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位履新,没有接风洗尘,似乎是偷着干的一件事,这让调到市民政局的许久精过了好多天,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同在一个办公大楼的同事,似乎没有县里的同事那么好处,相互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纸,就算在民政局老龄办这个小天地里,下属们给他的感觉是一种怕情,丝毫没感觉到热情,那几个副主任给他的感觉,甚至有点冷。许久精也不在乎这个,欧阳书记答应过他,在民政局工作,只是个过度阶段。
不能参加局党委会议,这让许久精有点膈应。原来的老主任可是局党组成员,是名副其实的副处级干部,他就不行,只是个正科级。离开民政局之前,解决副处级待遇,是许久精近期要办的头等大事。
这天下午,刚刚陪同省领导视察完渤海市麦子长势情况的欧阳普,给许久精打了个电话,让他以民政局老龄办的名义,去市干休所看一下老干部于震龙,问一下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市里想法给予解决。欧阳普在电话里,还压低了声音告诉许久精,于震龙是解放前参加工作的干部,是渤海市有名的“刺儿头”,经常找他的茬子,在省领导没离开渤海市之前,尽量安抚好他。
对许久精来说,欧阳普的话就是圣旨,他找来办事员小尹,询问以前看望老干部怎么安排。小尹说,也就是拿点茶叶和酸奶一类的东西。许久精让小尹按以前的标准准备好,和他一块去干休所,看望于震龙。小尹一听去看于震龙,表情上好像有点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小尹走后,许久精从文件柜里拿出一套紫砂壶,准备作为自己的见面礼送给于震龙,紫砂壶是霍武从无锡给他带来的,是正儿八经的好货。
渤海市的干休所坐落在西郊水库旁边,风景秀丽,绿树成荫,全部由平房组成,级别高的退休人员有自己单独的小院。于震龙是在渤海行署专员任上离休,在干休所所有离退休干部中级别最高。老头从战争年代的阳旧县县大队副大队长开始,一直在渤海市工作,十五年前,当了两届行署专员后,住进了干休所,享受副省级离休待遇。老头子一辈子都奉献给了渤海市,对渤海市感情很深,始终在关心渤海老百姓的疾苦。
许久精和小尹敲开于震龙小院的大门后,见年届八十的于震龙正卷着裤腿,在小菜园里翻地,听老伴说是民政局老龄办的领导来看他,眼皮都没撩一下,只顾一铁锨一铁锨地翻。许久精也不在乎,挽了裤腿,迈过菜园的小砖墙,对于震龙说:“老领导,您先歇着,我来干。”
于震龙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许久精说:“这都是老百姓干的活,哪能劳烦领导呀!”
“老领导,我也是农民出身,从小没少干农活,您就交给我吧,您喝一壶茶的工夫,我就给您干完。”许久精一脸诚恳地说。
于震龙看了一眼许久精,想了想,把铁锨递给了许久精。
“许主任,您和于老聊会儿天,我来。”小尹觉得自己闲着,看许久精翻地不合适。
“没事,你先看看老领导还有没有别的活要干,这点活,我行。”许久精有点气喘地说。
“他是你们主任?我以前没见过。”于震龙问小尹。
“是的,老爷子,这是才调来的许主任。”小尹指着许久精说。
于震龙脸上见了笑容,他并不是因为许久精是主任才阴转晴,主要是觉得这个主任和以前的不一样,见许久精也翻了一小会了,连忙招呼许久精出来。许久精顺势把铁锨交给了小尹,嘱咐小尹把剩下的那点活干完。
于震龙招呼许久精进屋,老伴早就把茶泡好,许久精先让于震龙坐下后,打开那套紫砂茶具说:“老领导,这是我个人的心意,这套紫砂茶具是我家的世交从无锡带来的,我又不懂欣赏,送给您老吧!”
让许久精没想到的是,于震龙还真喜欢紫砂茶具,已经收藏了好几套。
“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玩意,打开看看。”于震龙高兴地说。
许久精打开精美的包装后,于震龙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眼立刻放射出光芒。只见这把壶全身呈棕色,壶身上雕刻着几朵茶花,一朵茶花娇羞地躲在茶枝和绿叶之间,如同待嫁的处女那般羞涩,另外几朵已经完全开放,正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美丽展示给人们看。于震龙小心地把壶倒过来,壶底上赫然刻着“紫云轩制”四个字。
“原来是老作坊的手工壶,好货。”于震龙小心翼翼地把壶放在茶几上,又把玩着那几个茶碗说。
许久精很高兴,他虽然对紫砂工艺不熟,但知道霍武送给了他一件好货。
“敲火发山泉,烹茶避林樾。明窗倾紫盏,色味两奇绝。吾生眠食耳,一饱万想灭。颇笑玉川子,饥弄三百月。岂如山中人,睡起山花发。一瓯谁与共,门外无来辙。”于震龙高兴地吟开了诗,见许久精一脸茫然,笑着说:“这是苏东坡赞美紫砂的诗句。”
许久精见于震龙心情很好,献媚地说:“于老,那就试试这壶泡茶有啥好处吧?”
