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车祸,让夏河痛失二个女人。一个是工作上得力的助手,帮他支撑半个厂子的厂花,一个是一路陪他,给予他事业上的支持和灵魂上依托的秋歌。夏河的心也被撞的稀碎,他感受到了透彻骨髓的痛。他在重症监护室玻璃门外,看到浑身插满管子、昏迷不醒的厂花,他的内心是崩溃的,他反复的忏悔着,他乞求上天给厂花一次再生的机会,让她能够涅槃重生;他也祈求上天能让秋歌再次回到他的身边,让自己失去依托的灵魂有处安放;他也祈求上天能够宽恕他的罪过,再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的机会。
任凭夏河无数次的祈求,但上天不会给任何人有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就像失去的青春和岁月,是永远也无法回来的,时光不可能逆流,任何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在人生的道路上,你每走一步,不管是对是错,都会留下深深地足印,是抹不掉的。你可能得到了你所想要的,比如事业、金钱、地位;同样你也会失去许多你不想失去的。而且一旦失去了就永远地失去了,比如健康、生命、爱情、亲情等等,人生是公平的。
或许是上天觉得这个女孩这辈子太苦,不忍心带走。厂花在生死线上挣扎多日,最终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伴随着的是需要持续医治和长久地康复训练。这辈子能否站起来取决于治疗效果和她本人的意志力。可以肯定的是,心灵的创伤和身体的伤痛将会伴随她终身。她再也回不到她喜欢的车间,那个在流水线上左右开弓上下翻飞,一人顶三的的厂花就此谢幕!
而夏河为此也付出了代价:对厂花心灵上的愧疚和赎罪也将伴随他的终身;和秋歌这段已经画上句号且刻骨铭心的爱情将永远是他内心的伤痛。
胡汉银在知道这件事第一时间的反应是震惊,内心深处有一丝的愧疚和不舍,这或许是他埋没已久的良心发现。但这只是灵光一闪,随之而来的便是商人的天性,本能驱使他必须尽快采取措施补救,大事化小,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他飞到上海,得知老婆已经被拘留以后,立马去了医院,垫资了十万元医疗费。就急忙要和夏河约见面协商解决。
胡汉银对于协商解决抱很乐观的态度。他了解夏河为人和善、谦恭。再加上自己是他最大客户。他不会过度为难自己的。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多一个朋友总归比树一个敌人要好,再加上厂花又是个员工,夏河犯不上和自己闹翻。二败俱伤对谁也没有好处。所以,胡汉银的方案是:双方私了,不走法律程序。车祸有司机和保险公司赔偿。他处于人道主义,适当给一些医疗费补偿,作为交换条件他每月给灯具厂五万只灯的订单。结果他刚把方案一说,夏河就炸了。
夏河现在满脑子的复仇怒火,他恨不能生吃胡汉银的肉,生喝胡汉银的血,怎么会跟他私了。他明确告诉胡汉银,他已经请了上海最好的律师,将以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罪来控告他老婆,刑事兼民事赔偿一个都不能少,一定要让他老婆坐牢。
胡汉银一听夏河的说法也是急了,为了不让老婆坐牢,只能再加筹码,对夏河说:“要不给你每月6万只订单,而且二年一签,作为交换条件。”“我不会答应的,”夏河说道。“有订单,你的厂才能生存,你这个副厂长才能做长久。你何必为了一个员工给自己找麻烦呢?”胡汉银耐心地劝道。“要不我私下给你10万元红包,咱俩和解。”
夏河勃然大怒:“别想用你的臭钱来侮辱我,你不要认为有钱就能搞定一切。我就是把厂子关了,下岗不干,也要和你把官司打到底!”“既然我们谈不下来,那我去找包总谈。”胡汉银气得一甩手走了。他也是混社会的,在广东一路打打杀杀过来的,啥场景他没见过。这要在广东,他能分分钟灭了夏河。只可惜这是上海,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既然夏河油盐不进,那就去找包总,包总是自己的朋友,有多年关系,他不会不给面子。再说包总是夏河的上级,只要包总点头夏河不听也得听。
夏河气得七窍生烟,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答应和解的方案,更不会收胡汉银的红包。把胡汉银夫妻俩都送进监狱也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怒火。他誓死要为厂花讨回公道,给秋歌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已经请了律师,厂花现在已经能开口说话。律师在收集证据,已经报案,控告胡汉银猥亵妇女罪,公安已经立案。
胡汉银和包天依下午一起来到灯具厂。显然,胡汉银给包天依做通了工作,搬来了包总,不信你夏河不低头。胡汉银看来信心十足。
