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学犁田。
我们跟在老庭爷后面,寸步不离,看他怎样牵牲口,怎样套犁。那头褐色的大犍牛,一个冬天下来,没怎么掉膘,浑身肌腱抖擞,套好犁后,等在地里听命。只见老庭爷摸摸牛背,走到犁后,左手把住犁把的同时还抓住牛绳,右手扬起短鞭,一声吆喝,牛便起步,犁也跟着翻出泥浪。
看着老庭爷轻快的步伐和沉稳的吆喝,我们都很手痒,希望马上能试试。
那块地大约有五十米长三十米宽,老庭爷顺着长的方向犁去。到了尽头,他按住犁把,让犁头翘起,拽着牛绳,牛很听话地跟着向左转,转到差不多时,老庭爷便再抬起犁把,让犁头吃进土里,重复着刚才的犁地姿态,周而复始。
看得出,平日的精心照料和朝夕相处,牛与老庭爷有着深厚的感情,以致于老庭爷的一喊一叫,一喘一息,那牲口都配合得非常默契。便是这一条,我们谁也占不了先,别说还有犁地的技巧了。
犁了几个来回后,老庭爷一声“吁”,牛就停了下来。他松开牛绳,让犁站在土里,来到田埂上,坐下来,掏出烟袋,从烟包里取出一张烟叶,细细地撕开,再卷成一个跟烟锅口差不多粗细的短卷,沿着烟锅边,转着摁进去。俊生真有点想急于拜师的模样,马上从兜里掏出火柴,哧啦一下,给老庭爷点上。老庭爷一边吧嗒吧嗒地点,一边用眼角看着跟前这小伙子。
俊生点烟后,便张口了:“老庭爷,等下我试试,行不?”
我看着烟雾中的老庭爷,也想来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庭爷猛抽了一大口,慢慢地吐出:“看见我怎么犁地了吗?”
我俩急忙点头。
“关键是会掌犁把,吃土的深浅全在这上面。还有就是方向,犁得正不正,也是靠这犁把。所以啊,先得掌好这犁把!再一个,就是会吆喝牲口,让它听你的话。”
我和俊生互相望望,深知老庭爷话的分量。
接下来,俊生开始学犁了。老庭爷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扶犁把,帮他吆喝牲口,可两个人总不协调,那地犁得,一会儿正一会儿歪,一会儿深一会儿浅,连牲口都有点无所适从。老庭爷一看,赶紧“吁”一声,让牛停下,又跟俊生反复说了很多道理。其实,我也晓得,这不是简单地懂得道理就能做好的,必须先找到感觉,然后还要熟中生巧。俊生是这样,我也一定是这样。
这次,老庭爷索性松开手,让俊生自己去把握。俊生很艰难地犁着,但也没糟糕到哪儿去。老庭爷站在一边,总算松了口气。我也为俊生能独立犁地而感到高兴。
轮到我了。直到摸到犁把,我才真正理解老庭爷的话。由于看了半晌,也听到现在,我提出一开始就自己独立犁地。
老庭爷很爽快地答应了。
起初,那犁把真有点不听使唤,犯得跟俊生一样的毛病,渐渐地,我找到了些感觉,终于犁得有点样子。尽管离真正的犁地把式还差很远,毕竟是第一次。每当掉头时,便显出一种力不从心,不但手忙脚乱,而且两头的地几乎都没犁好。
就这样,我和俊生轮换着犁,直到把那块田犁完。两头和中间深浅不一的地方,老庭爷说他会补犁的,我们也没有了思想包袱。
收工后,我们怀着尝新的喜悦,回到知青屋。进门思文就问:
“怎么样,没让牛把你们给犁了吧?”
逗得我和俊生哈哈大笑。
“不知道吧?那感觉好极了,就像在开汽车!”我故作神秘,尽管我也不知道开汽车是啥滋味。
佳如说:“不会吧?有牛那么慢的汽车吗?”
俊生把那顶心爱的军帽摘下,抖抖上面的土,回了句:“老大你还别说,今天我们就开了回跟牛一样慢的汽车呢!不信,你们明天也去开开嘛!”
佳如向思文挤挤眼,神秘地说:“我们才不去开那破牛车呢,明天呀,我们有新任务!”
我跟俊生听见,马上跳起来,问:“新任务?什么新任务!”
“暂时保密!”
“不说是吧?我去问邵云新,你们今天在一起的。”我一边说,一边拔腿就往村里跑。俊生也跟着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