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用猴精的“竹爿刀”把猴精送进海龙王府里。
爷爷在说杀猴精的人生小插曲时,详细地描述了杀人时和杀人后微妙的心理变化。他说,在水下打斗时,爷爷只有狠心,一心想对方死,没有别的想法,因为,不杀死猴精,猴精就会要他的命。所以,夺过“竹爿刀”后,爷爷刀刀朝猴精的致命处刺,血从猴精身上喷出来,染红江水,爷爷还是像疯了似猛刺。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杀人,过后,想到那血腥的场面,想到他残忍的手段,眼前浮现猴精临死前那双求生的眼睛,爷爷的心尖会颤抖,到上海一段时间里,睡到后半夜,爷爷常会做噩梦。
其实,爷爷说,猴精是替羊尾巴辫海盗死的,爷爷当时的目标是羊尾巴辫海盗,没想到,爷爷起身扑的时候,猴精挡在羊尾巴辫海盗身后,就阴错阳差抱住了猴精。
杀死猴精后,爷爷就在帆船底下泅水十多分钟,才将头露出水面,叫船老大停船。爷爷爬上帆船后,就找姑婆,得知姑婆还是被海盗带走,只是重叹一气。
爷爷对眸眶里噙满泪水,坐在船板上发呆的太爷爷坚定说:“爹,我把猴精杀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姐救出来的。”
爷爷的架势,爷爷洪亮的声音,好像海盗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船客们听说爷爷在水下杀了海盗,还活着回到船上,议论开了,不少人,还特地走过来一看爷爷的尊容。一时间,爷爷的形象在船客眼里变得高大起来,爷爷的英雄气概在船头和船尾成为美谈。
帆船靠近甪里堰码头已是晌午,站在船头,爷爷远远看到挂在码头上的日本国的“膏药旗”。走过栈桥,上了岸,迎面是铁丝网,一排铁丝网中间开出一个口子,口子上插一块日本“膏药旗”,口子前排成长队,几个穿制服的日本鬼子手握三八大盖和“和平军”站在口子前搜身检查,有嫌疑的就拉到一旁,等待处理。
说到这里,爷爷对我说,小娘生,他们算老几,不在日本岛上待着,老三老四把“膏药旗”挂到中国来,还在中国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爷爷还说,实在想不通,中国人这么多,就是大头压也把日本佬压倒,怎么看到日本佬就成了缩头乌龟。
不过,爷爷和太爷爷还算顺当,在关卡没被当成“嫌疑”拉到一旁晾着。
进了关卡,姑娘左右不离爷爷,爷爷刺杀海盗的壮举让姑娘倾慕,爷爷在姑娘心目中是个了不得的大英雄。只有在爷爷身边,这一路,姑娘不会再提心吊胆。
于是,姑娘就在爷爷面前不停套近乎,她说:“大哥,这一路,我跟定你了,你别嫌弃我,到上海,说不定你会用得我的地方。大哥,我叫孙文雅,以后你就叫我文雅。大哥,你叫啥?一路上总不能没名没姓叫大哥。”
“我叫复生。”有个漂亮的姑娘倾慕,爷爷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但是,爷爷不愿为何来上海的窘境告诉姑娘,他怕被姑娘看不起。
“以后我就叫你复生哥。”文雅活泼可爱,说话时声音细细的,甜甜的。
“没想到还没到上海就认了个干妹。”爷爷开心地笑着,但爷爷不敢有非分之想,文雅是上海人,在上海人看里,上海以外的人都是乡下人,况且,爷爷已穷困潦倒,为此,爷爷在保护文雅的人身安全的同时,也在保护自尊心不被挫伤。
文雅又转过头对太爷爷说。“老爹,复生认我做干妹妹了,我就是你的干女儿了,以后我就叫你老爹。”
太爷爷默认了,文雅嘴甜,会说话,讨太爷爷喜欢,刚失去一个亲生女儿,又认了一个非亲生女儿,多少也让太爷爷有些安慰。
火车站在王店,从冉里堰到王店还有一段很长的路程,等填饱肚皮走到王店,天黑了,火车没了班次,索性就在难民所过夜,明天一早赶路。
太爷、爷爷和文雅在难民所门口登了记,走进一间临时搭起的难民所,满屋的难民七倒八歪,天热,走进难民所就像钻进咸菜缸,臭气熏天。不过,同船的看到太爷爷和爷爷走进来,主动让出位置,他们以这种方式感谢太爷爷和爷爷的救命之恩。
当然,太爷爷也不客气,毕竟是漫漫长夜,他得睡一觉,明天好有精神赶路。
太爷爷在感谢声中坐到地上,一路劳顿和提心吊胆,加上失去女儿的伤悲,太爷爷已是筋疲力尽,他倚靠到墙壁上,闭上眼就睡着了。
爷爷没一点睡意,精神异常亢奋,回味帆船上一幕幕刺激的场景,爷爷还是意犹未尽。
文雅也睡不着,想到就要回家了,心情激荡,她主动找爷爷聊天,她告诉爷爷,她十八岁(与叔公同岁),家里是开裁缝铺的,店面开在闸北的福建中路,淞沪会战前,逃到绍兴外婆家避难,那时,钱塘江大桥没被炸毁,坐火车到杭州,再坐乌篷船到绍兴,后来,想回上海时,火车就不通了,就这样,在外婆家待了将近两年,实在想念爹娘,才下决心拼死一搏,幸亏遇到大哥,才侥幸活了下来。
文雅听说爷爷是唱绍兴大班的,要到老闸大戏院唱戏,更来劲了,她说,她爹娘都是绍兴大班的戏迷,没事就要到老闸大戏院看戏文,回家有事没事就要哼几句,老闸大戏院离她家很近,在福建中路北京路口,到了上海,不用找,她领爷爷去。
毕竟是大上海,东南西北弄得晕头转向,街道弄堂四通八达,又有各国租界,又被日本佬占领,爷爷还在为怎么找老闸大戏院犯愁,听说文雅可带路,寻找老闸大戏院的包袱顿时卸了下来。
也许是文雅说累了,她就趴在爷爷大腿上,睡着了,睡得口水慢慢从嘴角流出来。
爷爷凝视文雅清纯的脸,他觉得这张脸像是被晨露包裹的嫩叶,晶莹剔透,让人舍不得去触碰她,生怕被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