包天依听了胡汉银的描述,夏河的不依不饶他能理解,毕竟是在他管理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上上下下都要有个交代。他让胡汉银去会议室等着,他和夏河谈好了再叫他出来。
包天依语气柔和,尽力在安抚夏河的情绪,理解他内心的自责。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面对不要意气用事,最好寻找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方案。既为厂花能讨个公道,也能让双方的合作继续维持下去,厂里不受重大损失。事实上,盛气凌人的包天依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给下属讲过话,给夏河这已是大大的破例了,更何况包天依现在携公司总经理的头衔,更不能同日而语。
夏河明白包天依的意思,但他为了复仇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放弃这个职位也在所不惜。看看夏河没有立即回答,包天依又讲:“当然我们不能轻饶了胡汉银,他罪有应得。让他的赔偿再高点,多拿些钱出来赔给厂花,50万不行就100万,让他拿钱消灾。再让他订单每个月增加到10万只,趁机敲他一下竹杠,出了这口恶气,而且我们利益最大化。”包天依真的很精明。他的方案的确很不错,既让厂花得到最大经济补偿,又给厂里争取到了最大利益。但夏河考虑的是要让胡汉银夫妻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仅仅是拿钱消灾。不仅要民事赔偿而且要负刑事责任。
“你这样做,是爽了,为大家出了口气。但是厂里受了大损失,你知道十万只灯可以养活整个厂。用一个厂的命运去赌,代价太大了,别说我不同意,就是我同意了老板也不会同意的,”包天依看到夏河固执,便有些生气地说。“我一定要复仇,必须让公平正义得到伸张,让坏人得到惩处。”夏河斩钉截铁地说。
“不同意我的方案你就卷铺盖走人,没你我的厂照样开。”包天依训斥道。“你把我开除了,我也要替厂花复仇,我有她的私人授权,可以代表她打官司,”夏河语气强硬,没有丝毫地退缩。
“是我看错了人,瞎了眼,把这个厂交到你手上,你太没有责任心了,你辜负了我们大家对你的期望。为了厂花一人而置厂子的生死于不顾,让二百多人下岗没饭吃。你是想让大家都为厂花去殉葬吗?你忘了当初我们俩是怎么谈的,你是怎么给我保证的,你忘了吗?”包天依骂道。
“首先,我必须申明一点,不管你开除不开除我,这个官司我必须打到底。这是我做人的原则,这个原则过去、现在和将来我都必须坚守。而且是不会拿利益、职位、金钱去交换的。第二点,我没有不负责任,不为这个厂去考虑。长期以来我们都苦于没有订单,受制于人。这个终其原因是我们没有建立自己的销售平台,没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就不会有稳定和持续扩大的订单,来支撑我们厂发展壮大。这就使我们处处受制于人,处处被掣肘。今天我们可能遇到一个胡汉银,下一次说不定又遇到一个王汉银。我们必须改变这个被动的局面。我已经有了具体方案,准备亲自带队出去做推销,而且我可以立下军令状,我将建立我们自己的销售渠道,短期内我签回最少每月十万只灯的订单。否则我就辞职,离开上海回老家,余生种田为生,不再踏入上海一步。”夏河语气平缓但坚定的说。
包天依愣住了。他没想到夏河是如此的孤注一掷,宁愿放弃厂长和自己的前途而不顾。一心要替厂花讨回公道。包天依被感动了,在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大多数人为了利益、金钱和地位尔虞我诈、不择手段。谁还会在乎仁义道德、谁会坚守做人的原则。夏河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是稀有资源,在上海更是难能可贵。这种人这辈子或许不会有多大的成功,干多大的事业。但他们走的踏实、不抄近道,兢兢业业,每上一个台阶都做到问心无愧。包天依眼眶湿润了,想想自己当初踏上职场不也是和他一样吗,但自己坚持了多久呢!这不最后也和这个环境同流合污了吗。没办法,自己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因为在这个社会上想要获得更大的成功必须走捷径。按部就班的话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过上自己所要的生活!
包天依最后说:“既然你要一意孤行,那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到时候你建立不起来每月十万只灯的销售渠道,那你只好走人了,谁也救不了你。”
包天依让步了,英雄惜英雄,他深深地被感动了,看来只有夏河才能唤回他泯没已久的良心。
这时候,派出所张所长带人过来了。“胡汉银,你涉嫌猥亵妇女,现在带你去配合调查。”
胡汉银高昂的头颅终于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