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爷租用的是一艘白篷班船,停泊在五云门外的埠头。
航线是承头安排有,承头同爷爷谈好,从绍兴城里到上虞的百官镇这段航程由爷爷解决,班船到百官镇后,就由他安排交通工具。
太爷爷在绍兴名气大,在业内属资深艺人,性格谦和,左右逢缘,听说太爷爷办了戏班,亲朋好友都出手相助,很快就租到班船。
班船比一般的乌蓬船要大出几倍,对戏班来说,班船就是艺人们移动的家,为此,班船隔成一间一间,每间按等级设置铺位。
天蒙蒙亮,太爷爷、阿太、爷爷、姑婆和叔公就到五云门外埠头等艺人上船,阿太、姑婆和叔公来为太爷爷和爷爷送行。
按照约定时间,艺人们陆续走进爷爷的视线,艺人上船后,按照各自的名份找铺位:爷爷睡“状元铺”,这铺位设在船舱中间,专给戏班的栋梁睡,绍兴大班有“三小一老生”的说话;三小是指:小旦、小生、小丑,每场戏里中占重要位置,称台柱子,老生是戏班的栋梁,爷爷唱的是老生戏,“状元铺”自然归爷爷,但是,爷爷孝顺,他把“状元铺”让给太爷爷睡。唱五旦(杂旦)睡船的后稍,叫“珠簾铺”,名字的由来是因为一到雨天,门前雨水滴滴嗒嗒下来就像“珠簾”,这个铺位名字好听但是最差的。
船老大拔起撑竿,用竹竿头顶住露出水面的墙壁,班船慢慢推离埠头,进入航道。
班船驶入航道后,艺人们都聚集在船头或者船尾闭聊,渐渐的,聚集的艺人慢慢散去,他们都得回舱室抓紧时间睡觉,开锣后,戏就得按“日出两头红”来唱,意思是随太阳轮转唱,这样,一天就得唱十四、五个小时,从太阳升起到落山,再唱一夜,直到太阳再升起。
船尾只剩下爷爷一人,看河道两岸的风景想心事,当台柱同当班主不同;当台柱把戏唱好就行,当班主方方面面都得操心。
船里过了一夜,转天东边泛出鱼肚白时班船到达曹娥江码头,船没靠岸,爷爷就看到承头站在码头接船,班船靠上岸,承头背后三个后生跳上船,搬起行头箱往渡口走,艺人们跟随承头上了渡船,渡到对岸的百官镇,艺人们在镇上吃过早饭,走到内河埠头,内河河道狭窄,班船开进要造成河道堵塞,只能换成三只河瓢船,每只河瓢船上坐六人。
巡演的第一村叫小越村,百官镇到小越要摇二个多小时的河瓢船,爷爷叫艺人们赶紧睡觉, 一旦靠岸,整夜没得睡了。但爷爷只睡了一个多钟头,就坐到船头去了。
这次巡演叫秋社戏,开锣先演“五场头”——敲头场、二场,请寿调加官、小赐福。是家家图吉利,户户保平安的彩头戏。
河瓢船拐了个弯,船老大对爷爷说:“到了。”
爷爷翘头望去,空旷的晒谷场上已搭起用毛竹和木板的戏台,戏台前簇拥着密密麻麻的人,晒谷场旁的枊树、槐树杈上也坐着不少人,一只只脑袋都朝向河道,他们显然在翘盼戏班到来。
爷爷就提着嗓门高喊:“醒来,醒来,小越村到了——醒来,醒来——”
艺人们钻出乌篷时,河瓢船已靠到埠头,等在岸边的村民争先恐后上船搬运班箱,班箱一上岸,晒谷场上的炮仗就噼咧叭啦响起来,顿时,晒谷场上空烟雾弥漫,做戏文有一个硬性规定,班船到村,炮仗一响,戏班必须跟着开锣敲头场,演到第二天,再放炮仗才能收场,要是没放炮仗,就不能收场。
时置晌午,艺人们还没吃饭,但规矩不能破,艺人们只得饿肚朝戏棚一路小跑,赶紧化妆,饭只能在唱戏过程中轮流吃。
“复生舞台”巡演的头场戏是老生戏,叫《高平借头》,爷爷主演,爷爷高亢激越,激情动人的唱腔,丝丝入戏的表演轰动了上虞乡下的小村庄,社戏演了三天三夜,晒谷场上日日夜夜人山人海,而且“复生舞台”和“十三少”的名声不断往外溢,到第三天,方圆二三十里的村民都赶过来看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