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春的事情超出所有人的意料,解决起来异常顺利。
刘甜甜虽说是农村人,但没有农村孩子的淳朴善良,虚荣心特别强,如果没有那份爱慕虚荣的执著,也不会和田光春做出有背道德的事情。西流区区委书记吴宝坤的老婆找到刘甜甜,开出了保证刘甜甜进入事业编队伍的条件后,刘甜甜几乎没做多大考虑,爽快地答应了。
刘甜甜很快把网上的东西撤下来,并附加了一份声明,告诉广大网友,她的QQ号被前男友恶意盗用,报复她和他断绝关系,对田光春带来的伤害表示歉意,并给渤海市纪委写了一份书面证明。渤海市委市政府责令渤海市公安局查清此事,邢延庆很快弄出了一份详细的调查材料,刘甜甜的前“男友”承认自己做了这件事。出人意料的是当事人田光春原谅了刘甜甜的前“男友”,只接受了一份道歉,没有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当田光春把五十万送到许久精面前时,许久精没有接,而是嘱咐田光春务必私下安抚一下刘甜甜,以防她突然变卦。田光春对许久精感激涕零,许诺跪求他的同学,保证让许久精的女儿就读省师范大学的研究生,等她研究生毕业后,到渤海学院就职。
许久精一生的追求就是仕途,这也包括他的孩子们,他帮田光春就是要这个结果,目的眼看要达到了,能不兴奋吗?许久精拿出六十万的卡给田光春,田光春说什么也不接,他非常明白,尽管许久精不缺钱,但是这钱接了不合适,接了的话,传到圈内,岂不成了不讲道义的人了?田光春非常明白圈内的规矩,收了人家的钱就得替人家办事,更懂得双方互求时,可以互不收礼。
处理完了田光春的事情,许久精又恢复到了看看报纸喝喝茶的工作状态,门厅依旧不如副市长任上繁华,不过,许久精的心态已经没有了刚履职政协主席时的焦躁,这绝对不是因为他已经适应了这种落寞,而是因为常务副省长崔清来已经明确表示,在一年半后的省领导换届选举中,如果不出大的意外,许久精可以就任省政协副主席,北京的周老已经默许这种安排。许久精得到这样的信息,心里当然相当兴奋,因为崔清来就是从省政协副主席任上就任的副省长,他仿佛看到自己正在走崔清来的老路。
然而,沟壑市市长刘保民勒死情妇的案件,险些让许久精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刘保民杀人事件,听起来复杂,其实很简单,就是高官包养情妇,因满足不了情妇的无理要求,产生矛盾,导致血案发生,至于是故意杀人还是过激杀人,那是公安机关说了算的事。
刘保民在担任渤海市副市长的时候,有一个在省党校学习半年的机会,就是这个机会,让他认识了省委党校招待所的服务员林小琴。林小琴岛城酒店管理职业学院毕业,招聘到省党校招待所刚一年多,二十二岁的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黑漆漆的眼珠,明可鉴人,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嘴唇娇艳欲滴,玉质般的肌肤透着奇美,可体的职业装裹在修长的身体上,更显温柔绰约。刘保民立刻被这个全身透着青春活泼气息的女孩所吸引,马上展开了凌厉的攻势,上马金,下马银,很快将林小琴收入怀中。刘保民本意是和林小琴逢场作戏,玩够了就扔,但没想到林小琴岁数不大,心机却很重,尽管刘保民小心翼翼地用了避孕措施,可交往半年后,林小琴还是怀了孕。刘保民苦劝林小琴将孩子拿掉,林小琴宁死也不答应。刘保民没办法,只好在省城以林小琴的名义买了一套房子。林小琴辞了职,专职做起了情妇。林小琴诞下一个男婴后,刘保民十分高兴,除了答应每年给他母子三十万的生活费,还给林小琴请了一位保姆,买了一辆奥迪Q5汽车,五六年下来,两人倒是相安无事。
两人矛盾的起点源自快要入学的私生儿子。林小琴为了儿子得到很好的教育和照顾,建议刘保民在沟壑市买套别墅,她母子二人来沟壑市居住,因为沟壑市的教育质量比省城都好。刘保民坚决不同意,他不是怕老婆发现,因为他老婆还在渤海市教委任职,没有跟到沟壑市来,他主要怕一不小心,被有意见的人发现了私情,事情可就大了,这几年已经不同于以前,中央对干部的违纪违法现象抓得很紧。两人为这事发生多次争吵,有一次林小琴甚至当着保姆的面,抓伤了刘保民的脸,气得刘保民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一个月没到省城的小家里去。
对刘保民来讲,林小琴如同被他玩过的其她女人一样,仅是一件旧衣服而已,但儿子是亲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生气归生气,儿子不能不管。刘保民在赌气一个月后,又腆着脸回了一趟省城的外家,就是这次回家,让刘保民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小琴一见到刘保民回来,脸上明显带出了喜悦之色。保姆看到刘保民回来,如同以前一样,收拾了一下东西回了家。林小琴早就和刘保民有过协议,一旦刘保民回到家,保姆就得暂时离开,她想和其她妇女一样,过过柴米油盐的日子。
“晚上吃啥饭?”刘保民一边陪着儿子装配新买的玩具,一边问林小琴。
“小儿子喜欢吃可乐鸡翅,不知大儿子喜欢吃什么?”林小琴开玩笑说。
“哈哈!凉拌个牛蹄筋,再来个辣炒花蛤。”刘保民笑着说。
“你这人就是自私,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一接触海鲜,我皮肤就过敏,疙瘩好多天下不去。”林小琴不高兴地说。
“好,好,那就不吃,你说吃啥就吃啥,啥都依你。”刘保民苦笑着说。
“啥都依我?你啥事依我了?我说把我娘儿俩接到沟壑市生活,你依了吗?”
