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在厦门飞往上海虹桥机场的航班上,夏河的心就像舷窗外的云雾一样,翻腾不定。飞机一降落,就急忙往外走,一出接机口,远远就望见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是王娟,夏河惊讶地不知所措,她什么时候回国的,是来接自己的吗?此时的王娟正焦急的在出口等着夏河,好久不见了,他变成了啥样子,胖了,瘦了,还是黑了,自己有一肚子话要对他说,飞机是不是晚点了,怎么还没出来。王娟急的来回转悠着,嘴里喃喃自语。一旁陪同的妈妈也劝着已经有三个月身孕的女儿,不要着急,耐心点。
突然看到夏河了,这个曾经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男人,又黑又瘦,那日一别,如隔三秋。再见时我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娘,而你还是单身,是我先辜负了你,王娟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她推开妈妈的手,向夏河跑去,到了,快到了,她张开双臂,两手
医院病床前,夏河守护着王娟,王娟的脸色被雪白的被子衬托得相触时,王娟双眼一黑,歪倒在夏河的怀里。更加苍白,毫无血色。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加上日夜操劳,祸不单行,王娟流产了。王娟抓住夏河把脸埋在他的双手里委屈地哭着。好长时间才止住哭声,哽咽着向他诉说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包天依还没到新西兰,我爸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劝说他回国自首,只要认罪态度好,问题不大。他一进家门,就和我吵,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王娟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原来包天依发现楼塌了,在公安找他之前就逃出了国门,前往新西兰的家中。王娟劝他回国自首,他不肯回来,二人大吵了一架。再之后,韩明理被抓进去了,已经被倒楼现场吓得魂飞魄散的韩明理一进看守所就全交代了。他是包天依的心腹,包天依所有见不得光的事都是指示他去干的。他为了宽大处理全部交代出来了。接着安监、反贪全部介入。法人董事长王明亮也被带走协助调查。明亮建筑公司,总经理跑路,董事长被抓,下面人心惶惶。祸不单行,一个工地由于新员工太多,又来不及培训,违规操作,搭的脚手架整片垮塌。造成十几个人受伤,幸亏没有人员死亡。安监勒令明亮公司所有在建项目全部停工,接受检查。
联合调查组通过韩明理越挖黑幕越大,包天依当副总的时候,为了快速提升自己的业绩,让韩明礼索要材料供应商的红包转而送给建设方领导,当了总经理后,就明目张胆地对建设方领导大送红包。一路金钱开道。明亮公司的工程项目多半是通过搞腐败得到的。项目多了,人手不够,好多岗位都是新招员工没有经过严格培训仓促上岗,导致工地安全事故频频发生。把土方活擅自包给没有任何施工资质的人员违章施工,最终导致了刚建好的十层综合楼整体垮塌,死亡一人的重大工程安全事故。直接造成的经济损失达一个多亿。
明亮公司被吊销了施工资质,建设方的领导大多涉及腐败被抓,所有项目合作终止。明亮公司对外赔付的资金将近2个亿。资不抵债,宣告破产清算。
“我现在啥也没了,包天依听说我爸被抓进去了,他被通缉了。就彻底跟我翻脸了,留了一封信就去了美国。我的孩子也没了。家里的别墅也被银行收走了。我和我妈没地方住了,”王娟哭诉着。“幸亏灯具厂当初转让时,是用我小姨名下的公司签,才没有被殃及。”夏河松了一口气:“只要灯具厂在,就不怕,你家的几千万外债就能还了。”“有你我就不怕。”王娟喃喃地说,看到夏河就像看到救星,找到了依靠,这一段时间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体力透支。夏河低头看时,王娟爬在他腿上已经睡着了。
