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头天还晴空万里,次日便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幸好圩埂区的麦子基本收割打晒完毕,只剩下河湾地里待收的麦子了。老队长和老庭爷他们商量着,是不是早点抢收河湾地的麦子。正说着,倾盆大雨便跟着雷电,毫不留情地倒下来。
劳累了多日,我们感到疲惫不堪。几乎每天都是倒头便呼呼大睡。大雨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终于可以美美地睡它一觉了。
雨,越下越大,真像相声里说的“倾缸大雨”。我知道,此刻的老队长他们,一定非常地揪心。能不能收大河湾,就在老天爷了。大河湾里有近一百亩麦子,别说下大雨,就是晴天,也要收好几天。
我们正睡在床上,想着各自的心思。突然,一阵吆喝声从雨中传来。
“劳动力们,妇女们,带上家伙,快去大河湾抢割麦子喽!”
这是老队长那沙哑的声音。紧接着,悬挂在村口老槐树下的那段铁轨被频频敲响。
我们拿起镰刀,戴上草帽,挂好筐篓,依次出门。只见老队长披着蓑衣,戴着草帽,站在雨中,一遍遍地呼喊着。村里三三两两地有人过来,没一会儿,聚集了二十来个人。我们跟着老队长,冒雨往泥河边走去。后面陆续又上来一群妇女和儿童,几乎全村人都参加了这场与老天争夺粮食的战斗。
泥河,是淮河的一个支流,平日里,她是一条美丽而平静的河流,每当我们拐过知青屋的山墙,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影。可此刻的泥河,却像是一只被暴雨激怒的母兽,时时用泥浪吞噬着麦田。
每年淮河发水时,泥河上游的青年闸,都会开闸泄洪。泥河距离我们知青屋只有不到两百米,麦子就长在这很大一片洼地里。眼前的泥河水,在雨幕中翻着浊浪,水位不断抬高,最低处的麦田只能看见麦穗在水中飘动。
我们相继走进水中,用镰刀割下麦穗,放进随身背着的荆条筐里。等装多了,就往高处走,倒进架子车。瓢泼大雨继续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每个人都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上来一般,从里到外,没有一丝干布。草帽也只能护着脑袋,不被雨水糊住眼睛。好在气温不低,不然一定会遭受风寒。
水位一点点地升高着,它上涨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我们割麦穗的速度。原先只淹没了小腿,一个多小时后,便到了大腿间。水深到一定程度,割麦穗和运送的速度明显缓慢下来,最后只好一个人接一个人地传递,将筐篓传到高地。
大雨不停地下着,我们也在不停地抢割麦穗。那是一种忘我的奋斗,每个人都只专注着手中的动作,完全忘记了大雨的冲刷和水位的上涨。雨中奋斗了将近四个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水位也不断高涨。雨,依旧下着。耳畔里,远处低沉的雷声不断,波动而混浊的水面上已几乎看不到河湾坡地最高处麦穗的影子。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撇下淹没在水里而无法收割的麦子,快速撤离,蹚水到岸边。而这岸边,差不多就是我们的知青屋后面的场地了。
那年代的我们,经历了这场大雨中的抢收,不但没有带来丝毫情绪不利的影响,相反还生发出一种战天斗地的自豪和英雄气概,以至于几十年后的今天,那满怀豪情的场面还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