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家人的提心吊胆中,水灵的入伍通知书终于来了,许久精长舒一口气,青莲也不用天天留意水灵的行踪了,孙建国这只癞蛤蟆终究没吃上天鹅肉。办一场酒宴,祝贺水灵成为西宋乡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兵,对许久精来说是必须的,再说了,许家喜事连连,也该热闹热闹了。
农村人摆酒宴,大都在自己家里,这样既省钱又热闹,剩酒剩菜送给左邻右居,还能讨几天的笑脸,就算不随礼不坐席,单为了吃几碗剩菜做的杂烩汤,一家有事,百家也来帮忙,何况许久精这么有钱,宰了一头二百多斤的肥猪,杀了两只山羊,买了红尾鲤鱼一百多条。村里的两位红案师傅在前一天就开始忙活了,香气弥漫了整个酒坊村。因为许久精一家的房子不可能一下子摆那么多席,挨着他的几家人也早把堂屋清理好,摆上了桌椅板凳。
许久精在村里摆席,并不是舍不得去饭店,他怕花钱的话,估计一百个人得有一百个不相信的,他是为了喜庆,更是为了脸面,还为了让列祖列宗看着高兴,在饭店的话,列祖列宗是看不到的,他们不会跟着吃席的人去饭店。
许久精一开始并不打算收礼,那几个礼钱他看不上眼。孙征文知道许久精的打算后,坚决反对。他认为许久精不收礼,会让许多人产生误会,有的会认为别人的礼偷收了,不收自己的是因为没资格坐席;也有的会因为白坐席而不好意思来;更有人会觉得许久精有几个钱不和人一样。孙征文提议许久精,礼照样收,可以把席摆的丰盛一点,给来的人都送份礼品,让客人一点亏也不吃。许久精采纳了孙征文的建议。孙征文这次终于找到了报答许久精的机会,乡政府人员和各村领导这一块,他负责招呼、组织。
唯一让许久精遗憾的是王俊山没来,虽然说王俊山和几个没来的工作人员一样也捎来了礼,但在整个西宋乡,任何来的人都不如他来有分量,可是他没来。至于不来的原因,王俊山和许久精沟通过,许久精不得不佩服王俊山在官场上高出孙征文一大截,王俊山高瞻远瞩,在马上就要换届的紧要关头,他不可能丢下工作,率领乡政府人员去参加一个入伍宴,副县长的位置有好多人在虎视眈眈,刘书记也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关键时刻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许久精也考虑过自己,他的仕途也迎来了关键时刻,是否举办这次入伍宴,他也动摇过,可是他又经不住给列祖列宗争脸的诱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办一次比较好,除了刘书记,现在还没人知道他就要真正走入官场,以乡镇企业家的身份举办一次入伍宴,还算不上出格。毕竟刚要打开的仕途之门来之不易,他还是把宴会的热闹程度做了调整,取消了燃放鞭炮和唢呐班子的演出,他要把买的几十箱烟花留到过年时去祖坟上放。
在许家摆好香案拜祭完列祖列宗,宴会正式开始。
许久精的院落自然用来招待乡政府人员和各村的领导,许久精的亲戚朋友以及和公司有关的客户都在周围的邻居家里落座,每桌席上都有两个酒坊村的年轻人在伺候,一个端茶倒水,一个将厨房送来的菜有秩序地摆在桌子上。许久精这次摆席,规格是按照招待媒人的最高标准来的,无论哪桌席上的客人,都是三道饭标准,过程和饭店有很大的不同,上酒之前的喝茶阶段,先是四个茶点,都是安东当地最好的点心——蜜三刀、桃酥、羊角蜜、花生蘸,客人略作品尝后,四个压桌碟子和酒就上来了,压桌碟子不大,里面都是凉菜,有凉拌牛肉、凉拌猪肝、大葱拌肚丝、海蜇头拌黄瓜。客人边喝酒边品尝几轮凉菜后,热菜就开始上。热菜按着鸡、鱼、丸子、肉的顺序来。先是上一个热气腾腾的蒸鸡,本来就熟的凉烧鸡在蒸锅上被木柴燃烧的大火一蒸,更是骨肉分离,客人用筷子轻轻一夹,就下来一块,几乎入口即化。品尝过的蒸鸡很快被推到桌子一边,给上来的粉皮炖虎头鸡腾出位置。品尝过的虎头鸡被推到桌子一边后,就开始上鱼。鱼也是两道,一道是糖醋鲤鱼,一道是炖鱼快。毋庸质疑,随后的丸子和肉也各是两道,丸子是红烧丸子和白汆丸子,肉是酱肘子和蒸锅蒸去油脂的五花肉。待这些主菜上完后,送菜的就不再一盘一盘地上,而是一下子上来好多盘,无非是九转大肠、油焖大虾和一些青菜炒肉什么的。这些菜上完后,菜品暂告一段落,客人也不再以品菜为主,而是转入喝酒为主的阶段,或者统一喝几杯,或者个别敬几杯。伺候客人的两个许家晚辈,时刻观察着客人的情况,当看到大伙差不多平均半斤酒的时候,有一个就会通知厨房上饭,上一盘小笼包子或小花卷,客人大都不吃,但都知道第一道饭结束了,就会商量着去院子里休息会儿,伺候的人就会把除压桌碟子以外的菜撤走,尽管这些菜还剩很多。客人休息十几分钟回来落座后,第二道饭就开始了。第二道饭几乎全是甜菜,有糖醋里脊、拔丝苹果、蜜汁山药、糖醋鱼块、拔丝鸡蛋、玉米羹等十几个,酒也上了葡萄酒,客人喝白酒红酒自便。第二道饭的时间不是很长,很多人对甜菜不那么爱好,只是夹几筷子尝个鲜,待白糖米饭上来后,第二道饭结束,同样,压桌碟子留下,主菜撤走。第三道饭和第一道重复很多,鸡、鱼、丸子、肉虽然不是双份,但一样一份是少不了的,再加上蒸锅出来的炸耦合、炸酥肉、炸豆腐和一些青菜,也是满满一桌。和别人不同的是,在第三道饭上,许久精又加了一些海鲜,清蒸渤海梭子蟹、蒜蓉粉丝蒸扇贝、葱爆海参等五个菜。
