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连几天,夏远与李明宇奔波在学校与市区之间,直到事情有了眉目,夏远才终于喘了口气。这天,他叫上邓有哲、李明宇赶到餐厅打算吃一顿像样的饭,不巧的是小餐厅没有了位置,三个人便只好回到楼下。他们端着满满的餐盘转了大半个餐厅才找到一张桌子坐下,邓有哲看着不小心洒到身上的汤汁皱着眉头抱怨道:“我说回去吃,你们偏不听,瞧瞧,这简直是活受罪!”
夏远:“你怎么那么矫情!这儿怎么了?你看看,男生、女生、大学生,生生悦目;菜香、饭香、书卷香,香香扑鼻!”
“哼,脚臭、汗臭、加狐臭,臭气熏天!”邓有哲厌恶地道。
李明宇闻听此言,送到嘴边的饭不得不放下来,无奈地道:“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吃个饭,你一定要这么恶心干什么?!”
“想吃饭还不容易,我随叫随到,你们两行吗?瞧这阵子把你们忙的,就好像少了你们这个校庆就办不成似的!”
“没有我们的认真,哪里有你的滥竽充数?想做南郭先生,你得好好学学什么是‘装腔作势’!”
“呦,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天和咬文嚼字的人呆久了,骂起人来都文绉绉的!我就不明白,王诗玉有什么好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她哪一样沾边啊?!她怎么就把你迷住了?!真是个妖精!”
“真是大言不惭,要是真有你说的那样的人,你又拿什么去沾边儿?花言巧语还是死缠烂打?”李明宇笑道。
“我可不会在一朵花上如此费力劳神,人生苦短,就为了欣赏一朵花,哪里还有‘乐趣’可言!我还想趁着大好年华,尽情地过几天开心的日子!”
“你这不是开心,你这是花心!再说了,现在的社会想要漂亮很容易,能出口成章的人可不多见!”
“我可不这么认为,漂亮通俗易懂,是个人都能欣赏;可文章写得再好,不懂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邓有哲正兴冲冲地反击李明宇,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引着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只见王诗玉和她的室友们正忍俊不禁,而这笑声正是出自李莘之口。此刻,即便邓有哲平日里开惯了玩笑,也不免讪笑起来,缩着脖子向微笑不语的王诗玉摆摆手,而一旁的夏远已经站起来并对王诗玉笑道:“别听他胡说!”
“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只不过忘了一句俗话,‘观棋不语真君子,莫在人后论是非’!邓有哲,为了证明你是个君子,你应该再说一遍,我洗耳恭听!”王诗玉心平气和地笑道。
邓有哲的尴尬一晃而过,听了王诗玉的话,他又满不在乎地道:“君子也好,小人也罢,横竖就是一种看法,我还是我!同样的道理,你也一样!”
“我原以为夏远就已经是能说会道,看来你是更胜一筹,我要是再说下去,倒显得小肚鸡肠了!”
邓有哲微笑不语,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便催促李明宇赶快吃饭,而这一边,李莘等也加快了速度。他们这种做法使王诗玉不由自主地向夏远望去,她的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离开座位。夏远拿起放在餐桌上的书,越过邓有哲时被他不怀好意地绊了一下,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同时一张照片飞了出来,刚好落在王诗玉的脚边。王诗玉弯腰拾起,正打算还给夏远,无意间瞥见照片上的人,不由一怔,继而愣愣地望着夏远道:“你怎么会有丛林的照片?”
“什么?”夏远惊讶地道,“丛林的照片?我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王诗玉仔细端详这张未曾见过的照片,这是丛林寄过来的照片中唯一一张拥有他自己身影的照片,照片上他虔诚地跪在佛前,而那一段表白,让她彻底惊住了!王诗玉不敢再有任何怀疑,丛林终于袒露了他的心意,并且用这样一种近乎盟誓的方式,用她最喜欢的一首诗袒露了他的情感。这样的告白与她梦想中期望的与爱情相遇的画面重叠,这一刻王诗玉无法否认内心的激荡,与丛林走过的相互扶持的三年中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三年,她不知道丛林何时有了爱意,可想到他隐藏自己的情感一如既往地陪在自己身边,王诗玉便满腹心酸。
此时,夏远看着王诗玉如获至宝一般捧着手中的照片忘情地端详,有晶莹的泪珠坠在眼底,不由伸出手想接过照片,看看究竟是什么画面让王诗玉转眼潸然泪下。可是,王诗玉却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抬起头质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张照片为什么在你手里?”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不敢承认吧?那封信是你亲手交给我的,就在这里!你忘了吗?”夏远的否认让王诗玉有了怒气,“夏远,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隔了那么久才把信交给我!就是为了这张照片吧!”
