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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热闹很快在繁忙的工作中销声匿迹。清晨，王诗玉跟随众人走进病房，当她再次见到穆雨时，年前那件快要被她遗忘的不快，重新浮上心头。但是，王诗玉并没有刻意的回避，只是在面对穆雨时格外谨慎。一连几天，都相安无事，王诗玉渐渐放松下来。
这天，王诗玉在治疗室准备药液，当呼叫的铃声急促地响起时，她看了一眼显示的床号，便拿起药液向病房走去。这是穆雨的房间，站在门口，王诗玉轻轻地敲了一下门，然后走了进去。病床上，穆雨在闭目养神，当听到王诗玉的声音后，她睁开眼，看了一眼王诗玉，便面无表情地继续养神。王诗玉见状，松了一口气，快速换好药液，签了字后退出房间。大约过了一刻钟，穆雨的床铃再次响起，同时陪护的家属冲出来大喊道：“护士！护士！快来人！”
正在审查医嘱的护士长先是一惊，继而带着护士佟颜匆匆赶到病房。转眼，佟颜又奔了回来，一边拿出一瓶盐水，一边对王诗玉道：“你怎么搞的，怎么能换错药？！”
望着佟颜奔出的背影，王诗玉如同雷击一般，兀立在原地。
此刻，病房里一片混乱，面对穆雨的质问，护士长一叠声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您先别激动，先感觉一下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没有不舒服，就没事儿了吗？你听着，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你把换药的护士给我叫来，告诉她，躲是没有用的！”
“这您放心，该承担什么责任，我们一定会承担！但现在，首先是您的安全！您现在——”
“你没听明白是吧？这事儿是谁干的，你把谁找来，让她跟我说！”
这时，王诗玉正好走到门口，听到穆雨的话，便毫不犹豫地走进来。穆雨一见王诗玉，起身夺过佟颜手中换下的药瓶砸了过去，同时恶狠狠地道：“你眼睛瞎了吗？！”
药瓶砸在王诗玉的脸上，疼得她一声闷哼，可她顾不上疼痛伸手接住药瓶，看着上面的名字难以置信地道：“这，这不可能，这不是我换的那瓶药啊！”
穆雨听了王诗玉的话，铁青着脸，对一旁的家属道：“你是死人啊？！”
家属立刻领会，随后冲到王诗玉面前，一把揪住她，并狠狠地扇了王诗玉一个巴掌，同时表情狰狞地道：“操你妈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吧！不是你是谁？！难道是我们自己？！”
家属越说越气，手脚也越挥越快，转眼，便把王诗玉踹到在地。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护士长来不及阻拦，在王诗玉倒地之后，才拦住动手的家属：“您冷静点，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此刻，王诗玉愧愤交加，可她却异常的清醒，她还清晰地记得换药时的情景。于是，她挣扎着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迹，走到床边摘下输液卡片举到护士长面前，急迫地道：“护士长，您看，我签了字的，如果不一样，我怎么会签字！”
护士长还未开口，穆雨就窜了起来，她拔下针头摔到王诗玉的脸上，咬牙切齿地道：“你不签字，我还不知道是你呢！现在是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
王诗玉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怒视着穆雨，想着与她的纠葛，泪水夺眶而出。此时，穆雨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正打算亲自教训一下这个让自己备受凌辱的人，不料眼前一黑，砰然倒下。
面对咄咄逼人的穆雨，护士长崔艳敏正束手无策，突然见到她倒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随即抬起穆雨奔向抢救室。转眼，屋里只剩下王诗玉，她颤抖着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王诗玉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医院的，她只感觉到有一只手一直牵着自己，走过街道，穿过人群，来到她的栖身之所。整整一晚，王诗玉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而马文心长吁短叹地也是彻夜未眠。她已经听到了一些消息，在许可言和冯梅出门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诗玉毫无反应，脸上几道清晰的指痕在散乱的长发中若隐若现，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失去了光华，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马文心看着王诗玉此时的模样，焦虑不安，她伸手拿起王诗玉的手机，道：“好，不想和我说，那我找一个能让你开口的人！”
王诗玉见状，伸手夺过手机，并艰难地开口：“别，文心，不要告诉夏远！”
“行，那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才无话可说！我明明没有换错，可它怎么就变成了另外一瓶药？！”王诗玉用力揪着头发，万分难过地道，“我的头都快炸了，可我还是想不明白！”
马文心上前握住王诗玉的手，安抚道：“诗玉，你别这样，别这么折磨你自己！其实，人在犯错的时候往往是无意识的，所以在回想时总觉得没有错。也许，真的是你大意了！你不要这么难过，这种事情，你不是第一个，医院会处理好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在怀疑是我拿错了，可为什么当时换药的情景是那么清晰！”
