏两只船?”
“也许吧,也许更多。如果他果真如此,至少我这条船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我明白了,但我不希望这是你的气话。诗玉,既然从心里轻视了一个人,那你的情绪不应该被他左右。”
“大哥,我说了,我真心的把他当作朋友,你了解的,能让我说出这两个字,说明我付出了真心,我怎么能容忍他把我的信任玩弄于股掌之间!那我的尊严呢?换句话说,如果他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那这些在我眼中就是过眼云烟!”
“我懂了,你气愤的恐怕不只是他,还有你自己,你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但是,诗玉,因为我们过分自尊,所以对一切力求完美,事实上,许多在我们看来极为严重的事在别人眼中不过是小事一桩,或许夏远就是觉得他与另一个女孩的事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并不是要隐瞒什么。何况,他也许正是因为爱慕你而去隐瞒呢?”
“哦,我也知道自己好奇怪,我到底是怎么了?”
“诗玉,你——”丛林说了一半便停住了,而后感叹道,“这世上最难说清的就是一个‘情’字,所以很多人都选择顺其自然,你不妨就顺其自然吧!”
“呵,大哥,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么无奈的话,虽然不算什么建议,但我听了心里快活多了!谢谢你,大哥,上课时间快到了,我就先走了,再见!”
王诗玉挂断电话,转身便跑,不料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