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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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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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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向东流》连载

第九章 实战演练 奔赴前线

当全国沉浸在一片奋发向上的改革浪潮里,当人民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定和祥和的时候,新疆边防部队从上到下弥漫着紧急而严肃的气氛,一场轰轰烈烈的“丛林飞虎”实战演习即将开始了。祁明营从后勤部调到作战部,亲自坐镇指挥,各连蓄势待发。随着信号弹升空,几百门火炮齐发,炮弹呼啸着炸向对面的丛林。顿时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接着“红军”在数辆坦克的掩护下气势冲冲地杀向“敌人”。正在高歌挺进的时候。突然前方左右响起密集的枪弹声,强势的火力重重压过来,“红军”死伤无数,冲在最前边的几辆坦克顿时冒起“烟雾”,无法前进。如不及时调整攻势,“红军”被一个个当成了活靶,最终全军覆灭。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指挥战斗的祁营长当机立断,立即命令“钢铁二连”悄悄从两侧迂回包围,其他连佯装正面攻击。钢铁二连分别由余连长与建国带队从东西突击。从两侧包抄,必须经过湍流的河流与沟壑。工程兵搭桥铺路,争分夺秒。

这时候建国带领的突击队被“敌军”发现,很快炮弹凶狠地砸了过来,顿时“烟雾缭绕”,眼看着快要搭好的桥立马被“摧毁”。几十人也“死伤”一半,建国始料不及,只能慌于应付,他一边命令转移“伤员”,一边兼顾一、二炮手岗位,就连剩余的驾驶员也充当了炮手……

东边的火力点很快被“攻破”,燃气一个个黄色的烟雾弹。然而西边的突击久攻不下。祁营长时不时地看着手表上的时间,焦急万分。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西边终于冒起烟雾弹。原来是余连长带人过去救援,侧翼、机动、瞄准、装填、射击等一系列动作,成功“歼灭”西边的火力点。钢铁连两边迂回包抄,其他连队开始发起正面冲锋,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战斗。

各连队相互配合,最终赢得了胜利。但是“战损”严重,所以在考核打分上勉强及格,没有达到预定的结果。这次实战演练目的是考核工程官兵在丛林中遇到紧急情况,官兵实战素养和应急处理的能力,即能“建”,也能打的多面、快速的钢铁堡垒作风。军分区首长目睹了所有的实战经过,“战后”,他做了总结发言,他敦促参战部队从“走麦城”的实战经历中总结反思。“上了战场,敌人会给我们留充裕的时间吗?进攻之前,应该预料到各种突发情况。比如二连在搭桥之前,应该先派人涉水到对岸做好防御布控,也不至于让“桥梁”直接遭受敌人的火力进攻!”

显然这个矛头直指钢铁二连。建国自责又难受,由于他的指挥不当,让英雄的“钢铁二连”蒙羞耻辱。这次严重后果直接影响他本年度的“优秀”评选,甚至挫伤他的军旅之梦。首长上面发言,他在下面如坐针毡。这个时候余连长主动站起来做了检讨,他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建国刚想站起来说什么,被他按下肩头。

建国心事很重,接下来的时间他郁郁寡欢,干什么也提不起精神。祁营长主动找上门来,建国想他定会“兴师问罪”,可是他没有,也没有提及演习的事。他问了建国一些家里的事和今后的打算。他们聊了很长时间,都是一些“家常蒜皮”之事。临走的时候,祁营长说:“一定要振作起来,卸下所以的包袱,接下来有重要任务!”

“什么任务?”建国刚说出口,又觉得追问不妥,他行了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祁营长说:“你小子,这么着急表态。什么任务到时候会知道的。”

祁营长走后,建国还在琢磨。到底什么任务……也好,不管是什么,一定要把握好机会,把演习失利的补回来。他这样想着,些许有了安慰。

几天之后,各连队接到一个紧急的命令,所有官兵立即行动起来,重整待发,一个小时之后将被运往成都军区。什么任务这么紧急,而且要去3000多公里的成都?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这天下着蒙蒙细雨,全营六个连队共计1000多人集合在训练场。军区首长最后做了铿锵有力的讲话。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演习,而是真正的战争!全营由祁明挂帅,编入成都军区50军149师,开往越南战场!