“好了，你先别想了，想的再多也没有用，我们就等着处理的结果吧！现在，你先吃点东西，行吗？”
“文心，你说我这是怎么了？都是实习，同样的路，怎么我走起来就总是摔跟头？！是我不够努力？不够小心？可我还要怎样努力？怎样小心？我都快把我的心掏出来了，可是结果呢？文心，我真的很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让我觉得好迷茫，我曾经以为只要我毕了业，我的生活就会不一样，可是，现在，我没有信心了！”
“诗玉！”马文心抱住王诗玉，“别这样，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再说，你还有夏远，还有，潘洪也是可以帮忙的！只要他肯帮你，医院肯定会酌情处理！总之，你不要太悲观，只要病人没事儿，这件事应该不难处理，况且，你只是个实习生，医院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责任！”
王诗玉苦笑一声，道：“你知道这个病人是谁吗？是穆雨，你想想她会善罢甘休吗？”
“不是吧？怎么这么巧？！这可真是冤家路窄！”马文心看着王诗玉脸上的伤痕，不由气恨地道，“难怪你会伤成这样，她这分明是借题发挥、痛下毒手！哼，如果是她，这件事就不好说了，谁知道是不是她为了报复你而一手策划的呢？”
“这怎么可能呢，她就是再想报复我，也换不上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你不知道，就是因为这瓶药，她差一点就没命了！”
“我真想说‘苍天有眼’，可万一她真的死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马文心思考了一下，“我看，你还是去找潘洪吧，现在没有比他更好使的人了！”
“我想过，但我想先看看医院怎么处理，也许不需要麻烦他！”
马文心点点头，而后笑道：“看着你这副模样，我还以为你六神无主呢！原来你早就有了主意，害得我瞎着急！”
“文心，让我真正痛苦的本就不是处理的结果，如果我真的换错了药，任何处罚我都心甘情愿；让我痛苦的是我根本没有做错却无力还自己一个清白，我不想被这样算计！你明白吗？文心！”
“这么说，你还是怀疑穆雨做了手脚，是不是？好，你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就去打探消息。”
马文心还未出门，王诗玉便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于是，两个人匆匆赶到医院，来到穆雨的病房。隔着房门，王诗玉看到成主任、陶主任与外科黄主任、护士长一同站在穆雨的床前，她望了一眼马文心，调整好状态，便推开病房的门。成主任在认出王诗玉后，立刻对穆雨道：“您看，人来了，我们不可能包庇谁！那现在，我们就谈一下怎么解决这件事吧。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我们代表医院和我们的员工再次向您道歉！您放心，关于您住院期间的一切治疗费用均由医院承担，另外赔偿您相应的损失。这——，是具体事宜，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求？”
穆雨接过成主任递过来的文件，快速看了一遍后冷笑一声，指着王诗玉，道：“那她呢？你们想的这么面面俱到，怎么偏偏漏掉了罪魁祸首？！”
成主任愣了一下，道：“哦，她是个实习生，主要责任在我们！”
“不行，这个处理结果，我不同意！”
“那，您的意思是？”
“哼，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这样的学生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个岗位上！将来，她也不配从事这个职业，这样一个行业的败类，你们不让她滚蛋，还留着她给你们抹黑吗？！”
“我理解您的心情，可——”
“你拿什么理解我的心情？死里逃生的不是你！你们以为道个歉、赔点钱就算解决了？你们把生命当成什么？！如果我这条命没有捡回来，你们怎么负责？拿什么负责？还是，在你们眼里，生命都是明码标价的？！”
穆雨咄咄逼人的质问并没有让成主任慌乱，在他处理过的纠纷当中，这不是最为棘手的，他深为了解这些人的心理。于是，在穆雨停顿的空隙，他从容不迫地道：“您说的没错，正是因为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们才有机会在这儿和您协商。现在，既然您对处理的方案不满意，那请您说一说您的要求。”
“你这是明知故问还是装糊涂？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穆雨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先把肇事者处理完，我们再谈这些！如果你们觉得为难，我可以请不为难的人来办！”
“您的意思我明白，她当然推卸不掉责任，我们也有关于她的处罚。”
“好啊，那就说说吧！”
看着气势凌人的穆雨和成主任越来越严肃的表情，王诗玉挺身而出，道：“穆雨，你想怎样就直说吧！”
“哼，”穆雨终于把目光投向王诗玉，冷漠地道，“你终于站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呢！”
“没什么不敢的，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承担。这件事不要说你不会善罢甘休，我也一样会查个明白！”
成主任完全没有想到王诗玉会有这样的举动，不由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后，警示王诗玉道：“你干什么呢？！回去！”
