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天津到南京浦口的铁轨上呼啸,27岁的爷爷坐在第五节车厢中间靠窗的坐置上,戴一付黑框眼镜,穿一套烟灰色的竖领长袖学生装,看上去像一个文弱书生。坐在爷爷对面的就是许默水;瘦高个,长庞脸、大眼睛、塌鼻梁、薄嘴唇,身材发福。他很警觉,用一双怀疑一切的眼睛看周边的人,但是,他却没察觉出眼前这个一口一个叔叔,阿姨的“学生”是来取他性命的杀手。
半个月前,特训班余主任把爷爷叫进办公室,关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一个穿军装、没戴大檐帽的中年男子放在爷爷的眼皮底下,开门见山说:“上级命令你执行这次刺杀任务,刺杀对象就是照片上的军官,他叫许默水,是军事委员会的上校参谋,他准备投靠上海76号的李士群,当汉奸。他逃离重庆时,拍了不少军事委员会的绝密文件,作为投靠李士群的见面礼,像人间蒸发一样。前些天,密报,许默水在天津出现,上级命令你立刻赶到天津,拿回胶卷,不能让他活着走进上海。不过,我得提醒你,许默水干过特工,绰号叫‘泥鳅’,可见他‘滑’的程度。”
爷爷拿起照片,以职业军人的姿势;立正敬礼!说一句“保证完成任务”,转身要走。
余主任点点手,叫爷爷回来,又点点头叫爷爷在桌前坐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爷爷遵命地在椅上坐下,挺胸、双手平放膝盖头上。
“完成任务后,你不用回来了,就留在上海。”余主任缓慢说。“你到上海后,在宝山路和天目路口的电线杆上贴一张小广告,广告上写‘表哥,你要的东西已拿到’。你只要每晚十点在外白渡桥头等,他会来找你的。记住,暗号是:他说,桥头有点冷清。你说,你来了就不冷清了。暗号对上后,他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以后就听从他的安排。”
“记住了。”
余主任又从抽屉里又拿出一张照片放到爷爷面前,这是一张美女的照片,爷爷认识她,她是爷爷第一期特训班的同学,而且还好过一阵子。说:“我认识她,她叫池梦辛,是我第一期同学。”
余主任说:“她在上海,公开的身份是南京西路444号仙乐斯舞厅舞女,她同你不是一条线上的人,但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爷爷千里迢迢,马不停蹄赶到天津,一路上,爷爷还想了三套刺杀方案,结果,刚走出火车站,接站的军统特务递上一张火车票,说:“许默水已经买好11点45分去南京浦口的火车票,这张票与他是同一班车,只能在车上动手了。”
爷爷抬腕看表,已是11点钟,爷爷本来想,到达天津后,先想办法接近许默水,了解胶卷的藏匿点,再根据所处的环境制定刺杀方式。没想到,变化比计划快,与天津刚打了个照面就要说拜拜。要命的是,给爷爷的刺杀时间只有27个小时,准确说如果凌晨4点前杀不掉许默水,天一亮,动手就难了。尽管到达南京浦口要转日下午3点,在轮渡上还有机会,但毕竟不仅是杀个人,而是还得拿到胶卷,而胶卷藏匿在哪里?天津站的军统特务没有提供方向。
16个小时内,要完成刺杀一个老牌特工,还要拿到他手里的胶卷,爷爷心里实在没底,虽然,在特训班时,也参加过几次刺杀任务,但那时是集体行动,相互之间可以配合,心理上相互可以弥补。眼下是单枪匹马,尽管刺杀技术没有问题,但在复杂的列车上刺杀经验是一张白纸。
爷爷没有走出天津总站,时间不允许爷爷进天津城,爷爷在火车站里买了一笼“狗不理”包子和煎饼果子当作中餐,在吃中餐的时候,爷爷的头脑快速运转着,爷爷知道,箭在弓上,已经没有退路,他不再去想对自己下手诸多不利因素,也不再去做任何无意义的假设,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16个小时内设定周密的行动步骤,并不折不扣执行——制定计划,决定刺杀方式,完成后如何全身而退。
爷爷制定的计划:
1上半夜必须弄清许默水藏匿胶卷的地方,他坚信胶卷就藏在许默水身上某个地方。依据是胶卷是许默水投靠汪伪政府,享受荣华富贵的法硕,不可能离身。
2爷爷制定了三种刺杀方式:(1)毒针杀;(2)片刀插肋间隙杀;(3)点穴杀。
3在列车上无法设定撤退路线,只能随机应变。
刺杀三步骤的轮廓在爷爷头脑里生存后,爷爷就开始实施第一个环节,他走进卫生间捯饬,他手拎的藤编箱子里有用来化妆的道具,化妆戏文里的脸谱爷爷是内行,但现实生活中的化妆术爷爷是外行,经过半年的培训和后期不断磨练,爷爷可以说已成为化妆术里的高手。爷爷走进卫生间时是一般后生穿的衣裳,走出卫生间就变成一个纯粹的文弱书生,爷爷以文弱书生的形象出现,是为了迷惑许默水,对他放松警惕。
预防万一,爷爷在厕所里已处理掉化妆用品,走出厕所时,藤编箱里只有普通对换的夏装。当然,在爷爷鞋底的隔层里藏有刺杀用的片刀和毒针。
爷爷坐在候车厅里等待许默水出现,大概在进站前十分钟,许默水出现了,他穿的很朴素,如果不知道他的底细,会以为他是某个小公司的小职员,他拎一只黑色皮箱。
爷爷对胶卷藏匿点采取排除法搜寻,他第一步要做的是试探皮箱对许默水是否重要,以此来判断胶卷是否在箱里。
许默水朝验票口走的时候,爷爷假装迟了,站起来快步走向验票口,在离许默水两米远的地方,故意不小心在一个男子的脚后跟绊了一下,踉踉跄跄朝前直冲,一头撞在许默水的箱子上,直接把箱子撞进验票口,爷爷扑到在验票口前,他赶紧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的箱子,爬进验票口捡回箱子递给许墨水,连声道歉:“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绊了一脚——叔叔,对不起。”
许默水不紧不慢接过箱子时,爷爷就断定胶卷不在箱子里;首先许默水丝毫没有因箱子从手里“飞走”而出现情绪上的变化。爷爷在递给许默水箱子时,特地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双眼毫无惊色,一脸淡定。让爷爷坚定自己的判断的正确是许默水在验票时,随意把箱子往脚旁一放,这一细微的举动告诉了爷爷,这只箱子对他不重要。
爷爷在把箱子排除的同时,发现了一个新情况;现场除了他,还有一个在跟踪许默水。
爷爷心里想,是组织派出的一道刺杀保险(万一失手,他可以立即补上),还是76号派出暗中护送的特工?爷爷瞥一眼挂在候车室中央的大钟,离半夜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对爷爷来说,时间已经很紧,他不想让这个人分散他的注意力。爷爷对自己说,不管他是来帮他的还是阻硬他行动的,只要不干扰他的行动,就不管他,任务完成后,再对付他。
爷爷排在许默水背后,天气热,衬衫面料薄,透过许默水的衬衫能看到里面映出的白背心,把胶卷绑在上身,也可以排除掉,接下来的难点是如何排除胶卷在下半身,爷爷心想,下半身和皮鞋只能到座位上排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