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送筱曼莉回家,他俩都住在苏州河左岸,但过了老闸桥就不在一个方向。走上老闸桥,桥面行人稀少,人人行色匆匆,筱曼莉放慢了脚步,她似乎不急着回家,筱曼莉突然说:“文雅喜欢你。”
爷爷的脑子似乎一时间没转过来,愣了一下。
筱曼莉再说:“文雅真的喜欢你。”
爷爷回过神来,说:“怎么可能,我俩除了兄妹,不可能有别的想法。”
“她看我时的敌意,告诉我她有兄妹以外的想法。”筱曼莉脚尖拐向老闸桥的护栏。
爷爷站住了,看着筱曼莉丰满又苗条的背影说:“在绍兴我有老婆,还有儿子,就算你的感觉对的,也是没结果的。”
筱曼莉突然停住了,她扭过头问:“你告诉她了。”
“没有,”爷爷走上几步。“她没问过,话题也拐不到这上面去,我无由无空说这事,不是尴尬。”
筱曼莉走到护栏旁,双手抓着护栏,凝视前方,秋风扫落叶的季节,凉风飕飕,惨淡的月光洒在苏州河面上,河床上波纹涟涟,像鳞片在闪烁。
爷爷走到筱曼莉旁边,说:“姐,快十一点了,回家吧。”
“家,我哪来的家,”筱曼莉似乎是触景感叹。“与其孤孤单单回到只能看到四壁的空房里,还不如待在这空旷的夜幕下,至少能看到流星,月亮穿云,聆听苏州河的水声,还能同弟说上几句知暖的话,心里也不至于空洞洞了。”
“姐,怎么突然变多愁善感起来,是不是有心事,说来听听,或许弟能帮你排解。”爷爷说这话是想引出筱曼莉的故事。
“唉!”筱曼莉叹息说。“这个世界如同一只垃圾桶,人呢,活在里面,不是身脏就是心脏。”
爷爷说:“姐,今晚你是怎么啦?”
“没啥。情绪上来了,对这个世道感叹几句而已。”筱曼莉凝视远方,不说话了。
爷爷肚里有话,又觉得没有铺垫,突然问不妥当,也只好默不做声。
这时,筱曼莉轻轻哼起《天涯歌女》: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
筱曼莉唱着唱着没声音了,她扑在护拦上,片刻,发出“嘤嘤”的泣声。
“姐,你怎么啦?”筱曼莉的突然悲恸,弄得爷爷不知所措。
筱曼莉依然“嘤嘤”哭泣,她的肩头在微微颤动。
爷爷伸出手轻轻抚摸筱曼莉的肩头,说:“姐,想到啥伤心事了,别憋在心里,说出来会好受些。”
筱曼莉顺势扑进爷爷的怀里,泣不成声。
爷爷没有回避,他搂住筱曼莉颤动的双肩,抚慰着筱曼莉的情绪。
海关的钟声响起,筱曼莉泣声轻了。
片刻。
筱曼莉抬起来,理智地看着爷爷说:“我知道文雅同你说了啥,没错,我是被龙头帮老大包养的。”
“你年轻、漂亮,”爷爷不解问。“我不信就嫁不到有钱的男人。”
筱曼莉退后一步,倚靠在护拦上:“你姐是个苦命人。”筱曼莉就一五一十叙述了她父亲欠债跳外白渡桥以后的经历。然而,她转过身,慢慢往老闸桥头走。“我晓得,你晓得我的底细后,会把我看成是一个下贱的女人,会觉得认了这么个姐姐是你的耻辱,不要紧,我不会怪你的——”
筱曼莉不紧不慢的唠叨,让爷爷心里很难受,他冲动地跨上一步,抓住筱曼莉的手臂,也许是用力过猛,也许是筱曼莉顺势,反正筱曼莉倏地转身投入爷爷的怀里,爷爷把筱曼莉紧紧搂在怀里,诚恳地表白说:“姐,我没有这样看你,现在和以后都不会这样看你。”
筱曼莉感激地从爷爷怀里抬起头,爷爷看着筱曼莉那双纯真的眼睛,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激情,他激动地把嘴压到筱曼莉的嘴上,俩人长时间地亲吻起来。
筱曼莉首先从激情中走出来,她温柔地推开爷爷。
爷爷似乎是猛然清醒,呆呆地站在一旁。
筱曼莉冷静地提醒:“不能再有第二次了,会给你带来灾难的。”
“姐,对不起,”爷爷像是做错了事的学生低垂头颅。
“走吧,电车要来了。”筱曼莉挽住爷爷的手肘,快步走过桥堍,朝电车站走去。
爷爷说:“姐,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跳上电车,”筱曼莉是怕被龙头烤看到。“下车不用几步就到家了。”
筱曼莉松开手,说:“就在这里别过。”
筱曼莉朝电车站走去。
爷爷站在原地没动,久久地注视筱曼莉的背影,似乎还沉浸在瞬间的幸福中。
筱曼莉突然停住脚步,返身回到爷爷面前,从包里拿出一沓钞票,塞到爷爷手里,说:“改善一下生活,待自己好点。”
“我不要。”爷爷推开筱曼莉的手。
筱曼莉把钞票塞进爷爷的衣兜,说:“看你过得这么清苦,姐心疼。”说完,筱曼莉转身走了。
筱曼莉的话就像一股暖流,流进爷爷的心田,感到温暖。
爷爷在目送筱曼莉跨上电车,才意犹未尽走向新唐家弄,夜在往深处走,秋风拨弄树叶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地下的秋虫在喳喳地叫着,爷爷的心里却荡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