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你们去。”秋山水不顾老婆阴沉着脸,自告奋勇地说。
“那就让山水叔领各位领导去吧,他自己姐姐家,比别人熟悉。”村支书对许久精等人建议道。
许久精打心里鄙夷秋山水,这不仅是因为他给自己和欧阳书记惹来麻烦,更是因为贾芸和自己说过,贾芸家庭困难,亲戚们怕受到拖累,都唯恐避之不及,秋山水作为贾芸的亲舅,一点也不帮衬守寡的姐姐。许久精刚才知道秋山水和贾芸家的关系后,甚至产生了后悔帮助秋山水找工作的想法。
一位市民政局的副局长,突然改变工作计划,去看一位普通的山区村妇,这让台泽县的陪同官员着实摸不着头脑。包括县长裘宝生在内,他们的思路飞快地转动,揣摩着许久精此行的目的,是故意找台泽县扶贫不力的茬子,还是这个村妇有啥背景,不得而知。裘宝生突然想起秋山水刚才说过,这位村妇的女儿在市电视台实习,莫非和这个有关?一位没毕业的大学生,不会有那么大能量吧?其实,不仅台泽县的官员纳闷,随许久精来的办公室主任扈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上任的副局长工作热情怎么这么高呀,贫困人口多得是,管得过来嘛。
许久精一行到达贾芸家时,贾芸的母亲没在家。秋山水说知道姐姐家的几块责任田,这个时候肯定在棉田地里拾棉花,他去找一下。许久精站在栅栏门前,透过栅栏的缝隙观看院里的情况,三间乱石垒成的墙体,老式的门窗被岁月侵蚀的斑驳陆离,屋顶由于木头变形而变得高低不平,一间小西屋被炊烟熏得像极了烧木炭的作坊,院中央,一张秫秸做的帘子上晒着雪白的籽棉,几只老母鸡正奋力地在棉花上刨食......
半个多小时后,秋山水背着一个粗布包袱和他姐姐回到了家里。乡党委书记连忙向贾芸的妈妈介绍县里市里来的领导。许久精仔细打量眼前这位诚惶诚恐的农村妇女,她皮肤灰暗,常年累积下的风霜在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脸色很黑,一双眼睛满是经历风霜后的沧桑和无奈,仿佛早已习惯了苦难,身体由于常年的高强度劳作,已经明显向右边倾斜,与年纪不搭配的是身上衣服,穿得不知是她哪个孩子的校服,衣服上的“台泽一中”几个字,早就被洗得模糊不清。
“您们快进屋,我去烧水。”贾芸的妈妈一边打开正房的屋门,一边怯怯地和来的人说。
“不用忙活了,我们都不渴,看一下就走。”许久精连忙阻止贾芸的妈妈。
屋里情况比许久精想象的还要差,简陋破旧的家具,漏雨的屋顶,发黄的墙面,屈指可数的摆件让狭窄阴暗的房间显得空荡荡,唯一吸引人们眼球的是方桌后面的墙上,贴满了学习奖状。贾芸的妈妈见大伙都在瞅墙上的奖状,无神的眼里这才流露出一丝光亮,略带兴奋地和大家说,这是她儿子女儿上中学获得的奖状,女儿现在在市电视台实习,儿子还在上高中。
“要不是孩子的爸爸早过逝,我们家也不会这么困难,我们家那位是远近有名的石匠,技术好,力气大,他要是活着,日子不比别人差,可是......唉!只是苦了两个孩子。”贾芸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刚露出光亮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雾。
“老秋,和你姐姐比,你是困难的吗?你就算帮不了你姐姐钱,到时候到地里帮帮忙总可以吧!”许久精冲着秋山水嘲讽地说。
秋山水的脸立刻红得像公鸡的鸡冠,心里在恶狠狠地诅咒家里的母老虎。
“领导,我哥常帮我呢!”贾芸妈妈替秋山水打圆场。
秋山水听妹妹这么一说,就坡下驴,牢骚劲又上来地说:“这事就应当政府管。”
许久精一听,眼光很复杂地看着秋山水说: “民政局是干啥的?民政局就是帮助群众解除困难的单位,像这种情况就应当由民政局来关注一下,整天纠缠于那些无理取闹的事情,把正事都耽误了。”
台泽县长连忙说:“许局长放心,县局了解具体情况后,一定会拿出具体帮扶办法。”
“那就好,我看这房子再下大雨的话,就很危险了,翻盖新房很有必要,直接盖砖瓦房,县里如果有困难,可向市局打报告。”许久精对台泽县的陪同人员说。
其实,帮助贾芸家,许久精一人就行,别说是翻盖三间砖瓦房,就算是盖三层小楼,许久精也能负担得起,但他不想那么做,他想利用手中的权力帮助贾芸一家,这样做,不是怕花钱,是给贾芸自尊。
贾芸妈妈早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做梦也没想到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着,要不是乡领导的提醒,连句向市领导说的客气话都没有,见许久精一行要走了,这才火急火燎地让哥哥帮她抓院子里的母鸡,给领导带上,许久精微笑着婉言谢绝。
许久精一行在乡政府吃了饭,没再回县城,直接抄近路回市里。路上,贾芸发来信息,她妈妈说市里领导去家里了解情况,还要给盖房子,她能猜到是许久精,对许久精表示感谢。许久精给贾芸回信息,说此次帮扶是政府的事,让贾芸不要管这些,一定要好好实习,他会想法让贾芸留在电视台工作。
第二天上午,许久精向市委书记欧阳普汇报此事,欧阳普哼哼哈哈地夸奖了许久精了几句,似乎对此事没以前那么放在心上,正当许久精纳闷之时,欧阳普压低了声音询问他购买地皮的事情,许久精说最近很忙,没顾上这事。欧阳普一听,脸色一沉,说许久精真是钱多蒙了眼睛,看不清全市的发展趋势。许久精一听,似有所悟,难道传说已久的渤海新区建设就要开始了?