“小夏,你下了飞机还没回家,现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看,”王妈叮嘱道。夏河轻轻地放平王娟,帮她掖好被子,告别王妈出来。
夏河走出医院时,外面已经夜幕降临,光怪陆离的霓虹灯闪耀着诡秘的颜色,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漆黑一片,更加神秘可怕,让人惶恐不安。在这个国际大都市,每天都在上演着成功和失败、生离与死别。上演着各种各样的一夜暴富的神话,与此同时也制造出无数个破产或自杀的人间悲剧。首富和首负的变换只在须臾之间。昨天你可能还高居于庙堂之上,今天你有可能身陷囹圄。王明亮,辛辛苦苦几十年打下这一份家业,被包天依这枚炸弹顷刻间给炸得粉碎,繁华落尽,一夜回到解放前。被以单位行贿罪、重大工程事故罪起诉。
上海明亮建筑公司,一颗冉冉升起的建筑业新星,在还没有享受到中国房地产大发展的红利时,就提前陨落了,被无情地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与此同时,上海会雨后春笋般地出现成千上万个建筑公司。起起落落、兴兴衰衰、生生死死、丛林法则,虽然残酷,却让团体保持了旺盛的战斗力和生命力。一起浩浩荡荡地推动了这个社会、这座城市的发展。
夏河躺在床上,夜不能寐,白天有事打扰,现在夜深人静,他自然想到了包天依。上次回上海休整时,见过包天依。还和他单独吃过饭,席间包天依眉飞色舞,夸夸其谈。说总公司那边项目如雨后春笋云云,当时夏河也是对包总赞赏有加,佩服得五体投地。突然间出了这么大的事,祸从天降。夏河前几天特意打包天依电话,没有打通。世事弄人呀!夏河感叹连连。想起包天依过往的点点滴滴,以及和自己从认识一直走到现在,历历在目。包天依人中龙凤,正处在人生的巅峰、不,他的巅峰还远远未到。在上海这个广阔的天地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的巅峰远远地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怎么突然就翻车了呢?
虽然包天依在和自己争斗时不择手段,那是各为其主,但他们俩始终是英雄惜英雄,特别是灯具厂转让后,他俩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化敌为友。他受过包天依很大的照顾,特别是毫无保留地向自己传授节能灯的生产技术和管理经验,让他感激涕零。他是个很护犊子的领导,对竞争对手那是心狠手辣,但对自己的下属,特别是自己喜欢看中的下属,那也是不遗余力的支持,爆发出了人性最善良的一面。使得自己能够站稳脚跟,迈开步伐,一步步把厂子带上了正轨。自己在包总面前就是个学生,虔诚的学生,现在老师走了,剩下了还没有毕业的学生。‘’君今不幸遭此难,厂有疑难可问谁!‘’’ 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夏河哀叹连连。
睡不着觉的夏河来到阳台。抬头望去,天空是星星的世界,他们在这静怡漆黑的夜中独自闪耀。太阳只有一颗,月亮也只有一颗,如果说我们每个普通人都是一颗星的话,那包天依绝对是其中最亮的一颗星星,虽然他有污点,有人性最黑暗的一面。但瑕不掩瑜。可惜他只耀眼了那么一瞬间,随转即逝,成了一颗绚烂和又凄艳的流星。
包天依驾驶的这辆挂着帅字旗号的战车,驰骋在狼烟四起的上海滩上。如入无人之境,战无不胜,勇冠三军。在即将看到胜利的曙光时,可惜这位带领千军万马冲刺的主帅,马失前蹄,滚落马下。随即被后面无数飞滚的车轮碾入尘埃,化作泥土,顷刻间烟消云散,不留痕迹。在旁边目睹了一切的夏河也被眼前的残酷和血腥吓得胆战心惊,继而悲痛欲绝。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壮哉包天依!悲哉包天依!人中龙凤、马中赤兔。在即将登上人生的巅峰之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千秋功业,毁于一旦。在这血雨腥风的上海滩,提前谢幕,落得了一个亡命海外,苟延残喘的人生结局。
夜已经很深了,夏河站在阳台上,仰望夜幕下的上海滩。念天地之悠悠,独仓然而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