“哈哈,许主任,这个你就不懂了,紫砂壶用前,得需要开壶,学问大着呢,有空了,我好好和你探讨一下。”于震龙很开心地说。
“于老,听说您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干部,我听很多人说过您的事迹,听了后,我如同回到小时候看打仗小画书的年代,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位大英雄。”许久精还真没听过于震龙以前的事,信口开河罢了。
“唉!小许啊,现在还有谁记着这些事,看看现在一些干部,在其位不谋其政,好大喜功,为了政绩,不择手段,不把百姓利益放在首位,天天迎来送往,哪里还有个共产党员的样子?”于震龙颇有些激动地说。
许久精见于震龙有些气愤,连忙说:“于老,您可以写本回忆录,把您的事迹写出来,让大家看看,都了解了您的经历,就会受教育了。”
“我问过了,现在出书都得自己拿钱,我还不如用这些钱多帮助几个贫困孩子呢!”于震龙无奈地说。
“他那点工资,都赞助贫困山区的孩子了,现在还赞助着贵州山区的三个孩子上学。”于震龙的老伴说,老伴当了一辈子家属,没有退休工资。
“于老,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在安东工作时,认识安东匞河酒业的老总林俊升,林总热心公益事业,对从枪林弹雨中出来的干部很仰慕,我和他联系一下,让他赞助您出书如何?”
“哪能行吗?我话可说在前面,我可帮不了他啥忙。”
“于老,您放心,林俊升是一位遵纪守法的好企业家,他不会求您办啥事,再就是,您这么大年纪了,不用亲自动笔,您口述,我找一个文笔好的老师,帮您整理。”
“那太好了,小许啊,要是现在的干部都和你一样就好了,以前,民政局的人也经常来看我,拿着花国家钱买的东西,应付公事罢了,你和他们不一样,是位好干部。”于震龙激动地站起来说。
“于老,您这几天也别出门了,把以前的相片证书之类的东西整理一下,我很快给您找一位整理回忆录的老师。”许久精也站起来说。
“那行,我那些东西,你阿姨都给我存着呢,小许,你看看我腰上的伤疤,炮弹片划的,差点见了马克思。”于震龙说着,撩起了衣服,让许久精看。
“于老,这伤疤就是您的军功章,我找个会摄影的记者,拍下来,印到您的书上。”许久精看着于震龙那巴掌大的伤疤说。
正说着,小尹走进了房间,他已经把地翻完。于震龙两口子实心实意地留许久精两人吃饭,许久精婉言拒绝,表示尽快把整理回忆录的老师找来。
路上,许久精问小尹:“小尹,民政局谁的文笔好一些?”
小尹说:“当然是拥军办的路正飞了,他是民政局的一支笔,常在报刊上发文章。”
许久精心里有数了,当然,他不可能亲自去找路正飞,路正飞也不可能听他的,就算局长让路正飞去帮于震龙整理,也未必去,这不是路正飞分内的事,他想让欧阳震下个命令。
许久精回到办公室后,想了一下,给欧阳震发了一个信息:欧阳书记,下午去探视于老,除少有抱怨外,他情绪很好,在我的建议下,于老决定写回忆录,最近无暇顾及别的,另,因需要民政局的路正飞为于老执笔,望欧阳书记和谷局长说一下。
许久精刚发完信息,宁红叶就打过电话来。宁红叶很着急,告诉许久精,她女儿的工作遇到了问题,本来在绿化股蹲办公室,可新局长上任后,认为办公室人员太多,让宁红叶的女儿去一线工作,天天和农民一样风刮日晒,孩子实在受不了,让许久精想想办法,再回办公室。宁红叶的事,许久精当然不敢怠慢,在电话里安慰了宁红叶一通,宁红叶才一千个不放心地挂了电话。
安东城管局新来的局长原来是河流镇的镇长,许久精和他不熟,两人没啥交情,许久精只好给孙向东打了一个电话。
“许局长,你怎么有空打电话了?”孙向东还和以前一样,称呼许久精为局长。
“我有件事要求你这位副局长,我怎么有种人走茶凉的感觉呀!”许久精调侃地说。
“许局长,有啥事,你说就行,咱俩谁跟谁啊!”
“我表姐的女儿,原来在绿化办的办公室工作,这你应当知道,我刚走,她怎么去野外了?你怎么不照顾一下?”
“许局长,孩子被安排到室外工作的事,我还真知道,这是石局长上任后对人员做出的调整,我和他说过,孩子是你表姐的女儿,可他不听,说富余人员都要离开办公室,你也知道,出了那件事后,我勉强保住了职位,现在在单位大气都不敢出,不过,你可以找一下王副县长,石局长是王副县长举荐的。”
“哈哈!咱俩是啥关系?我的事,只要能办,你肯定不能袖手旁观,我理解你的处境,明年就要换届,先老老实实为好,争取换届时扶正,好了,你去忙吧,有时间来市里,我好好请你喝壶。”许久精知道孙向东不是推诿,别忘了,他老婆还端着酒厂的饭碗呢。
“哥哥啊,理解万岁吧,你的事,只要能办,我还能撒滑吗?盼着哥哥快点当上处级干部,拉兄弟一把。”孙向东打哈哈地说。
许久精放下电话后,心里感觉很舒坦,觉得宁红叶女儿工作的事不成问题,也就是给王俊山打个电话的事,他春节给王俊山送了两万块钱后,还没求他办过啥事,现在正好让他还这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