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后,我们先后回到农村,后邵知青屋的烟囱又冒出了炊烟。
尽管没有出“九”,乍暖还寒的二月,还是让人感受到了早春的轻盈脚步。
雪后的麦苗,转眼就冒了几寸,绿色的麦叶由窄变宽,颜色也由淡变深。纵横交错的田埂上,生发出无数嫩绿的小草,一棵棵,一片片,点缀着整个田野。早生的荠菜,混杂在绿草中,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偶尔有几株野生的迎春花,鹅黄的小花朵,在春风中轻轻晃动。
开春后,地里的活儿渐渐多了起来。
每天早上,老队长往村中央的大路口一站,吧嗒吧嗒吸上几口烟后,便扯开嗓子,喊:“出工喽!”一边喊,一边敲响村口老槐树上挂着的那段铁轨。
大伙儿三三俩俩地聚集到老队长跟前,等他分活儿。
分配活计是每天必走的程序,老队长总是把劳动力分成几个小组,做不同的活儿。这不:粪堆要打开敲碎;秧田要深犁细耙;田埂要修复整固;麦田要培土施肥。此外,仍要继续轧草喂牲口,多余的稻草,还需用架子车,一车车地运到淮河南岸的造纸厂,趁早去,还可以卖个好价钱呢。
所有的活儿,除了干过几次轧草挖粪外,对我们全是第一次,哪样都得认真地学。
队里的劳动力,一早上每人可挣两分工。干一到两小时的活儿后,就回去吃早饭。我们四人中,得有一人留下来烧早饭,其余三人出工,才有早饭吃。中午就不同了,时间长点儿,回来后再烧,匆忙地对付一顿,再接着下午出工。出工的时间不一定,根据活儿的具体情况,正常情况下,每天要做八到十个小时。上午和下午各四分工,加上早上的,全天是十分。思文是组长,总管我们的工分牌。
比起冬闲时节,开春后的活儿,显得辛苦而热闹。此刻,全村的人,不光是男人,连妇女都下地干活了。
我们四个知青,几乎成了大伙儿辛苦劳动时的调味剂和众人瞩目的焦点。尤其是那些大嫂子们,一个冬天没机会跟我们接触,对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学生,表现出浓厚的好奇与兴趣,总要问这问那,把我们挨个儿地盘了一遍。看得出,那些个没过门的大姑娘和刚过门的小媳妇,虽然没有直接参与盘问,却一个个都在仔细地听。有时候话音被听走了样,引得陈国斗、大嘴馍、大党等几个光棍骚劲大发,横里插进几句荤话,被大嫂子们追得满田埂跑。我们看见哈哈大笑。心想,活该!谁让你们素话荤听,引火烧身呢?
这里的风俗挺有意思。男人可以跟嫂子辈的女人当众开玩笑,但是,玩笑如果开到这女人不能承受时,就会有几个同样的女人挺身而出,追打那男人,直到把他追到,摁翻在地,解开男人的裤腰,抓把土撒进男人裤裆里,甚至还搓一搓。更有甚者,当女人认为还不够解恨时,便会有正处哺乳期的女人自告奋勇地解怀,掏出雪白丰满的乳房,硬往男人脸上挤奶。如果有男人落到这步田地,便像个被阉的公鸡,顿时败阵,脸面全无;女人们则像是战无不胜的英雄,风光满面,凯旋而归。有次大党就落了这么个下场,不但弄了一裤裆土,还被涂了一嘴的人奶,几天都没敢吱声。
佳如开始还仗着自己年龄大,做过壮工,见多识广,敢跟那些嫂子们贫上两下,后来看见大党的熊样儿,吓得赶紧闭了嘴。我们都笑,要真那样,佳如在同学面前还怎么混啊!
闹归闹,干归干。队里不论男女,每个人干活都比较认真,比较卖力。
修田埂的活儿,看起来不起眼,轮到自己真正去做了,也不那么容易。从哪里取土,怎么取,锹怎么下,挖什么样块块,带草还是不带草,土怎样贴在田埂上,修成什么样,都很有讲究。如果做得不好,土会沾锹,会散掉。
刨粪堆简单点,但也得花功夫,是个细活儿。冬闲时倒的粪堆,此刻早已干透。用锹挖开后,还要把大块凿碎成小块,然后拿锄头敲成细细的粪土。
最难掌握的要数犁田了。
那天,我和俊生吵着要跟老庭爷学犁田。老队长起初不同意,说队里能犁好的也没几个人,不是件容易活儿。
我说:“老队长,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总得给我们个机会尝试一下吧!”
老庭爷话音里也向着我们。最后老队长终于同意了。
我俩像拣了宝贝一样高兴,还跟思文,佳如炫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