“又来了,咱不提这事好吗?我不同意自有不同意的原因。”
“啥原因呀!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啥?你害怕别人举报你,就不怕对不起俺娘儿俩,我去纪委告你吗?”林小琴忽然耷拉着脸说。
刘保民心里咯噔一下,嘟囔道:“你这是说的啥屁话,不理你了,我去捣蒜泥,牛蹄筋没蒜泥不出味。”
刘保民安抚了一下儿子,去厨房找出了蒜头,剥起了蒜皮。
“你也不想想,你满足不了我娘儿俩的基本生活需求,我凭啥跟着你?我心里的苦,你知道吗?过着这样地下工作者的生活,父母都不和我来往了,我要求去沟壑市生活,是为了儿子得到更好的教育,你难道不知?不就是一套房子吗?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就是了。”林小琴在餐厅里一边摘菜,一边像个怨妇一样不停地嘟嘟囔囔。
刘保民不做声,剥完了蒜皮,刷洗石头材质的蒜臼子和蒜锤子。
“我可和你讲明白了,真要是对不起我娘儿俩,我真走纪委这条路子。”林小琴见刘保民不出声,气不打一处来。
“看你本事大的天,别说你去告,你敢在纪委门口转悠,我就把你扔海里喂鱼。”刘保民突然气呼呼地说。
“好啊,你个王八蛋,你个衰货,别认为我手里没有你的把柄,都给你存着了,我这次还非得看看你有没有男人骨头。”林小琴把摘的菜全扔到了地上,一只不锈钢盆也被她踢到了客厅。
刘保民一听林小琴骂他衰货,真急了,这可是他的隐私,如果没有伟哥支持,他还真办不了两口子那件事。刘保民近二十年来,听得都是过年的话,还从没有一个人揭过他头上的秃疮疙瘩,一霎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手里的捣蒜锤子用力朝林小琴掷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太阳穴上。林小琴闷哼一生,摇晃着倒在地上。
刘保民见林小琴倒在地上,还真有些慌了,跑到餐厅抱起了林小琴,发现林小琴的脸上正在咕咕冒血,吓得他把林小琴一丢,呆愣在一边,他儿子扶着门框吓得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保民才缓过神来,顾不了隐私不隐私了,立刻打了120,怎奈林小琴伤势严重,死在了省立医院的急诊室里。
刘保民见林小琴死了,头脑反而有些清醒,他知道自己这一关怎么也不可能躲过去,主动投案,或许还有操作的空间,于是,他拨通了110的电话。
沟壑市市长刘保民杀死情妇的事很快传遍了全国,一时间,有关这件事的报道在网上甚嚣尘上,大多数网友留言,说刘保民之所以杀死情妇,是在杀人灭口,林小琴一定掌握了刘保民腐败的证据。
许久精第二天早上就得到了刘保民杀人的消息,是岛城市委书记欧阳普打来的电话,欧阳普一边说着刘保民的事,一边唉声叹气,大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担忧。欧阳普在电话里告诉许久精,情况有点不妙。
许久精一开始还不理解欧阳普说的“不妙”是什么意思,当网上网下都在猜测刘保民是在杀人灭口时,许久精才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别忘了,拔出萝卜带出泥,他可是被刘保民操作到公务员队伍里来的,虽说他和刘保民的关系是单向交易,只授不取,但凡有点头脑,就不会将两人的事告诉纪检人员,可现在刘保民已经跌进了深渊,他自己也明白爬不出来了,就算按他自己说的是过失杀人,仕途也永远断了,一旦刘保民为求少判几年,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欧阳普和他都得“歇菜”。
许久精觉得,现在的关键是想法和刘保民沟通一下,暗示他案子本身以外的事少交代,或者只交代和企业之间的交易,上下级同事之间的事闭口不谈,这些同事在外面会想办法为他开脱。许久精和欧阳普说了想法,欧阳普非常赞同,并提醒许久精,现在或许只有刘保民的老婆尹秋萍能见到他。
许久精到刘保民在渤海市的家里时,王俊山的老婆正在安慰尹秋萍。尹秋萍眼睛通红,眼泡肿胀,见许久精到来,没说几句话就大骂刘保民没良心,在外面包养情人,犯了大案,就该千刀万剐。
许久精知道尹秋萍是在说气话,当着王俊山老婆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不住地劝说尹秋萍保重身体要紧。王俊山的老婆很识趣,见许久精到来,聊了几句借故走了。
“老许,你不知道那个挨千刀的在外面养了一窝吗?早告诉我,能到这地步啊!”尹秋萍质问许久精。
“尹主任,我发誓,刘市长的事,我真不知道,要是知道,即便不和您说,我也会劝他早和那女人断了的。”许久精确实不知道刘保民和林小琴的事,尽管知道刘保民很好色。
