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看到下雨才想去筱曼莉家过夜的,
自从那夜从二楼跳进弄堂摔伤脚后,爷爷去筱曼莉家偷情是慎之又慎,尤其是过夜。尽管后来筱曼莉打听到那夜龙头烤突访筱曼莉纯属偶然——
那夜,龙头烤老婆发觉了龙头烤在外包养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气得冲进“祥龙舞厅”砸场子。龙头烤怎么劝都劝不住。龙头烤老婆要龙头烤把包养姑娘交出来,龙头烤不交,龙头烤老婆一气之下,丢出狠话:“行,你不交,夜里我就把你的孽根剪掉,做我的小李子。”
龙头烤知道老婆在气头上什么事都会干得出来,老婆发出狠话,他那敢回家,只好到筱曼莉家避难。
但不管是偶然还是必然,只要遇上一次,就是要命的事。
爷爷在筱曼莉家附近的站点下车,他警惕性很高,没朝院门走,而是径直朝前走,经过院前,爷爷瞟了一眼窗台,空空的窗台告诉爷爷,卧室里只有筱曼莉一人。不过,爷爷没有立即拐弯,还朝前走,走到离小院五十米开外,看到路边停一辆黑色轿车,疑心上头,是龙头烤专门派人监视筱曼莉的?一个问号打在爷爷的大脑里,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即使那夜龙头烤怀疑筱曼莉背着他偷人,天天空守,也该相信筱曼莉没有背叛龙头烤!爷爷不禁往车窗里瞥一眼,车窗里漆黑一片,没看到有人,爷爷觉得是神经过敏。
雨越下越大,爷爷心里越来越踏实,因为,龙头烤夜闯筱曼莉家的概率会越来越小。
爷爷拐了个弯,走向小院,开进院门,头也不回地闪进院门。他推进客厅的门,没开灯,熟门熟路走到楼梯口,慢步上楼,走到筱曼莉卧室门前,轻轻推进门。筱曼莉轻柔的声音传过来:“复生吗?”
爷爷走到床前:“你还没睡?”
筱曼莉说:“你把我吵醒了。”
爷爷脱掉外衣,倒在筱曼莉身边,筱曼莉转过身依偎在爷爷怀里,爷爷紧紧搂住筱曼莉。
筱曼莉像只温顺的小绵羊偎在爷爷怀里悠悠说:“外面在下雨。”
“下大雨。”爷爷在筱曼莉额头亲了一口。
爷爷和筱曼莉激情过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爷爷被摇醒,爷爷迷糊地问:“怎么了?”
筱曼莉抬手指门说:“你看门。”
爷爷坐起来,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卧室的门没关紧,留出一条缝,门缝被桔黄的灯光填得满满的。
筱曼莉坐起来,轻声问:“昨夜客厅的灯你没关?”
“我根本就没开灯。”爷爷记得很清楚。
筱曼莉说:“难道进贼了?”
“如果是贼,这个贼也忒猖狂了。”爷爷下床,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拉开卧室的门,猫腰探出头去,爷爷从走廊的扶栏间看到龙头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红酒。
爷爷的心突然提到嗓眼上,他赶紧缩回身子,走到窗前,从窗帘缝隙间看到停在五十米开外的黑色轿车移到院门前了,轿车周围有几个手持雨伞的人在走动。爷爷又走到后窗口前,推开一扇窗,弄堂里站着好几个手持雨伞的人。
爷爷走回到床前,弯腰捡起衣裳,意识到无路可逃,反倒能从容面对了。说:“龙头烤坐在客厅里。”
“猜到了,”筱曼莉慢慢穿上衣裳冷静对爷爷说。“这种日子过到头了,你后悔吗?”
“不后悔。”爷爷说。“在上海遇到你,是我的庆幸。”
筱曼莉穿好长裤,手臂套住爷爷的脖子。“我尝过了爱的滋味,总算没白来人间走一趟,知足了。”
“下来吧,鸳鸯蝴蝶梦也该做结束了。”龙头烤带着火药味的声音传进卧室。
爷爷和筱曼莉从容地走出卧室,一前一后下楼,俩人走到沙发靠背后,站定,面对龙头烤。
龙头烤一直没看爷爷和筱曼莉,他把瓶里的红洒倒进高脚玻璃杯里,慢慢喝下去,再倒半杯,慢慢抬手,嘴唇贴在杯沿上,手慢慢抬起,杯中的红酒缓缓流进龙头烤嘴里,流进杯中的三分之一红酒,龙头烤突然停住了,他把酒杯狠狠砸在地上,“砰”的声响招来俩个穿一身黑服装的保镖。
龙头烤“霍”地起身,双眼盯着筱曼莉,眼里射出两道咄咄逼人的凶光,歇嘶底里怒吼:“臭婊子,用我的钱养戏子,给我戴绿帽,让我做冤大头,我看你是活腻了!”
