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爷爷和太爷爷在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唱本一本换一本,加场一场加一场,台上台下轮换着唱中度过,虽然收入大增,但半个
多月里,爷爷和太爷爷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元霄节过后,老闸大戏院的戏才逐渐回归正常。
但是,体弱的太爷爷也许是受了寒,开始咳嗽,起先只是感觉喉咙痒,不定时干咳,渐渐的,干咳密集起来,而且还夹着痰,感觉乏力。
爷爷看太爷爷咳了半个多月,还是不见好转,要带太爷爷去医院看医生,艺人们也劝太爷爷去看医生,老板心肠好,同太爷爷说,看医生这些天不用唱戏,“包银”数不变。
但是,太爷爷心疼钱,他怕走进医院,把辛苦赚来的“包银”都换成了药丸子,没钱寄回绍兴。不肯去医院,到药店买些小柴胡之类的感冒药和止咳的枇杷膏吃,服下小柴胡和枇杷膏虽咳嗽略有好转,但乏力和关节酸痛却在加重。
这天日场,太爷爷支撑不下去了,《朱砂球》唱到最后一场,太爷爷浑身直冒虚汗,双眼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太爷爷硬撑着唱完,赶紧下场,想到后台歇一会返场谢幕,然而,刚坐下,就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正好梁月箫走过,看太爷爷斜倒在地,赶紧扶起太爷爷,呼叫:“筱先生,筱先生——”
梁月箫的呼声没把太爷爷呼醒,把站在戏台上谢幕的艺人呼惊了,艺人们匆匆谢了幕,直奔太爷爷。爷爷闻声赶来,他从梁月箫手里接过太爷爷,“爹呀爹”的呼叫,呼了好久,太爷爷才慢慢睁开双眼。
爷爷问:“爹,哪里难受?”
太爷爷说:“哪里都难受。”
爷爷对梁月箫说:“帮帮忙,去门口拦辆黄包车。”
梁月箫起身朝戏院门口飞奔。
爷爷背上太爷爷,从边门出去,疾步向北京路口走。
太爷爷在爷爷背上问:“你要背我去哪里?”
爷爷说:“去医院。”
太爷爷说:“你放我下来,我不去医院,我睡一觉就会没事的。”
爷爷不理睬太爷爷,疾步起到北京路口,黄包车已经在等候,爷爷对黄包车夫说:“到最近的医院。”
黄包车夫飞快地跑进医院,医生诊断后,说太爷爷得了肺炎,要住院治疗。
太爷爷对医生说:“医生我不住院,给我开点药,我带回家吃。”
医生说:“你这病必须住院,不住院会没命的。”
爷爷对医生说:“医生,你不用理他,你把单子开出来,我去办住院手续。”
爷爷拿着医生开出的单子,从急诊室走出来,去办住院手续,梁月箫和几个艺人也赶来了。
梁月箫问:“筱先生的病查出来没有?”
爷爷说:“肺炎。”
“一定是拖出来的。”梁月箫说。“要是早来看医生,就没这屌事了。”
太爷爷住进病房,却是愁容满面,他对爷爷说:“我住院了,你姆妈,你老婆,我孙儿吃啥?”
“爹,”爷爷安慰说。“住院费不用你操心,我的包银,你的包银我不会动用一分,还汇绍兴去。”
太爷爷问:“你去哪里弄钱?”
爷爷说:“弄钱的事你不用管,你只管安心治疗。”
爷爷有钱,而且还不少。
这些钱都是同筱曼莉相处时筱曼莉塞给爷爷的。尽管爷爷在上海生活拮据(挣来的钱多数寄回绍兴),需要更多的钱,但爷爷心里十分排斥筱曼莉给他钱,他觉得一个大老爷们要靠女人接济,面上不光彩。但自从那天筱曼莉说出“是不是嫌姐的钱脏”后,每次筱曼莉给钱,爷爷不再推辞,乐意接受,爷爷不愿看到筱曼莉伤心。
不过,爷爷虽然收了筱曼莉的一笔笔钱,但爷爷分文未动,他都存了起来,想寻找机会,如数返还。比如,有朝一日,龙头烤不再需要筱曼莉,断了她的钱,生活陷入困境时,他就用资助的方式把这笔钱还给筱曼莉。
然而,没想到,太爷爷突然住院,要用钱,没办法,爷爷只能动用筱曼莉给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