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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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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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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精升官记》连载

第一十六章 许副乡长替派出所长了事

金秋十月,天空湛蓝,白云飘逸;阳光温馨恬静,微风轻柔凉爽;树上的叶子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慢慢地落在地上,给大地铺上一层薄薄的地毯。

  初八, 正是西宋乡大集的日子,赶集的人们被一阵一阵从西宋村西南方向传来的锣鼓声吸引,同时,还有一个消息让他们兴奋,许久精的酿酒新厂房今天举行落成投产仪式,免费发放888瓶白酒,早到早得。这个消息让本应熙熙攘攘的大集变得冷清了不少。

  为了这次新厂房投产仪式,许久精可谓是下了血本,不仅有文化站的锣鼓队、乡中学的仪仗队、“吹破天”的唢呐班子助阵,还邀请了县吕剧团来演出。参加仪式的人员除了西宋乡各村的领导、乡直干部,还有县长胡传一亲自到场举行剪彩,县电视台更是全程录像。当然了,所有来宾都会得到一份不错的礼品。钱花得如流水,他外甥林俊升疼得直跺脚。可许久精不在乎,他心里高兴着呢!他也应当高兴,他前几天才在县政府参加完科技副乡长的聘任仪式,和县领导聚餐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那种美好的感觉现在还回味无穷。他晚上回到家里,想到挨批斗的爷爷和父亲,哭了。他给父亲上香时,默默地告诉父亲,许家开始挺直腰杆做人上人了。按理说,他不是爱热闹的人,投产仪式之所以搞得这么隆重,主要是为了积累人气,为以后谋求更大的发展做准备。

 上午十点半左右,王俊山等乡政府领导陪着县长胡传一一行四人来到剪彩现场,许久精立刻迎上去。胡传一没和早到现场的孙征文先握手,而是抓着许久精的手久久不撒,直夸许久精经营有方,为安东县乡镇企业的发展带了个好头。许久精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略显尴尬的孙征文,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甚至立刻产生了自己地位飞升的念头。胡县长能亲自来参加典礼,是因为自己企业做的好呢,还是因为自己科技副乡长的身份,他这几天没分析出来,他还有过是那两万块钱起了作用的想法,毕竟副乡长这个职务是刘保民书记的功劳,而不是胡县长。随胡县长来的县府办公室主任和县长秘书也一一和许久精握手,经常见面的王俊山等乡政府领导更是热情地握手表示祝贺,贴不上边的村领导们,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

 十点五十八分,投产剪彩仪式正式开始。仪式由宣传委员计晓燕主持,她不愧是渤海师专中文系毕业的,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经扩音器放大后,俨如广播电台的播音员,让坐在台下的盖丽丽嫉妒地只撇嘴。以前乡里有什么活动,孙征文都是让盖丽丽主持,这次是王俊山亲自点了计晓燕的将,盖丽丽也只能坐在台下干生气,心里还自嘲地骂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姑奶奶还不愿受那个累呢,礼品一点儿也少不了。”

仪式没安排胡县长讲话。王俊山第一个发言,他先是实事求是地夸了许久精一通,接着又号召全乡各级领导干部,深刻体会邓小平去年南巡讲话精神,放开手脚,大力发展乡镇经济,在资金、政策方面,县乡两级领导,都会大力支持。孙征文作为第二个发言人,也简单说了几句,对许久精是极尽赞美之言。让很多人想不到的是,第三位发言的是酒坊村的支部书记许洪奎,从台下人们诧异的目光中,许洪奎也看得出他登台发言有点不合适。可这是许久精安排的,许久精是让他“当人”露脸,虽然他的讲话稿中全是一些献媚的语言,甚至有点奴性,但他是愿意的,许久精已经不是过去的许久精,不仅有钱,还当了官,别看表面上看起来对他尊敬有加,内心里说不定早就不耐烦了,毕竟自己的父亲做过对不住人家的事,甚至是忘恩负义。不自信的许洪奎发言时,声音有点抖。