“龙哥,你说错了。”筱曼莉双手抱胸,风骚站姿,同龙头烤相处这么多年,她知道龙头烤的毒辣,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也就不再胆怯。“用你的钱没错,但我是用皮肉同你交换来的,说通俗点,我的钱是做皮肉生意赚来的,同你在赌场、舞厅赚来的钱没什么两样。我是婊子,用皮肉赚钱不就是婊子吗!龙哥,要是你不肯出钱,打死我也不可能陪你睡,让你玩。龙哥,你我之间除了买卖关系,没别的关系,也就不存在给你戴绿帽的事,我同十三少也是买卖关系,他给钱,我就陪他睡,让他玩,他充其量就是一个嫖客,你不必难为他。我只是——”
“闭嘴,”龙头烤越听越憋屈,怒吼。“闭嘴,臭婊子!烂货!”
“龙老大,你是走江湖的人,”爷爷只想救筱曼莉,“咱们都是男人,有事,男人之间解决,别把女人牵扯进来,你揪住筱曼莉不放,就不怕败坏了你在江湖上的名声。”
“你、我,”龙头烤蔑视爷爷,手指爷爷,指自己,“哈哈”大笑起来,“怎么解决,为这个臭婊子、烂货决斗,戏子,你有这个资格吗?来人,把这对狗男女给绑了。”
门外走进四条彪汉,其中俩人每人手拿一根麻绳,他们把爷爷和筱曼莉五花大绑,爷爷没有反抗,他知道反抗没有任何作用,但爷爷脑袋在想,他们会把他和筱曼莉怎么样?打一顿,卸掉一条腿?一只胳膊,爷爷不敢再往下想。
龙头烤对爷爷说:“你把我的女人睡了,还冠冕堂皇对我说,男人的事男人解决,呸!小赤佬,你以为你是谁啊!”龙头烤不耐烦地挥挥手,一付懒得再说的神情。“扔进黄浦江喂鱼。”
听说龙头烤要把爷爷和筱曼莉扔进黄浦江,爷爷窃喜,心想,凭他的水性和柔软功自救逃生不在话下。为此,爷爷还暗暗测试了绑在手腕上的麻绳松紧。爷爷只是担心筱曼莉熬不到他自救成功。
爷爷和筱曼莉被推搡到客厅门口时,龙头烤在客厅里喊话了:“把臭婊子留下,让她这么去见阎王便宜她了。”
龙头烤突然改变主意,倒让爷爷松了一口气,他硬气冲着客厅叫:“龙头烤,老不死的,听着,我会回来找你的。”
爷爷想的忒天真了,轿车把爷爷送到外白渡桥上时,雨停了,在外白渡桥头等候的几个人拉开车门,把爷爷从车里拖出来,拖到钢构和栅栏中间,其中一人用麻绳像箍木桶一样把爷爷从头颈到膝盖头严严实实缭绕一圈,使得爷爷四肢动弹不得,舒展不开。然后,一个人拿来一只用篾编织的椭圆形箩筐,把爷爷塞了进去,又用铁丝把箩筐口一圈圈系牢,便把爷爷丢在一旁,那几个人蹲在护栏旁管己抽烟。
爷爷在箩筐里扭动身子,心想,这下必死无疑了,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自救了,爷爷绝望地看着那几个烟鬼,但是,爷爷没有乞求他们。后来,据爷爷回忆,在临死的那一刻,爷爷竟然没想奶奶和我爸,只想到太爷爷,担心自己走后,太爷爷会受不住痛失姑婆和爷爷的打击,支撑不下去。
一支烟功夫,只听一声号命“干活”,几个人围到箩筐旁,其中一个大块头踢了一脚箩筐说:“你胆子不小,竟敢睡龙哥的女人,去死吧。”
爷爷不示弱,说:“我记住你这张脸了。”
“小娘生,别跟他啰嗦了。”站旁边的人拍拍大块头肩膀。
几个人抬起箩筐,高喊一声“嗨”,同时松手,箩筐越过护栏,听到一声“嘭”,大块头说:“收工。”
那几个人就摇晃着膀子,朝停在桥堍旁的轿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