“哼,真可笑,我为什么要留下一张照片?”
“夏远,我和你说过,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无论你怀疑什么,你都可以问我,我绝不会瞒着你,但你不能打丛林的主意,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啊!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他!”
“王诗玉,你冷静点,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到底怎么了,你好好说!”
“没什么可说了!夏远,请你以后不要再碰我的信!”王诗玉面无表情地转身打算离开。
面对王诗玉的误解,夏远原本没有放在心上,可众人的目光,整个餐厅的窃窃私语,让身处要职的夏远无法漠视王诗玉冰冷的态度。于是,他拦住王诗玉道:“你不能就这么走,请你把话说清楚!”
“你自己做的事情,我怎么能说的清楚!你让开,我不想和你吵!”
“我做过的事情我当然很清楚,但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怎么会清楚!”
“那好,请你解释一下,丛林的照片为什么会在你的书里?”
“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谁放在了我的书里!”
夏远斩钉截铁的态度让王诗玉很不满意,于是,她把照片扔给夏远,并气愤地道:“你不知道?我是无中生有吗?你看清楚,你有藏下它的最好的理由!”
夏远拿起照片,第一次见到了他想过无数次的丛林。温文尔雅,确实如此,尤其是他那么虔诚地为了爱情膜拜在佛的面前,更显得他超凡脱俗。看着那载满深情的诗句,他明白了为什么王诗玉会潸然泪下,为什么她会翻脸无情,怒火在这一刻吞噬了理智。夏远举起照片对着王诗玉冷笑道:“那你呢?让你真正翻脸无情的并不是我是否拿了一张照片,而是因为这张照片传达的意思吧?!”
王诗玉没有回答。
“好,默认!王诗玉,你说句实话,这张照片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吗?”
“当然。”
“好!”夏远话音一落,迅速把照片撕碎,得意地扬在王诗玉的面前。
此时此刻,王诗玉的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她才在胸腔中挤出两个字:“疯子!”
“对,我就是疯子!”夏远咬牙切齿地道,“我为了你变成一个疯子!你知道吗?我为了了解你可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想的我啊,时常发疯!我疯狂的想,什么时候你也能为我写上一首诗,就像你形容丛林那样,‘你,如果是风,就别忘记飞舞,飘动的一切,会让你有所感悟;你,如果是雨,请别在意泥土,当绿铺满田野,希望可以生长在枝头;你,如果是水,可别害怕潮流,柔软的力度,一样可以走过起伏!”夏远念到最后已经满面凄凉,他仰起头万分伤感地道,“丛林,你到底是何许人物,能与风雨比肩,与流水一较长短!”
在夏远念出第一句时,王诗玉就震惊了,那是她写给丛林的信!夏远居然一直在偷看自己与丛林的通信,难怪他时常影射丛林!王诗玉不敢想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好陌生!她注视着夏远,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去。
“难以接受是吗?不想再听我说了,是吗?王诗玉,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丛林,你还会这样吗?你会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吧?!即便一切的痛苦因他而起,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原谅他,甚至还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心花怒放吧!而我,再怎么做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博得你的几句赞赏就应该烟消云散!”
“对!”王诗玉的心被夏远的话深深地刺伤,疼的她大声控诉,“你永远也比不上丛林,谁也取代不了他的位置!无论你怎么做、怎么花言巧语也休想和他一争高下!”
