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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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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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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白杨树》连载

第七章 新年初雪

下雪了。

这是插队后的第一场雪,从元旦前,到元旦后。因此,既是旧年的最后一场,也是新年的第一场。

漫天的鹅毛大雪,伴着呼啸的北风狂舞,铺天盖地。原野和村庄在大雪的吞噬下,只有模糊懵懂的轮廓,让人不禁联想到张打油“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那脍炙人口打油诗。

大雪封门的日子,知青屋很冷清。极少有人来串门,没膝深的雪,让人难以出行。刘思文有个单管半导体收音机,成了我们最珍爱的娱乐工具。从收音机里得知,今年出奇地冷,极端最低温度竟达到摄氏零下十九度。

一到下雪天,我们便自然想到学校那位叫戴威的倒霉老师。戴老师是位别出心裁的打油诗人,喜欢信口开河,经常仿效古人酒后作点歪诗来抒发自己的情怀,但由于家庭出身不好,往往埋下祸根。其中有首《雪中偶感》,本是下雪天突发奇想、贫嘴而作,没什么政治用意,却在文革中,成了地主阶级孝子贤孙对广大贫下中农反攻倒算的铁证。

诗中道:


“飞,飞,飞!

 好像十万小鬼撒石灰。

 我这里羊羔美酒多滋味,

 冻死你王八孙子穷小鬼!”

他还有个儿子,起名叫戴佳,本无别意,一个极普通的名字,偏偏有人说文解字,点拨他人道:“佳者枷也,此乃谐音。戴佳戴枷,新社会戴枷,想必是坏人。也就是要儿子跟无产阶级对立的意思!”

为此,戴老师被关进牛棚,成为学校第一批牛鬼蛇神。我们也从大字报上,背熟了他那流传甚广的“飞,飞,飞!”的名句。

此刻的大雪天,没法出门。闷在屋里,格外无聊,便拿出戴老师的打油诗寻开心,每人都怪腔怪调地朗诵一遍。反正天高皇帝远,谁也不会担心学校来找我们的麻烦。

连路都没法走的雪天,老队长却在四儿子邵云新的陪同下,拄着棍子,拎来一壶油和一块咸肉。我知道他是不放心啊。大雪连下了几天,集上就是有卖的,也难去买。粮食不成问题,麦秸也能从垛里抽出来。刚下雪时,老队长便砍了几颗大白菜送到知青屋里,只有水必须去挑,再难也要打个一桶半桶地回来,另外就是缺少油荤。我们舍不得把老队长雪中送炭的油和肉一下子吃光,每天省着,将就吃一点儿。

 大雪天里,老庭爷就住在后面。为了照顾好队里牲口,他抱点稻草,垫张芦席铺个被,就在牲口棚里过夜。他要儿子邵春花送饭时,捎点菜送给我们,顺便说几句关心的话,还要帮我们挑水。都是多么好的人啊!多么淳朴的感情!吃着他们送来的东西,我们感动不已。

邵春花的名字像个女人,人也生得瘦弱,不善言辞,一副老实巴交的面相,脸上还有几个雀斑。他跟思文同年,十八岁,是老庭爷的小儿子,刚娶了媳妇。本来,他们一家是军属,春花的哥哥在部队当兵,眼看就要复员回家的,好端端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军事法庭判了三年,正在服刑。可怜了他那嫂子,又要照顾孩子,又要操持这个家,到了晚上,门一关,孩子一睡,孤灯只影,还要苦等三年。

 看见春花说得那模样,我们知道他心疼嫂子,便开他的玩笑,说这两年你来代替哥,嫂子不就不孤单了吗?他也不生气,反倒很认真地说:“俺娘死得早,俺嫂子嫁过来,像俺娘一样疼俺,俺哪能做那种腌臜事!”

 我们知道这种玩笑开得有点过头,从此不再提这话茬,邵春花也成了我最要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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