第三道饭开始后,喝多喝少,喝到什么时候,就是客人说了算了,不过,喝到这个时段,大都带了酒,桌子上的菜也吃不了几口,为了防止客人的唾沫星子飞溅到菜里,伺候客人的两个人就会把一些没动的盘子撤下桌来放到一边,还和客人给足了撤下来的理由,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为了客人走后回锅自己吃。每个有酒桌的房间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或高声掰扯,或附耳密语,时而高声大笑,大喊“咱兄弟俩谁跟谁啊”,时而气愤样十足,压低了声音说“整他,还让他翻了天”。许久精院子里的这几桌更是觥筹交错,热闹异常,有爱喝能喝的孙征文坐在主位上能不热闹吗?哪位乡政府人员不给孙乡长点面子?再加上孙征文一直在寻找报答许久精在他父亲葬礼上出力的机会,能不把酒场的氛围搞的高涨一些吗?所以他喝的有点多,说话开始变得含混不清。许久精喝的更是不少,他虽然一次喝一点点,可架不住酒桌多,他得一桌桌地敬。孔青莲担心他,早就嘱咐了公司的一位员工尾随照顾他。纪委书记平力生早就喝地趴在桌子上,别看敬他酒的人不多,可他从不在乎这个,自斟自饮照样喝大,他的头压在一支胳膊上,另一支胳膊在半空中挥舞着,时不时地抬起头,醉眼朦胧地喊一句“乱套了”,见没人理他,只好又把头垂下。盖丽丽也喝了两杯,酒量不大的她有些醉意,看着平力生的“傻样”不住地大笑,胸脯上下乱颤,惹得待客的两个许家人喉结咕噜咕噜直响。
孙征文确实醉的不轻,许久精来敬他酒时,还得靠许洪奎的搀扶才站起来,作为整个酒场的核心,主人来敬酒,他不得不说几句,这是当地的规矩,很多地方都是这规矩。乡长站起来,除了趴在桌子上的平力生,也都站起来。
“老弟啊,嗯...嗯...挺好的,这是大事,是吧...是好事,孩子追求...嗯...追求进步,是光宗耀祖的喜庆事,前途不就解决了吗?我...我...也是当兵的出身,部队...部队是个大熔炉,专门炼人的......,不、不,是专门锻炼人的,我们当兵为啥?大家说...为啥......不对,你们说的不对,当兵是为保家卫国,我...我不就是吗?老子真刀真枪地干过,老子、老子这一切,是、是拿命换来的,不像许大老板,有钱啊,嗯...嗯...钱啊!多余的话不说了,祝老弟心想事成吧,我先干了,你、你随便。”
许久精不顾许洪奎的暗示,也一饮而尽。
众人吃得好,喝的好,心里的高兴劲自不必细说,就连所有伺候客人的人,因为马上要有好菜吃好酒喝,脸上也荡着笑容,这可是他们过年都吃不到的东西。但有一个人,却高兴不起来,她就是公司的会计、乡政府司机小刘的妹妹刘婧。她能高兴吗?她的亲叔是刘参谋长,就算西宋乡有一个女兵名额也得是她的,可是她没这个福气,癫痫病让她失去了这个机会,让她永远属于“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族,尽管父母没让她下过一天地。她懊恼,她嫉妒,她恨上天的不公,她恨属于自己的机会成全了别人,平常滴酒不沾的她也喝了一瓶啤酒,当许久精来她这桌敬酒时,她突然愣神,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身体向前一倾,整个身体趴在了桌子上,四肢不断抽搐,口中吐出了白沫,在场的人一下子吓傻了,有几个女客人发出了尖叫声。
刘婧进了公司后,从没发过病,许久精一见这情况,也是吓得不轻,一时手足无措。好在有几个见过类似病人的人在场,招呼大家别乱,说这可能是抽羊角风,过会就好。大伙七手八脚把刘婧放在地上,又让人去找司机小刘,也在这桌的孔青莲吓得直哆嗦。好在过了两分钟,刘婧停止了抽搐,醒了过来。小刘也来到了,他知道妹妹的情况,让大伙不要要惊慌,帮忙把妹妹搀扶到里间炕上休息。许久精这才舒了一口气,乐极生悲的事总算没发生,真是得感谢列祖列宗。
客人们从中午十二点多一直喝到下午五点,酒坊村的上空弥漫着酒肉的香气,西落的太阳也被酒气熏红了脸,客人们醉了,待客的醉了,整个酒坊村,除了宁红叶和孙建国也似乎都醉了,宁红叶为情没来,孙建国憋气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