夏远闻言怔怔地望着王诗玉,他的心被一只巨手一点点碾碎,最后的一点理智瞬间灰飞烟灭。于是,他冲上前去,抓住王诗玉,瞪着血红的眼睛低声嘶吼:“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王诗玉,你没有心吗?!我是看了你的信,可你知不知道,正是那封信让我义无反顾地爱上你!现在,我多么希望,我从来就没有看过那封信!”
夏远说完狠命地推开王诗玉,眼睁睁地看着她撞到桌子,摔倒在地。事情发生的太快,舒涵几个人根本没有料到夏远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眼看着他又要赶上前去,舒涵连忙招呼已经傻眼的邓有哲和李明宇,拦住夏远。
此时,王诗玉一直忍着的泪水滚滚而下,她推开舒涵的手,缓缓地站起来。她的脸上没有了任何激愤的情绪,只剩下静静的苍白。这时,被邓有哲拉住的夏远走到她面前,冰冷地笑道:“疼吗?我敢说,你没有我疼!”
夏远骄傲地转过头,甩掉邓有哲快步离开餐厅。泪水划过脸颊,流到嘴里是那么的苦涩。他终于说出了深藏于心的“爱”字,却没想到是决裂地离开。
邓有哲望着夏远的身影,不甘心地指着王诗玉道:“我真是高估你了,你哪里配做妖精,你根本就是个妖孽!”
“邓有哲,你闭嘴!还不赶快回去!”李明宇一把推开邓有哲。
人,终于散去,开始的嘲笑在离开的时候是不住的叹息,有些人甚至开始批判王诗玉的无情。
邓有哲与李明宇赶到宿舍时,夏远正在翻箱倒柜,他在衣橱里找到那副画好却迟迟没有送给王诗玉的玫瑰花,和一副表好的字。他看了一眼,觉得都是羞辱和讽刺!熊熊的怒火炙烤得那张英俊的脸变了形,接着,他狠命地撕碎手中的东西,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叫声!随后赶来的两个人被这样的夏远震呆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纸片纷飞,夏远掀翻屋内所有可以挪动的东西,然后无力地滑倒在地,这时,邓有哲和李明宇才走上前去。
邓有哲忍着怒火一边在夏远面前踱步一边气愤地道:“你他妈的就是个傻子!你在这儿发疯有什么意义,王诗玉她看不见!就算她看得见,又能怎样?她在乎你吗?她算什么?一个傻不拉几的乡巴佬,凭什么让你发疯!你他妈的就是鬼迷心窍!我告诉你夏远,作为你的兄弟,我都觉得丢脸!你还好意思为那个妖孽在这作践你自己?!过去我真是高看你了!”
邓有哲的话像刀子一样句句插在夏远的心上,于是,他握紧拳头,一跃而起,同时一拳砸在邓有哲的脸上。正在收拾残局的李明宇见状连忙丢下扫把,拦住捂着脸怒视夏远的邓有哲。 而邓有哲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夏远,而后推开李明宇。
李明宇随后又拉住邓有哲,并大声道:“有哲!”
“叫什么叫!你以为我也疯了吗?!”邓有哲对李明宇大声道,回头面对夏远,“夏远,这一下算是我替王诗玉挨的,所以,我不和你算账,我去和她算账!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和她算算账!”
邓有哲转身向外走去,夏远喘着气,一动不动。李明宇看了夏远一眼,紧随而去。
餐厅里,王诗玉在夏远离开之后固执地拒绝了室友的关心,独自一人踉跄着离开餐厅,她心乱如麻,在交错的路上穿行,最后停在夏远的宿舍前。王诗玉抬起头看了一眼熟悉的窗口,纷乱的心绪平复一些,她擦干泪水,静静地站了片刻,然后准备离开。她刚转过身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拉得一个踉跄,随后便传来邓有哲的质问声:“你还敢来这儿?!看来,还真是我们太客气了!不过,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这时,随后赶来的李明宇打断邓有哲,把他向后拉开,道:“你干什么呢?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走,跟我回去!”
“怎么没关系?!”邓有哲甩开李明宇,指着自己的脸道,“这是假的吗?这是我平生挨的第一个巴掌,就是因为她!”
“你讲点道理好吗?”
