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强强选好了一块布,很痛快地付了钱,而且还表现的特别客气,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乎孙建国的意料。宋强强平常买东西时,只要卖主说个不要钱的客气话,他就会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一分钱也不给。如果卖主不说不要钱的客气话,他也不会给,会无限期地赊下去。宋强强痛快地给了布钱,让孙建国有点胡思乱想,甚至想到自己和许久精女儿谈恋爱的事走漏了风声,宋强强是给副乡长的面子。
宋强强正想走,常和他混在一起的李疤瘌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这个李疤瘌也不是省油的灯,去年冬天才从监狱出来,他在宋强强的耳边低语了一阵。宋强强一听,很着急的样子,把身上的一个人造革背包和刚买的布料扔给孙建国,说是有急事,先把东西放在这儿,过会儿来拿。没等孙建国反应过来,宋强强急急忙忙走了,孙建国只好把人造革背包放到布案子下面。
也就是过了半个小时,集上的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派出所长梁鸨旭和一个派出所的临时工一左一右抓着李疤瘌的胳膊走了过来。李疤瘌走到孙建国的摊位前停了下来,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围满了孙建国的摊位。
“就是在这儿买的。”李疤瘌指着孙建国说。
“把东西都拿出来。”临时工用警棍指着孙建国的脸说。
“什么东西?”孙建国一脸疑惑。
“快拿出来吧,哥们,我不小心被逮着着了。”李疤瘌一脸无奈的样子说。
“你装什么装?快把黄色录像带拿出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贩卖黄色录像带。”梁鸨旭说话了。
“谁卖录像带了?你怎么胡说八道。”孙建国指着李疤瘌说。
“是不是这儿?老实交代。”梁鸨旭用冒着火花的电警棍戳了一下李疤瘌的脖子,李疤瘌立刻痛地叫起来,不住地说就是这儿。
临时工一下子就把布案子上面的木板扯翻,走到里面翻了起来,很快把人造革背包找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有十几盘录影带。
“这不是我的,这是宋强强的。”孙建国辩解地说。
“操你娘的,你怎么血口喷人,我揍死你个狗日的。”宋强强不知啥时候站在了人群里。
“刚才你买布放在这儿的。”
“老子刚才买布是不假,什么时候背过这个包,谁证明这个包是我的?你,你,你能证明吗?”宋强强指着孙建国的左右摊位说。
“看看,包里还有剪刀和皮尺子。”派出所临时工喊了起来。
“拷起来,带到派出所,宋强强也要到派出所接受讯问。”梁鸨旭命令道。
孙建国有点傻眼了。
孙建国的父亲孙道陆很快就得到了儿子出事的消息。孙道陆年轻时,也是酒坊村叱咤风云的人物,是文革中的闯将,每次开批斗地主的大会,他都是主力军,只要来了运动,他总是冲在前面。他没理由不冲,他的算盘打得很精,喊喊口号开开会,不用下地劳动照样拿工分,是多好的事。然而,那是过去的事了,他现在在酒坊村只是一个说话一点分量都没有的老农民。儿子出了事,他首先想到的是找许洪奎帮忙,他也只能找许洪奎帮忙。
很快,去派出所的许洪奎回来了,他告诉孙道陆,孙建国的事不算小,弄不好是要坐牢,梁鸨旭不给他面子,建议孙道陆找一下许久精,许副乡长和梁所长的关系不一般。
找许久精,对孙道陆来说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当年斗地主斗的是谁?当然是许久精的父亲。许家人忘不了他一脚把地主踹到沟里的狠劲,尽管现在两家的人见了面也打招呼,可那是因为都在一个村住着,再说了每次打招呼,都是孙家的人先腆着脸说话,许家的人嘴上应付着,心里还不知多恨呢!他儿子说过追求许久精大女儿的事,他发自内心地支持,但也并不看好这件事,因为许久精百分百地不答应,他心里多次默念水灵看上自己的儿子,祈祷水灵和许久精来个寻死觅活,那样的话,许久精也没有咒念。
为了儿子,孙道陆不得不硬着头皮求到许家门上。
虽说是周日,但许久精不在家。孔青莲看孙道陆拿了不少东西来,也不好不给他问一下,就给公司打了个电话,公司回过话来说,许经理去了家族墓地。孔青莲和孙道陆说,前几天上坟时发现坟土流失的厉害,久精去坟地了,让孙道陆等一会。儿子还在派出所关着,孙道陆哪有耐心等?坐了不到五分钟,就急急忙忙奔向村里的墓地。
孙道陆来到许家的墓地,根本没见到许久精,正在纳闷的时候,一辆桑塔纳停在了路边,许久精从车上走了下来,孙道陆赶忙迎上去。孙道陆刚一提孙建国的事,许久精就打断了他的话,说是等看看坟地的情况再说这事。
