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也没有想到,灾难正在悄无声息地逼近“复生舞台”。
八月中旬的一天,船老大匆匆跑到戏棚后台找爷爷,他在化妆间看到爷爷时,神色慌张说:“筱班主,下面的戏文唱不下去了,我们得立马回绍兴,否则就回不去了。”
爷爷没听懂船老大的话,说:“你这话我没听懂,有船有河咋就回不去了?”
“你随我来。”船老大走到门口,看爷爷还坐在凳上,没起身的意思。“你去看了就懂我说的话了。”
正好太爷爷下场,要等下一场再有角色,爷爷便拉上太爷爷一同跟随船老大走到河边。
走到河岸边,船老大手指河水说:“看到没,这河水降的有点不正常。”
爷爷蹲下身,用手泼弄几下河水说:“我没觉得不正常呀,”
太爷爷蹲下身,看着河水说:“好像有点降下去了。”
“不是有点,是快速下降。”船老大着急说。“筱班主,不瞒你说,八月初我就开始监测河水,”船老大跳到船上,用撑竿插进河中央,比划着说。“那时候,水位在这个位置,现在降到了这个位置,不到半个月,就降了两只40码的鞋印。我没告诉你,就是怕你恐慌,分散唱戏的精力。”
爷爷说:“照你的说法,水位再降多少,船就要搁浅?”
船老大说:“四只鞋印。”
爷爷问:“要多久?”
船老大说:“如果再不下雨,用不了半月,河道就会开始分段见底,到那时候,不要说班船,就是小舢板也划不动了。”
“我晓得了。”爷爷嘱咐船老大,这事先不要声张。
船老大看爷爷要走,再劝:“筱老板,我家祖宗三代都摇船,我晓得河里的事,听我一句劝,该收场就收场,到时候别大水牛冲走了,死捏着竹叶帽不放手。”
爷爷不想结束这趟巡演,因为,一旦结束,就意味着这趟巡演不但赚不到钱,还要赔钱。
爷爷想再赌一把。
爷爷把这事压下了。
不过,爷爷开始密切关注水位;每天黄昏,爷爷会到河边做上水位的标记。
心急的船老大天天催爷爷下决心返航,但爷爷始终不开这个口。
虽然,爷爷也感觉到河水下降的速度在加快,担心有天早晨班船突然搁浅,但爷爷不信,六月份前,老天把全年的雨水都下光了。
船老大看说不动爷爷,就去找太爷爷,太爷爷觉得船老大的话在理,就去找爷爷说。
爷爷听不进去,不愿返航,只剩下最后三个村,十日就可收场,他不信这十日,河床就会见底。说不定,这十日下一场大雨呢,不是要后悔死。
爷爷说这话的第二天早晨,在铺头村唱完戏,要到下一站伯公村唱,村民帮抬着行头箱往埠头走,走一旁的爷爷远远看到船老大呆呆地坐在船头,不禁心里一紧,本来,船老大看到行头箱抬过来,就会积极主动起身跳上岸一起扛行头箱。
船老大看爷爷走到埠头,沮丧又平静说:“筱班主,我送不动你们了,去祥福村只能靠你们自备的11号包车。”
爷爷低头看河道,两边已露出淤泥,船显然是开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