“讲道理?我讲道理有人听吗?我讲了半天还挨了打,你还让我讲道理!李明宇,你给我让开,你算老几呀?我干什么还要受你限制!”
邓有哲不客气地把李明宇推倒在地,李明宇一边挣扎着站起一边对王诗玉大声道:“王诗玉,你快走,别理他,他和夏远一样,疯了!”
王诗玉置若罔闻,像雕像一样驻立着,看着邓有哲一步步逼近。邓有哲在距离王诗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满眼鄙夷地上下打量着王诗玉,道:“就你这条件,还想脚踏两只船?!哎呀,你的脸皮连我都望尘莫及!你是不是觉得,得到了夏远的青睐就认为自己真是个宝贝了?我告诉你,那是夏远瞎了眼、蒙了心,才对你大献殷勤,你还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魅力啊!你怎么就不会拿个镜子好好照照自己,认清自己从里到外的穷酸的德性!”
王诗玉清澈的眼底渐渐雾气腾腾,邓有哲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耳光,让她的脸火辣辣地疼!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夏远的宿舍望去,可这个无心的举动引来了邓有哲的另一番说辞:“怎么?你还以为夏远会出现在你面前,来维护你?!做梦,你可真是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这时,再次赶上前来的李明宇奋力拉着邓有哲,无果后他只好伸手捂住他的嘴,同时催促王诗玉赶快离开。邓有哲掰开李明宇的手,继续大声道:“王诗玉,我警告你,你要是还有一点儿自知之明,就不要再出现在夏远面前,有时间,拿个镜子好好看一下自己的尊容,仔细琢磨一下你配不配!”
王诗玉极力忍耐的泪水在转身的瞬间滑落,她冲开围观的人群,像离弦的箭一样快速离开。
整整一下午,王诗玉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暗自消化心里的悲伤,不过是短短的半日,她失去了一个知己,也失去了一个爱人。王诗玉放纵自己尽情发泄了一下情绪后,心里清明许多,便站起来打开一个抽屉,取出纸笔,走到桌边坐下来,沉思片刻后开始奋笔疾书。当她一鼓作气书写完心中的感叹之后,抬起头才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笑吟吟的刘启。王诗玉惊讶之余慌忙收起大作,然后笑道:“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你呀!”
“我?这怎么可能!”
“我想让夏远在这个关头撒手而去的人,不是你还会是谁呢?”
王诗玉微微一愣,继而红着脸道:“这是什么意思?”
“诗玉,夏远已经回家了,我是受他之托来主持校庆的事!”
“什么?他——”
“这是真的,我不会拿这种事和你开玩笑!诗玉,你们怎么了?怎么会弄得这么尴尬?”
王诗玉咬着嘴唇,沉默一会儿道:“师兄,我可以不说吗?”
“算了,我还打算让你劝夏远回来,看来是不可能了!呵,夏远,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很会控制情绪的人,没想到一旦动情,也是这么冲动!”
“他,真的回家了?师兄,你应该劝劝他!”
“不光是我,我们一起劝都没有拦住他,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另外,还有一件事,夏远不光回家了,而且已经声明退出学生会。真有意思,前后不到一个月,学生会两任主席连续甩手不干,这绝对是史无前例!”
王诗玉闻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刘启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件事,别往心里去,也别管旁人怎么说,这是夏远的选择,和你没有关系!你,要在这里值班吗?如果没事的话,我送你回去,顺便走走,怎么样?”
“好!”王诗玉轻轻应了一声,在失去了丛林这个倾诉的窗口之后,刘启身上的成熟稳重在此时让她烦乱的心平静一些。于是,她收起纸笔,正准备和刘启离开,不料那张她发泄情感的大作脱手而出,飞到刘启面前,被他拾起。王诗玉伸手想要夺过,却被刘启拦住,很快他就露出笑容道:“写的这么好,为什么你要藏着呢?嗯,可以送给我吗?我要找个人谱曲,把它变成一首美妙的歌!”
“随便,只要你别说是我乱写的!”
“你是太谦虚了!走吧,送你回宿舍后,我就去办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