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田埂上生长出许多野蒜,两三根细细的绿茎,最后集中到圆溜溜的白色蒜头上。我们学着当地的妇女和儿童,把这些野蒜挖回家,洗净后,掺上面粉,做成面饼,在锅里烙得焦黄焦黄,吃起来咯嘣咯嘣的,可真香!还有剩下的野蒜没吃完,就把它用盐腌起来,闷在小罐里,几天后取出闻闻,那股蒜味儿已经不再刺鼻。掏出尝尝,呵呵,好吃,要是再有点麻油,那可真叫美味呢!
上工之余,我们总爱挖点野蒜回来,补充小菜,享受乡野带来的口福。邵春花的嫂子每次见到都笑,说这几个学生还真会过日子。一番话又惹得那些个妇女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说谁家侬孩子要是跟了这几个学生,会比跟咱乡里人强八倍呢。
后陈的四位大姐,见我们如此吃野蒜,也嚷着要挖,我们便带她们去,顺便又蹭上顿饭。大姐们本来就喜欢我和俊生这两个小弟弟,加上一直保持着来往,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樊五一把她手掌给我看,那是干活时磨的泡,我知道这位市长家的千金,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呢。我问她疼不疼,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徐有莺看见了,不无醋意地笑着说:“弟弟还会心疼姐姐呢!我肩膀上都磨破了,你咋不心疼啊?”
我忙答道:“那还用说吗?一样心疼,我看看!”
把个佳如急的,一把抓住我,说:“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啊?姐姐弟弟也不行!”
俊生又把佳如拉着:“什么授受不亲的,只有你和思文,才受这条古训约束,咱俩是老小,没关系的,对吧?”
我们起哄着,闹成一团。可说是这么说,谁会真看呢?刘思文与“表妹”陈霞在一边说着话,只有褚友贞不声不响地忙着烧饭。
春忙开始后,不大见到其他各村的同学。偶尔在赶集时匆匆碰到,说笑几句,又匆匆分手。只有一次,因为下雨,不用出工,在集上碰到西王回民村的严进和柳小林,非要拉我们去她们那做客,盛情之下,不好不去。
严进是位身材很胖、脸上有点雀斑的女生,十八岁,个头不矮,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原来在学校宣传队也是位活跃分子,因在家是老大,人称“严大宝”。严大宝冬天总爱穿身军大衣,现在脱单后,也穿着条黄军裤。传说她交了位男朋友,在旅顺当海军,还有人经常看见部队的信封寄来,可见不是捕风捉影。
柳小林则个头矮小,却大严进一岁,不爱说话,人长得也不好看,据说家里姐妹三个,其他两个都很漂亮,只有她例外,结果被同学起了个难听的外号,叫“白骨精”。
很难想象,这俩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会搭档在一个组里插队。也许是到最后,学校实在没女生了,硬是凑在一起。这次我们来做客,严大宝亲自下厨,说是要烧两个什么拿手好菜给我们吃。程佳如主动当下手,乐得我们几个在旁边看,连柳小林都笑得越发像个白骨精了。
我们的到来,许是打破了平日的沉闷,使得不大爱说笑的柳小林,都打开了话匣子。她告诉我们,刚来农村时,她们什么用具都没有,第一次烧饭,没有菜刀和砧板,就去队长家借。一顿饭烧下来,队长老婆亲自上门,说那些个东西,送给她们了,不用再还。开始还客气了一番,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回民不敢用汉人切猪肉用过的刀板,真的有意思。她们队里还有阿訇,每次杀牛,都会请阿訇主持,念上一段古兰经。说着,“白骨精”还像模像样地学上一段,惹得大家笑到肚子疼。
那次回来之后,总觉得佳如和严进俩人关系不一般,难道是烧饭烧出的火花?我们都问佳如:“是不是喜欢上大宝啦?”
佳如笑而不答。
我们转而又很正经地关心问他:“你可要当心哦,她是高压电,你也敢碰?”
佳如说:“他们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没像外面传的那样!”
这话听起来还真像有那么回事了。难道佳如真跟大宝来电了?我们顿时失语。
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他俩来往更加密切,简直就是正儿巴经地谈起恋爱来。每次大宝单独来,都是佳如把她送回去,而且还很晚才回到知青屋,不知道路上呆了多久。佳如平常话也少了许多,经常一人坐在那里发呆,脸色也越加不好看。
思文说:“别管他,得了相思病的人都这样!”
说是这么说,可我和俊生都打心眼里不接受这种变化,尽管我们毫无道理,但就是这样的感觉,而且这种感受越来越强烈。
幼稚的我和俊生,开始做点小动作,有点不欢迎严进的到来,后来发展到她一来我们就到后陈去,想用这种方法,让她知难而退。可这并无济于事,反倒让佳如难堪,同时他们出去的更加频繁。直到很久后,我才明白,那种青春的萌动,完全支配了这对热恋中的年轻人,什么力量也不能把他们分开,除非他们自己间发生裂痕。
后陈的几位大姐批评我和俊生太幼稚,对我们的做法不赞同。可不懂事的我,非要坚持对严进的排斥,甚至公开表示不欢迎她来我们小组。直到有一天,我被徐有莺骂了一顿,才好像明白点什么道理,尽管我觉得委屈,几天都没去后陈。还是徐大姐心疼我,主动来看我两次,问我是不是还在生她气。她这么问我,让我心里很热呼,什么气也消了。我听从了她的劝告,不再跟严进作对,也不再让佳如难堪。渐渐地,我们跟严进的紧张关系也得到了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