“他在安东就不老实,出事是早晚的事,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尹秋萍没好气地说。
“是,是,是,尹主任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个以后再讨论,现在的关键是想法见一下刘市长,嘱咐他只谈生活作风问题,别谈经济问题,就算躲不过,也别说同事之间的来往,可以把和企业的关系吐一点,上面有人也是这个意思,这样也好想法减少一下刘市长的罪过。”许久精用一种亲人之间才有的语气说。
尹秋萍立刻明白了许久精的意思,哼了一声说:“他反正也出不来了,杀人就得偿命,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尹主任,刘市长是过失杀人,又有投案情节,就算判刑,也不会太久,出来还得过日子,要是啥都吐露了,都收缴了国库,将来吃什么,喝什么,刘市长公职肯定保不住了,总得留点过日子的本钱吧?”许久精不客气地说。
一提到钱,尹秋萍的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可是揪住了她的心系子,她除了在国外读书的孩子,就省下钱可以暖心了。
“我能见到那挨千刀的货吗?”尹秋萍问。
“这个我去想办法,您等我通知。”许久精兴奋地说。
“见了他说啥?我可没啥主见。”尹秋萍问。
“让刘市长不要隐瞒过失伤人的细节,要是纪委插手,询问包养情妇的经济来源是什么,刘市长一定要推到企业身上,不要牵扯在职的官员。”
“哦,我明白啥意思了。”
“对了,您名下的一些财产尽量转移一下,别让纪委发现了。”
“哦,哦,我还没那么傻,我和他名下就工资卡,存款也不多。”
“那就行,这些少量存款千万别转移,免得让纪委的人顺藤摸瓜。”许久精嘱咐道。
“你和我说实话,他和贾秋燕那个骚狐狸的事是真的吗?”尹秋萍突然问,她其实知道是真的,只想从别人嘴里得到证实,以前没人敢和她说实话。
“是真的,都过去了,尹主任别再想这些烂事了”。许久精很干脆地说。他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就算刘保民知道是他说的,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了。
“挨千刀的,怎么就死不在监狱里呢!”尹秋萍恶狠狠地骂到。
许久精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刘保民关押在省城的看守所,要想和他见面,非副省长崔清来不能办到。
“你脑袋没有毛病吧!现在谁敢和刘保民的事搭界?高层都盯着这事了,没人能救刘保民,他这是杀人事件,谁替他说话,谁就会被纪委盯上,他这次做的事太大了,和他有牵扯的人,只能听天由命了。”崔清来在电话里声嘶力竭地说。
许久精的心一下子全凉了,刚才还希望如火,一下子就失望如冰,以前他也有过失望,但都被坚强化解了,可现在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坚强,只有一只在沙发上窝了一下午的躯壳……
欧阳普的电话铃声吵醒了他,欧阳普询问崔清来的意见。许久精苦笑了一声,如实汇报了崔清来的态度,欧阳普在电话那头足有五分钟没出声,最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刘保民和他没有直接联系,他这是不想蹚浑水啊!”欧阳普说完,没等许久精回话,就关了手机。
许久精举着手机,傻愣愣地站在办公室里,如同庙里的泥胎,一动不动,他能想到电话那头,也有一个呆若木鸡的人。
许久精一夜无眠,天刚发亮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睡梦中,一辆检察院的警车停在他家门口,几个脸若冰霜的干警将一副冰冷的手铐戴到他手上,刺耳的警笛声响彻整个小区。
“快醒醒,欧阳书记打来的电话。”睡在另一房间的孔青莲打断了许久精的睡梦。
孔青莲早就起床了,知道许久精这几天有心事,一直在卧室外面听着动静。
“老许啊,把心放下吧,死了。”欧阳普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欧阳书记,您说谁死了?”许久精诧异问。
“还有谁呀,刘保民啊!”
“啊!怎么死的?”
“昨晚发生急性心梗,没到医院就断气了。”
“这怎么好啊,这么不禁折腾吗?不会是寻死吧?”许久精问。
“不是,省里的一位老领导告诉我的,是急病,你要注意一点,千万别露声色。”
欧阳普是在嘱咐许久精别喜形于色,但许久精从电话里就听出欧阳普是一脸的喜悦。
许久精放下电话,立刻对孔青莲说:“青莲,赶快准备贡品,我要给列祖列宗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