欧阳普见许久精有点明白,脸色放缓,很亲切地告诉许久精:“我前段时间和你说这事,按政策来说,我就是犯错误,不是很知己的人,我能告诉你?和你说了,你还不领情,你挣的钱,我又不要,现在不抓紧,等到都领会过来,土地价格就上去了。”
许久精一听,连忙说:“欧阳书记,我知道您对我好,要不是忙,我就操作这事了,不过,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合适的地方就在眼前摆着,就看你用不用心找了。”欧阳普悠然地抿了一口茶,有些神秘地说。
许久精一听,明白欧阳普心里有了打算,连忙向欧阳普请教:“欧阳书记,您就直接和我说得了,我这人苯。”
欧阳普听许久精这么一说,笑了,他放下水杯,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盒茶叶,打开后,给许久精泡了一杯,看着许久精受宠若惊地接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说:“久精同志,我觉得你的酒厂应当来市里发展,就算生产车间不搬过来,也要在市里建个物流中心,这样方便向外地发货,我看这个物流中心选在市东郊那片育苗树林最好不过。”
“欧阳书记,那可是沙河办事处东沙村的地,他们卖吗?”许久精疑惑地问。
“这个你不用管,我给你协调,你只管签合同付钱就是,当然,是你的外甥出面来签。”
“那行,我听您的,不管这个物流中心用得着还是用不着,先把那片地拿下来。”
“嗯,这件事我们得抓紧,换届后,就要建设新城区了,谁手里有地,谁就发了。”欧阳普显得很兴奋地说。
“看来传说是真的了,城市建设要向东边发展,欧阳书记,这块地拿下后,真要是涨了钱,功劳算您的。”许久精不傻,该说的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得让欧阳普放心。
“这都是需要保密的东西,我们这样操作是不合法的,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另外,有件事你也得抓紧,就是在市里买套住房,总不能和家人分居两地吧,别看现在十五万就能买套一百平的房子,用不了几年,房价就会猛涨,再买就多花钱了。”欧阳普用很关心的语气说。
许久精还真打算在市里买套房子,他倒不是为了应对房价,而是为了老婆孩子来市里后住,见欧阳普这么说,脸上立刻显出被高人指点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欧阳书记,您还真提醒了我,老婆孩子来了后还真没地方住,那就选个小区,买一套。”
“西苑嘉园不错,新开发的小区,在那儿买套就行,紧邻市一中,孩子上学方便,要买就买套大的,你又不差那几个钱。”欧阳普建议许久精说。
“行,欧阳书记,就听您的,要不然,我一下子买两套吧,给您也买一套,我喜欢和您住一个小区,有事找您方便。”许久精毫不含糊地和欧阳普说,他觉得欧阳普建议他买房子是有目的,变着法和他要一套房子。这次,许久精还真误会了欧阳普,西苑嘉园的开发商早就把一期里面的一套房钥匙给欧阳普送了来。
欧阳普听许久精这么一说,心里窃喜,根本没打算和许久精要房子,他自己倒提出来了,岂有不要的道理,但他脸变得很严肃,装作很生气地说:“我有房子住,你要买两套也可以,你自己留着住,我是坚决不要,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会认为你在换届后升为正处,是送我房子行贿得来的。”
许久精听欧阳普这么一说,心里如同三伏天喝了冰水一样痛快,和欧阳普开玩笑说:“欧阳书记,您要是嫌我和您住一块烦得慌,您就不要。”
欧阳普一听,哈哈大笑,把刚才拿出来的那提茶叶,往许久精面前一推,说是朋友从台湾给他带来的高山茶,让许久精带着。
晚上,许久精接到孙征文打来的电话,明天周六,自己和王俊山到市里来看他,算是为他到市里工作“温锅”,许久精很高兴,表示热烈欢迎。他放下电话,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把手机拿起来,拨通了市报社广告部主任的电话,告诉周主任,明天给于震龙老爷子拍相片的事不能陪同了,让报社的摄影师自己去干休所就行,老爷子想怎么拍就怎么拍,他的回忆录由他自己做主。周主任让许久精放心,一定会嘱咐摄影师把这事办好,这也是对老领导应该做的事。许久精很满意,电话里许诺最近找时间聚聚。
明天,王俊山和孙征文来市里看许久精,让许久精很兴奋。这才几年的工夫,自己从一个孙征文正眼不瞧一眼的农民,变成比他高半级的干部,就算不是来巴结他,能来看他,也能看出地位变化的带来的效果,特别是副县长王俊山也来,让他更兴奋,王俊山可是位前途无量的干部,自己今年还在巴结他,还给他送礼。
许久精想到他俩,忽然也想到了梁鸨旭,这个人现在虽然很不得意,而且人性口碑也不好,但毕竟对自己有恩,尽管这恩是钱换来的,叫他一块聚聚,也算是帮他一下。许久精有一点明白,不能让梁鸨旭和他俩一块来,他们已经不是能在一块玩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