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招工的消息终于被我们等到了。
十二月初的一天,大队邵书记笑盈盈地来到我们知青屋,告诉我和思文,这次招工名额比上次多,而且公社开会说,后面陆续会有第三批。这次后邵分得的两个名额,他已经跟邵有礼队长说好,先让思文和我走,接下来再让俊生走。邵书记说这话时,俊生恰好出去了,但可以想象,俊生要是知道后,心里会多么难过。果然,当俊生得知这一切后,真的难过了半天,但他最终还是平静地接受了。或许他觉得无论从哪方面都很难跟我们争,于是干脆痛痛快快地等第三批的到来。我知道,邵书记虽然口头上说照顾我年纪小,私下里肯定因为陈星楠那一说而优先把名额给了我,这一点,再笨的人都会想得出。而且论插队表现,就是摆在明面上,我也不比谁差。所以我就干脆跟之前家如走时一样,当仁不让。好在还有思文也一起走,不显得我是在搞特殊化。
这次的招工,真的是大批走人,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先后被推荐。我们村是我和思文,后陈是徐有莺,小农场是葛长江和林智华,后朱是蔡清和、汪冀中,李黄是章本午、于红岭、胡科华,西黄是庞慧敏、章芝惠,还有西王大队的严大宝也在招工之列。在我们之后,紧接着便是第三批,剩余的同学差不多都拿到了推荐表。没拿到推荐表的同学,多是由于每人各自的原因:后陈的褚大姐因为跟当地人结婚,所以政策上不能再回城;西黄的万斯琴由于跟村里一位刚参军的青年谈恋爱,部队特别关照,不准她回城。当然,拿到推荐表也未必都能走成。比如俊生就是因父亲问题影响,政审不合格,被留在了后邵。
拿到推荐表的三天后,我和思文接到通知去县城医院体检。县城离我们非常远,必须步行十八里路,到田家庵坐轮船,走五十里水路,才能到达。而此刻的思文,虽然能拄着拐杖慢慢地走,但这十八里路,完全靠自己独自走还不行。我一咬牙,对思文说:“来吧,我背着你走!”思文先是不同意,但也没别的辙,只好让我背一程,再扶着走一程,一直走过那漫长的十八里路。
那天,俊生起早为我们做了早饭。我们吃饱了,一早就出发。一路上,我和思文走走歇歇,冬天的阳光照在身上,虽然温度不高,但因为要照顾思文,我里外都汗湿透了。艰苦的十八里路终于走到了头,翻过大坝便是渡口。我们坚持着走完最后一程,上了渡船,在淮河的波浪中,一摇一晃地渡过了淮河。
买好船票,已经快到中午。我们就近买了点吃的填填肚子,便登上了下午一点启航的船。我和思文谁也没有情趣去欣赏淮河沿岸的风光,肯定是各想各的心思。冬季的淮河大坝,光秃秃的,此刻的白杨树早已落尽了树叶,只剩下粗壮的树干和光秃秃的枝桠。望着那些挺立在淮河岸边的白杨树,回顾这两年来的历程,无限辛酸感慨涌上心头。是啊,我们不就是那挺拔的白杨树吗?任凭条件多么艰苦,任凭风雨多么变幻,我们不但都挺过来了,而且还渐渐地长大成熟。
思文一定也在想着类似的事情,他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渐渐远去的河岸和船舷外泛起的波涛。虽然第二年我和思文没在一个锅里吃饭,但他作为知青组长,一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和俊生也从未因为分家而对思文心生怨言,反倒是始终如一地把他当作老大哥。直到回省城,我与思文在一个单位工作,几十年来,无论分离还是相聚,我们的兄弟情谊始终如一,亲密无间。
在县城体检时,我们看到了徐有莺大姐,但可悲的是,她当时怀有五个月的身孕,尽管用腰带勒得很紧,最终还是被体检医生查出。这一传闻立刻传遍了知青各队,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晕头转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曾经最亲近的徐大姐身上发生了这种事。虽然这段时间我们之间来往极少,但也是因为她总不在后陈,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等未婚先孕的丢人事。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一旦出现这种事情,总是被众人所不齿,因为“生活作风不好”是人之大忌,大家都带着鄙夷的目光看待徐有莺,所以我也不敢与她再接近,只能和其他同学一样,远远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