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我们每人都分到了很多山芋,当然还有稻子、高粱和豆类。因为今年午季收成好,秋后结账时,当年的工分值为每十分工三毛二分钱,整整比去年翻了一倍。分粮后,再扣除午季预支的十元钱,我和俊生每人还得到三十多元,这对我来说,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由于稻子分得多,加上去年的山芋大都烂在了地窖里的原因,所以今年我们索性不再窖山芋,而是拉到田家庵去卖。
我和俊生两人差不多有三千斤山芋,除了留些吃的,把剩下的都准备卖掉。于是我们请邵云良和邵才庭俩人帮忙,连人带两辆架子车,一起借。
我们起了个大早,两辆架子车装得满满的,每辆车一人扶把,一人拉绳,一前一后地沿着大路往田家庵赶。好不容易过了淮河,才知道那边的山芋卖不出价钱,只四分钱一斤。既然来了,也只好就地卖掉,于是拉到街边,叫卖了起来。
这里的居民都很滑头,一会儿说太贵,一会儿说我们秤不准,围了一大圈子人,没几个真买的。这些山芋都经过我们精心挑选,外观很漂亮,差不多不好看的,都被我们留下了,所以没人说山芋不好。买卖双方争了半天,最后我们让步,三分半一斤,他们便呼啦一下子上来,纷纷抢着买,不一会儿,两车山芋被卖一空,可我们算算账,平均也只摊到三分钱一斤,因为山芋装车前,我们都称过重量,两车加起来足有二千五百斤,而手里拿到的钱连八十元都没。
估计是刚才那一阵子乱哄哄抢买时,有不少被人偷偷拿走或者根本就是少算给人家钱了。事到如今,只好认了,除去给邵云良和邵才庭每人五元的工钱,再去街上吃上一顿锅贴和羊肉汤,也就剩下六十元,我和俊生每人分得三十元。对我来说,这些钱已经是个不错的数目。
我们美美地吃饱后,在街上兜了一圈,怀里揣着钱,拉着空架子车,心情愉悦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唱着歌,只是我和俊生唱的是正儿八经的民歌,而那俩光棍汉,却嘶着嗓子满嘴淫腔淫调,惹得我和俊生大骂他们是流氓。看来是不是流氓无所谓,只要过瘾开心,任我们怎么骂,他俩照样咧嘴开怀地唱,而且越唱调门越高。
褚友贞大姐生了个儿子,这是我们知青的后代呀。我和俊生得知后,赶忙买了两斤红糖,去看望月子里的褚大姐。我们进屋时,她正坐在床上,头上扎了条毛巾,怀里抱着粉白嫩肉的新生儿。她见我俩来看她,开心地笑着,把儿子给我们看。这时,后陈只有褚大姐了。陈霞和樊五一都先后招工回城,徐有莺大姐不知去了哪里,唯有褚大姐嫁了人,哪儿也去不成。
老油子看见褚大姐给他家续了香火,高兴地只顾咧着嘴,蹲在门前,烟袋含在嘴里,不停地笑。倒是她婆婆忙前忙后地招呼着,褚大姐的月子肯定也是婆婆照顾。
思文出了个事故,在开拖拉机犁地时,不知怎么竟把左脚弄骨折了,说是打犁时被机械夹伤的。在公社医院打好石膏后,思文回到后邵来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呢,眼下才十一月份,到春节都不定会不会好。他们家举家下放到江南后,离得太远,自己一人无法回家,加上他也不愿让家里知道,怕家人担心,只好住在后邵,由我和俊生轮流照顾。因为是工伤,公社可以报销医药费,而且养伤期间还能拿到补贴,这样至少可以解除一些后顾之忧。
佳如走后,思文回后邵的机会本来就少,基本上都住在公社农机站。知青屋大多是我和俊生住。分家之后,我和俊生一起开伙,现在要照顾思文,也就等于我们三人又拢到了一起。这让我又重新找回了刚插队时在一个锅里吃饭的感觉,大家还是兄弟,还是一家,东西也无须分得那么清。待思文能下床时,我们给他做了一根简单的拐杖,这样他自己可以下来活动活动,做些简单的生活自理。当我和俊生出工去时,思文便自己一人在家,甚至可以一拐一瘸地帮忙做些准备,等我们收工后马上就能点火烧饭。
这样的日子过得既慢又快,慢的是,思文的脚伤还得一天天地等啊熬的,恢复起来很慢;快的是眼看就要到年底了,第二批招工却毫无消息。此刻的我们再没了刚插队时的那股子扎根农村一辈子的激情,而是归心似箭,每天都盼望着,幻想着,幻想哪怕队里要我不吃不喝连续干几天活,只要能让自己回到生我养我的省城,我都愿意;或者我把身上的钱和剩下的粮食全部给队里,只要能让我回城,我也愿意。可是,幻想毕竟是幻想,现实中,我们还得耐心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