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歌赶到夏河宿舍时,他已经瘫倒在地上,醉的不省人事了。
她费了好大劲都无法把夏河拖到床上去,只得跑出去叫来王芳帮忙,二人又是给擦又是给洗,忙到大半夜把夏河安顿好,王芳才回去睡觉。
她又怕夏河晚上会吐,搞不好会反呛到自己,不得已搬把凳子坐在床前,一直守着他。
原来秋歌下班后回到宿舍,看到厂花哭,一问才知道厂里出事了,她吓得赶紧往这边跑,他了解夏河,这个打击太大了,会要了他的命。自从夏河进了这个厂,秋歌的心就一直悬着,从来没有踏实过。他玩命地干工作,不计成本的的投入。一心想要成功,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任何事情并不是你付出了努力就一定能够成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每次的失败打击对夏河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更是一种摧残。
看着自己心爱的哥哥,一次次的被工作如此折磨,她心痛极了,可又没办法劝他,对于秋歌来讲,她有自己的人生观:事业干到多大才算成功,钱赚到多少才算够呢,每个人的理解不同,要求不同。对于父母是教师的秋歌来说,从小生长的环境就是简单生活,小康之家。小县城的安逸和平淡才是最踏实的,要不是心爱的哥哥在这里,她可能去年回家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上海的繁华和灯红酒绿的生活对她没有吸引力。职位和权利对她来说更是没有多大兴趣,这就是为什么上次在北京学习中途就跑了回来,耽搁了一次晋升的机会,要不现在不是部门经理就是总助。别人为她惋惜可她却一点也不在乎。这就是秋歌,虽身处这花花世界,然出淤泥而不染!虽不能远离喧嚣,但依然可以追求自己内心的平静!
天快亮时夏河醒了,看到身边的秋歌,一把抱住她的腰,委屈的像个孩子,在她怀里放声大哭!秋歌没有劝,只是抚摸着他的头,让他哭一会吧,发泄出来会更好!夏河是需要大哭一场,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是不需要顾忌,只有她最了解他,知道他的心思。
短短的时间里,接二连三的打击一波波涌来,他的人生就像过山车,一会高峰一会谷底,变化之快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瞠目结舌。今天你或许站在了人生巅峰,春风得意,一呼百应; 明天你可能落入万丈深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或许就是上海的魅力所在。一切都是那么的刺激,那么的惊心动魄!
第一次打击是包天依撤他的职,让他去做操作工,那只是对他自尊心的打击,让他难堪丢面子,他能忍受。第二次打击是在车间干活,累到病倒。那是对他身体的折磨,受的是皮肉之苦。只要累不死,缓过来他还是一条好汉。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一切艰难困苦都是暂时的。因此在车间里如饥似渴地学习着管理和技术,每道工序他都潜心研究,亲自实践,他掌握了所有的技术要领,编写了十几万字的操作手册。全厂没有他不熟悉的岗位,没有他不能做的工作。他自信他能担起这副担子,带领厂子走出困境。正是基于这无比强大的自信,广东邦撤走时,才使得他挺身而出。他知道,当他踏进会议室自告奋勇时,他已经把命睹上去了,他已经没有后路可走了。王总苏总的信任,全厂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他却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了。他建立起来的强大的自信被无情的现实击倒了。
苏总辞职了,王总也走了。只剩他一个人了。在他以前面对任何失败的时候,他总感觉只要王总苏总在,他就有靠山,有支持有信任,对自己能力的强大自信和领导的信任支持便是夏河走到今天的精神支柱。肉体上的任何打击和摧残他都能忍受,因为他有精神在,精神不死,人就不能被打倒。可现在他的精神支柱倒了,他也彻底倒下了。
厂子突然关门,二百多个农民工要吃饭,后面二百多个家庭要生活,浴室里那一帮兄弟姐妹们都是奔他而来,这些员工不是家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就是有体弱多病的父母需要赡养。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着每月寄回去这点工资生活。可他夏河现在彻彻底底的失败了,他如何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又如何给父母妻儿一个交代!
这个厂从筹建、装修、投产到现在,他是第一个员工,这个厂就像自己的小孩,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一步步走到现在。他倾注了多么大的心血,他抱有多么大的希望,可这一切一夜之间全没了。他就像个失孤者,这是何等的残忍!这次的打击从精神上彻底击垮了夏河,精神上的摧残才是致命的!
天亮以后,夏河才止住哭声,又昏昏地睡去了。秋歌用湿毛巾把脸给擦拭干净,盖好被子。王芳敲门进来了。
“他刚睡下,折腾了一夜,估计这下睡踏实了,你隔一二个小时过来看看,估计不会有事了,我回趟宿舍,看看丽娜情况,我不放心她。那边没事我就会回来的。”秋歌叮嘱王芳道。
昨天会议一结束,生活区的员工就知道厂子要关门转让了。就闹开了,有抱怨的、有哭的,也有骂娘的。还有人骂夏河,说他把厂子整黄了,被王芳给骂了回去,这帮没良心的,没有夏河,厂子都黄八回了,还在这里埋怨他,不知道感恩。
宿舍闹腾了一晚。半夜就有人起来打包行李说是要赶紧回家,工资不要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月还没过半,就上了二三天班,拿不到多少钱,与其等着讨工资还不如抓紧想出路,毕竟在这大城市,干啥都要钱。他们对上海不熟,没有门路,留下怕找不到工作到时候回家连路费都没有了,还不如趁兜里有点钱赶紧往回跑,没钱饿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的。
天一亮,就有五六个新招来不久的员工背包去赶火车了。 一些老的员工也准备出去四处打听,他们在上海或有朋友或有同乡打工的,问问看他们那里招不招工,总之,能想办法的抓紧想办法,赶紧找出路。
三车间主任杨全生意外的一早起来就背起行李走了。走之前给一车间主任沈东明打了声招呼说厂子关了他要回福建老家。沈东明说不急这几天,再等几天看看情况,实在不行领了工资再走,毕竟车间主任的工资挺高,这个月虽没上几天班但算下来也应该有几百元。可杨全生还是决定马上就走。沈东明看看留不住,二人互道珍重就此告别。
也有不急的,稳坐中军帐的,那就是跟夏河从浴室来的十几个员工,都过来跟王芳拉话,打听内幕消息。他们来上海很多年了,经过风雨。再说他们的头是夏河,他没说走,他们也不会主动走,既就是走也会跟着夏河走。在他们心里夏河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跟他走就有饭吃。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夏河早已绝望了。
王芳大不咧咧的给众人讲,不要怕,安心出去玩,车到山前必有路,靠双手在哪里都会有饭吃的。趁现在厂子歇业,有空的时间好好玩。王芳的心真大,厂子关门这么大的事她都不在乎,这可能是因为最近和胡成的弟弟谈朋友,久旱逢甘霖,所以才这么开心吧。
三车间主任杨全生已经坐上了上海开往福建的列车,可能回顾起自己这段时间在上海的经历动了感情,满脸泪水,他也不去擦,任其肆意流淌!手机玲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包天依,就挂断了。
过了一会又打来了。杨全生挂断电话,打开手机后盖,取出电话卡,顺手扔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