  比许洪奎发言时声音还抖的还有一位,就是许久精,作为最后一位发言的,他在感谢各位来宾时,声音几度出现了磕磕巴巴的现象。本来,这是他的厂子,众人都是来给他捧场的,用西宋乡的土话说,都是给他“打巴子”的,他应当很自信,就算小有激动,也不至于连话都说不流畅。许久精确实激动了,而且不是小激动,是一种从头顶到脚底的激动,他讲话时,甚至有点控不住尿的感觉,这个激动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因为他的副乡长官职,严格地讲是因为计晓燕讲得那句话——有请西宋乡副乡长、安东县匞河酿酒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许久精同志讲话。在这么多人面前,特别是在这些从集市上涌来的老百姓面前,把官职说出来,他的确有点激动,他当副乡长的事没几天,肯定有很多人不知道,而这些不知道的人里面,肯定有很多人参加过他父亲的批斗会,就算没参加过,一定也听说过他父亲被万人批斗的事。今天,匞河酒坊的大东家以官员的身份站在台上,而不久前,他还和台下那些人一样,有个统一的称呼——老百姓。许久精想到这些,心里五味杂陈,能不激动?

   许久精讲完话,开始派送那888瓶白酒。开始的时候,人们还讲点秩序,可眼看着一瓶瓶白酒被别人抢了去,人群有点乱了。大家一哄而上,酒厂派送酒的那几位职工被挤到了一边,眼看就要发生践踏事故,维持秩序的薛金成不得不亮出电警棍,几个联防队员也挥起了警棍,在吱吱冒火的电警棍面前,人群退缩了。许久精看着维持秩序的派出所人员,心里那个舒服劲就别提了!这才多久啊,他还曾经和个孙子一样待在派出所。忽然,许久精的心里一沉,因为这时他才发现没见派出所长梁鸨旭的影子,他给梁鸨旭下过帖子,应当来捧场。

   县乡村三级领导参观完新厂房,自然就进入到宴会环节,宴会理所当然地摆在宋洪峰的酒店。宋洪峰乐得屁颠屁颠的,见了许久精,不亚于李莲英见了慈禧。许久精也不像以前那样毕恭毕敬了,因为情形发生了变化,他不光是客户,还是宋洪峰的领导。许久精甚至一脸严肃地让宋洪峰把酒席办得即场面又节约,宋洪峰满脸堆笑地让他放心。

  酒喝的自然是昏天黑地,胡县长和许久精必然地成为被敬酒中心,人人说着恭维话、过年话。能不说吗?好吃好喝好招待,临走还有一大袋子礼品拿。村干部醉了,乡干部晕了,胡县长乐了。许久精既醉了,又晕了,还飘了。他的身体在地上走着弧步,心亢奋地飘在空中,眼里是一张张笑眯了眼的红脸盘......

   送走了胡县长和乡政府一干人员,踉踉跄跄的许久精看到几个联防队员正把喝醉的薛金成往三轮摩托车上架,他立刻赶过去,俯身贴在薛金成的耳朵边问梁所长怎么没来,薛金成别看醉了,见许久精问梁鸨旭,还是警觉地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告诉许久精,梁所长出事了,昨天下午被县纪委约谈了。许久精吃了一惊,连忙追问怎么回事,薛金成说话颠三倒四,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太阳落山的时候,在新厂房办公室里睡了一觉的许久精醒过酒来。他心里装着梁鸨旭的事,也没在食堂吃晚饭,骑了一辆自行车,急冲冲往派出所赶去。

   许久精赶到梁鸨旭的宿舍时,梁鸨旭正沮丧地躺在床上。他见了许久精,也没从床上下来,只是不再躺着,而是坐在了床上,并指了指床边的椅子,示意许久精坐下。

    “老许啊!今天有点事,没去参加开业仪式,抱歉!”

    “没事的,咱兄弟俩,谁跟谁啊,我也是刚听说,不放心你,这不过来看看嘛!”

    “你也知道了?薛金成告诉你的?他就想看我笑话。”

    “你多想了,他没看你笑话,很担心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许久精和稀泥地说,他知道梁鸨旭一向和薛金成不合。

    “唉!还不是因为多管闲事。小胡村的胡东贤不交提留款,乡里多次催要无果,乡里求派出所协助一下,本来这事不归派出所管,可我抹不开乡领导的面子,去吓唬了一下胡东贤,没想到胡东贤的侄子不干了,直接把我告到县委刘书记那儿。”

    “刘书记就听胡东贤侄子的?”

     “你不知道,胡东贤的侄子,号称‘安东一支笔’,在省报都发过文章,这事报社都知道了。”

     “你说的是在小胡村小学当民办老师的胡正歌?是他告了你?”