“成主任，您看不出来吗？她针对的不是医院，而是我！”王诗玉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不给成主任开口的机会，继续对穆雨道，“你想怎么样，你说啊？是想把我赶出医院还是赶出这个城市？哼，我觉得你还没有这个能力！穆雨，你想怎么样尽管放手去做，我已经无所谓了！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不要以为有些事瞒过了众人的耳目就高枕无忧了，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王诗玉说完转过身又对成主任道：“主任，您也不用为难，我申请终止实习，从现在开始，我已经和医院没有关系了。需要我承担的那一部分责任，协商好之后，您再通知我！”
王诗玉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她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事情发生之后，她想象穆雨会怎样为难自己，想象医院会怎么处理自己，想象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实习，她把各种可能都想过了，想得头痛欲裂，想得心如火烧，想了整整一晚，却没有想到自己会豁出一切，而这个行为使她那被贫穷苦苦囚禁了十几年的心，重获自由！走出医院时，她的心里、脑中、灵魂深处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她自己！
然而，王诗玉还未走出多远，便又接到医院的电话，是成主任亲自打来的，她遵照他的指示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开着，里面只有成主任自己，王诗玉在门口停下来，注视着成主任的表情，想从中猜想他把自己找来的原因。这时，成主任抬头看到王诗玉，便微笑着招呼她进来，示意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道：“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遇见像你这样的实习生，居然把医院炒了鱿鱼！”
王诗玉讪讪地笑道：“我当时太生气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丫头，听你话里的意思，好像你和这位患者早就认识，而且还有些过节？”
“唉，我和她是冤家路窄，实话跟您说，她之所以住进医院，多少和我有些关系！所以，她才会在我的身上大做文章！”
成主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她怎么会认理不认钱呢，这和大多数医疗纠纷中的人不太一样！可你，你既然知道和她有过节，工作中应该回避，这一点只要你和护士长说清楚，她一定会理解！”
“是我掉以轻心了，虽然我们有过节，但我没有把她想的多么不堪！而且我想，既然是工作，怎么能因为个人恩怨就畏缩不前呢？！”
“道理没错，可这个世界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讲道理的！好了，我找你来是为了这件事，处理结果出来了，你的申请医院也同意了，另外赔偿金按照比例，你要承担你应该承担的那一部分，所以，你尽快准备一下，好了结这件事！”
王诗玉接过成主任递过来的文件，当她看到赔偿的金额和那段关于自己终止实习的处罚，尤其是那句“我院将拒绝为该实习生出具实习证明”，才真实地体会到人不是想无所谓就真的能够无所谓，自由也是有条件的，而这种条件，她根本不具备。王诗玉捧着这几张薄薄的纸，心头却像压着一座大山，于是，她不甘心地道：“如果我真的犯了错，任何处罚我都心甘情愿！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拿去的就是穆雨的药，怎么转眼，就变成了另外一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换的药已经验过了，确实是别人的！这种错误，在各个医院、各个科室都发生过。”
“成主任，您别误会，我这么说不是因为看到了处理结果而有意开脱。只是，当时换药的情景，我现在想起来还是非常清晰，如果有一丝模糊的地方，我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如果，能有监控就好了！”
成主任打量着王诗玉的神情，心思动了一下，便带着王诗玉来到监控室。
“医院的走廊里有监控，我们看看在你换完药之后，还有谁去过穆雨的房间。你还记得你换药的时间吗？”
“一分也不会错，我都刻在骨子里了！”
成主任吩咐监控室的人调出了当时的录像，很快就看到王诗玉走进穆雨的房间，并且只停留了十几秒就走了出来，没有任何异常。接下来，王诗玉的心剧烈地跳起来，她不敢眨眼，死死地盯着屏幕，过了五分钟，王诗玉看到一个着装很严实的人走了进去，看不清模样，但她觉得这个人走路的姿势很熟悉。录像很快就播放到护士长匆匆赶去穆雨房间的画面，这时，成主任按了暂停，回头对王诗玉道：“有什么发现吗？”
王诗玉摇摇头。
“我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丫头，我觉得还是你记错了，走吧！”
“我可以再看一遍吗？”
“可以，但我不能陪你了。”
王诗玉送走成主任，又看了两遍，还是认不出那个唯一在她离开之后，去过穆雨房间的人。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一定和这件事有关！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王诗玉继续播放录像，忽然，一个同样熟悉的姿势在眼前出现，引得她惊叫一声。王诗玉所有的细胞都激动起来，她倒回录像，终于看到走路姿势一样的身影，可是这个人却穿着与她一样的大衣，在大家纷纷注视着被推往急救室的穆雨时，不慌不忙地走进治疗室。王诗玉睁大眼睛终于认出来，而后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人居然是许可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