许家的祖坟共有四座,最下首的是许久精父母的坟,上面长满了刚吐绿的杂草,虽说一场小雨让坟土有所流失,但并不是很严重,一点也不用重新培土。
可许久精见了,大有犯了什么大错的表情 ,嘴里一边喊着“不孝啊,不孝啊!”,一边跪在了坟前,不住地用手挖了周围的土往坟上添 ,孙道陆只好耐心等着。
很快,孙道陆就感觉不对劲了。许久精本来不用跪着培土,弯着腰也可以,那样更方便,但许久精跪在坟前就是不起来,一次抓一小把土,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父亲活着的时候受罪了,都是成分不好闹的,谁也别怪罪,不过现在好了,他把祖业发扬光大了,父亲在天有灵的话,保佑公司做大做强,保佑水灵秋天参军后及时转为军官。
孙道陆见许久精念念叨叨就是没起来的意思,他马上明白了。他能不明白吗?年轻时,一来运动他就跑到前面,不就是凭借头脑活泛吗?为了儿子,他豁出去了,再说,他本来就欠许家的。
“大伯!我也给您老人家添把土,以前对不住您老人家,一直想找个机会给您老陪个不是,今天正好久精兄弟来看您,给我这个机会,我给您老跪下了。”孙道陆双腿跪在了许久精父亲的坟前。
孙道陆磕了三个头后,许久精仿佛刚领会过来,连忙起身把孙道陆拉起来,嘴里不住地说:“道陆哥,这可使不得,都是过去的事了,刘少奇主席不比咱冤?千万别这样,走,到车那里去说话。”
孙道陆仔细地把儿子的事和许久精说了一遍,连说儿子是冤枉的。
“道陆哥,现在不是说冤不冤的问题,先把孩子弄出来是正事。你说冤?谁证明?可有人证明录像带是咱孩子买的。这不是小事,弄不好要判刑的。”
“这事可咋弄啊,久精兄弟,你可得帮哥拿个主意。”
“这事得找梁所长,除了他,找谁都不行。咱也千万别找别人,一找别人,都知道这事了,梁所长也不好操作了。”
“兄弟,我都听你的,以前我确实对不住大伯。”
“道陆哥,我说过的,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回去和梁所长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明天把孩子弄出来。唉!孩子大了,事就多,我这几天也是忙水灵当兵的事,不过,忙也值得,她再也不用在农村受这份苦了。”许久精话里有话的说,他不相信孙道陆听不出来。
“兄弟,这事你看着办,只要把孩子的事了了,花点钱也值。”
“那行,道陆哥,我马上回去给梁所长打电话,也不知给不给面子,这个梁鸨旭邪风的很。要不,你坐车一块回去?”
“不了,不了,兄弟,我坐那玩意不习惯,我走回去就行,就几步。”
许久精回到家,孔青莲和他说孙道陆来找过他,还拿了不少东西来。许久精瞅了一眼拿来的东西,让孔青莲把东西收好,抽空还给孙道陆。许久精能稀罕姓孙的这点东西吗?孙道陆在许家的坟前下跪足够了。梁鸨旭早就把孙建国的事和他说了,他非常感谢梁鸨旭为他做这件事,收拾一下孙建国时应当的,也让他知道自己扒几碗干饭,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他和梁鸨旭算准了孙道陆得找许久精,孔青莲往公司打电话时,就是他接的电话,是他让孔青莲说自己在坟地的。
“水灵干什么去了?”许久精问孔青莲。
“在里屋呢!放心,好几天没出门了,很听话。”
“等会儿吃饭时,你当着她的面问我孙道陆家的事,记住,千万别说那杂种是无辜的,让他知道贩卖黄色录像带的没有好人。”
吃饭时,水灵听到许久精两口子的议论果然很生气,她能不生气吗?偷卖那恶心的东西被抓多丢人,多亏自己刚和他好,要是都知道和他的关系,人们肯定认为自己经常看那东西。他能卖那些东西,肯定也不是啥正经人,就算父母不阻拦,自己也要和他断了关系,水灵甚至在听了许久精要去找梁鸨旭的事后,阻拦父亲不要管这事。
孙道陆家的事,许久精还是要管的。孙道陆既然给故去的老人磕头赔罪了,他就得把事情弄个圆满的结局。他相信孙道陆在许家老坟下跪的事早就不胫而走,全村都在看他怎么处理这事。再说了,孙建国这几年买布挣了几个钱,要是没有钱,能那么烧包?那么不知天高地厚?让孙家出点血是应该的,最起码得把宋强强和李疤瘌的辛苦费出了。
第二天早晨,许久精和孙道陆早早地来到了派出所。在等梁鸨旭的时候,许久精一再嘱咐孙道陆千万别为自己孩子辩解,因为没人证明那录像带不是孙建国的,反而有人证明那录像带就是孙建国卖的,一味地辩解,会把梁鸨旭惹烦,把孙建国押到县里就麻烦了。
事情处理的倒是很顺利,梁鸨旭说孩子还没结婚,看在许副乡长的份上,就不让孩子有污点了,罚款了事。梁鸨旭收了两千元罚款,还给孙道陆写了收据,边写边嘱咐孙道陆不要让孩子和李疤瘌一类的人做朋友,会变坏的。孙道陆一口一个谢谢,发自内心地对许久精感激不尽。
孙建国出来了,头发蓬松,眼圈发黑,脸色蜡黄,别看他挣了几个钱,平常人五人六的,其实是个草包,胆小如鼠,只是坏心眼比较多罢了,听他爹说是许久精保他出来的,竟然连句感谢话都说不全面,一副关傻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