     “就是他,纪委的同志说这事只要胡正歌不继续往上捅,就没大问题。可我下午找乡教委的申保趟主任去劝一下胡正歌,胡正歌根本不买顶头上司的帐,说是县里不处理我,继续往上反映。”

     许久精看着一脸沮丧的梁鸨旭,笑了,拍着胸脯说:

    "这事包我身上了,我来搞定。”

    “真的?”梁鸨旭立刻站起来,脸上愁云尽散,握着许久精手说:“那可是个难缠的主。”

   许久精用十足把握的语调说:“你就等好消息吧。”

     “久精哥,我今天请你喝酒。”

     “别了,咱家就是酿酒的,缺不了酒喝,抽个空,到厂里喝去,新厂房刚试产,事多,我得赶回去了,明天上午听我信儿。”

   梁鸨旭见许久精真没吃饭的意思,也就作罢,从抽屉里拿出两条好烟,说什么也让许久精拿着。

   许久精眼里根本没有这两条烟,见梁鸨旭实心实意,也不好推辞,只好拿了。

   路上,许久精心里那个敞亮就别提了,西宋乡强力部门的头头叫自己哥,还死皮赖脸地送自己东西,这在过去,他连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知道,梁鸨旭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当了副乡长,也不是因为他有钱,是因为自己能替他了事,谁都知道,梁鸨旭在西宋乡很强势,就算书记乡长不合他意,他也会给个脸色看看。

   这事得一定办好,许久精心里想。

   早晨,匞河老酒坊的酒糟工胡东惠正在池子里出酒糟,虽说晚秋的早晨凉意很浓,但出酒糟是个力气活,他身上的褂子早就湿透了。别看胡东惠小五十了,但对这份力气活还很留恋,因为工资不比公办老师的工资少,比种那几亩地强多了。家里的责任田由老婆稀里糊涂种着,他要不是在匞河酒坊一复产就干这工作,凭他的年龄,这工作轮十遍也轮不到他头上,到了春天,左邻右居因为要买化肥农药缺钱求到他头上,那感觉特好。

    “胡师傅,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胡东惠一抬头,是老板许久精在叫他。

    “好,我去换一下鞋。”

    “不用,不用,穿着水鞋就行。”许久精热情地招着手说。

   许久精把胡东惠让到沙发上,还沏了一杯茶水给他。胡东惠心里有些不安了,心里打鼓,不会是因为岁数大,酒坊要辞退自己吧?

    “胡师傅,你岁数不小了,再干这活有点不合适了,我想......”

    “我还能干,不比他们差。”没等许久精说完,胡东惠“呼”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别急,胡师傅,是这样的,新厂子那边缺个库房管理员,我想让你过去干。”

     “你是说让我去新厂干保管员?”胡东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保管员是个肥差,既轻松,工资又高,老酒坊是由许久精的亲戚干着。

    “是,你是咱们厂的老人了,你不干,谁干?”

   见许久精这么说,胡东惠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

    “胡师傅啊!我有个事想问一下,听说咱家正歌和梁所长闹了点别扭,咋回事啊?”

   胡东惠这才明白自己升职的原因。

    “这事真不怨正歌。我东贤哥的提留款拿不上,梁所长开着三轮摩托去要,我哥确实没钱,能拿出钱来吗?梁所长要牵着耕牛走,我嫂子死活不撒牛缰绳,拉扯的时候,耕牛踩了梁所长的脚,梁所长气急了,把电警棍一下子捅进牛腚里,牛腚眼子都被电糊了,正好被放学路过的正歌看到,他大伯家的事能不管吗?和梁所长争执起来,我儿子的眼角都被电警棍扫了个口子。”

   许久精听胡东惠说完,心想:“和我猜的差不多,绝对是梁鸨旭惹事在先。”

    “是这样啊,胡师傅,从古到今,民不和官斗。派出所是个啥单位,你还不知道吗?别说是违法犯罪了,就算是开个户口证明啥的,派出所不给开,你有啥法使?我承认,这事不怨咱们,可我认为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别让正歌往上捅了。你别误会,我不会偏向梁所长,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这是为你好,这样吧,和你哥说,要是耕牛有啥三长两短的,算我的,保证他有牲口使,你今天别干了,回家劝劝你儿子,明早去新厂上班吧。”

   许久精的话,胡东惠听得明明白白,劝不了儿子,别说是去新厂干那轻快活,就是老厂这受累的活,也没他的份了。他真舍不得那个肥差。

   第二天早上,胡东惠穿了一身干净的工作服,坐在了仓库保管员的椅子上,望着桌子上崭新的茶具,他自言自语地说:“正歌这个死孩子,还敢和老子顶嘴,老子给你下跪就没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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