1979年自卫反击战结束之后,越军又在边境上进行挑衅,不断地制造流血事件,严重威胁我边防战士和人民。越军趁中国边防部队后撤之际,又占领了两界线上的许多据点。再次非法侵占法卡山、扣林山、老山、老阴山等中国边境地区。

“同志们,自中越反击战打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军就取得了重大胜利。可是强弓末弩的越军心有不甘,做垂死的挣扎,不断蚕食着我边界地区。既然小弟不听话,那就得教训。王于兴师,修我矛戟,正好给我边防军锻炼拳脚的时机,检验我敢于为先的狼虎之师!这对于我们每个军人意义重大!这是一场爱好和平的正义之战,是一场保家卫国的荣誉之战,当然也是一场残酷对决的生死之战。我们有没有信心!”

“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全军气震山河!

祁营长接过首长手里的红旗,庄严地行了军礼。他用目光扫视着前方,模糊的视线里倔强着一双双迸射的火焰。雨越下越大,像密丝的铁丝网一样铺天盖地。雨水打湿了官兵的军装,水滴顺着帽沿往下嘀嗒。血气方刚的年轻战士像一道道筑起的钢铁长城,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了这支铁的部队!

这一刻建国心里升腾着火苗,他脑海里闪烁着一个个画面,在炮火的战场上,“钢铁二连”的红色旗帜指引着他们向前冲锋。他看到了一个个熟悉的厮杀的身影,有父亲、叔叔、祁政委、祁营长、余连长……

四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了成都军区大院。此时已是夜里十点钟,军区大院军歌嘹亮,灯火通明。修整一个小时后。50军149师先头部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1800多公里的路程,在天亮之前赶到中越边境。两国边界地区系亚热带山岳丛林地貌,山地纵横,道路曲折,路况极差,湍流的河水搭着简易的木桥。如果我军前进,须翻山涉水,大费周折,而且冒然挺进,敌情不详,十分危险。经过军部商议后,侦察兵打前锋,工程兵和通信兵随后,摸清敌人动向和扫清路况障碍。“钢铁二连”作为第一梯队跟上。四月天丛林异常闷热,仿佛跌入蒸锅,前进不到5公里,建国已是汗流浃背。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心里清楚这里随时会出现伏击的越军。余连长转头,做出拳头状,向建国加油鼓励。建国点头,露出坚毅的笑,给对方,也是给自己打气。说心里话,此时建国的内心并没有像他的脸上一样“安然”,绷紧了一根弦。还好前进三十多公里,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随着慢慢深入,蚊虫越来越多,裸露在外的皮肤被肆意叮咬,又痒又疼。

这时候,前方突然有响动。余连长示意停止前进。战士们立即隐藏起来,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原来是惊起的飞鸟,虚惊一场。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安静。确定没有异常,战士们起身又继续前进。一路上有偶然窜出的松鼠和猕猴,这些可爱的家伙让战士绷紧的神经多少有点放松。阳光透过树林稀疏洒了下来,已是上午10时。前进大约40多公里,茂密的树林开始变的稀少起来,几乎碰不见任何动物。凭着多年军旅经验,余连长认为离居民生活区应该不远了,或者前方有敌营。战士们小心翼翼的前进。在一片低洼的地方终于发现几间茅草屋,战士们悄悄靠近。没有发现任何人,破败不堪的房子应该丢弃一段时间了。当时中越边境两边的百姓生活简直是两重天。中国这头生活安逸,物美价廉。而那头的越南百姓饥饿贫穷,再加上常年战争,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对于中国军队严惩越军的行动拍手称快,有的甚至为中国军队秘密送情报。越军开始搜捕那些帮助过中国军队的越南人,这些人被当做“汉奸”处死。为了活命所以有越南百姓经常携家人到中国边境。

穿过村庄不远处,在一处湍流的河流边,发现了一个人!战士们隐蔽了起来。那人顶着斗笠,光着小腿,正忙着往河里撒网。河畔放着竹篓。大家们端详了一阵。确定是个女人,应该是附近村子的人。战士们慢慢靠近。女人突然回过头,被吓了一跳,惊恐地盯着我军战士。余连长示意不会伤害她。为了缓和气氛,余连长礼貌地冲她微笑。她似乎放下戒备,嘴里支支吾吾说着什么。翻译告诉大家,他们辛苦种植的芭蕉,被越南兵一抢而光。女人的孩子几天没吃东西了,她只能冒着危险来这里捕鱼。

听她这么一说,建国把随身带的压制饼干递给她。大家经过时候,女人张望了一会,又继续捕鱼。战士们挽起裤腿正在渡河。这时候后边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几个战士应声而倒。“不好,有敌人!”只见右面的山坡上冒出上百个越南百姓模样的人,手里拿着武器朝我军冲来。战士们猛烈反击,一场厮杀顿时交织在一起。但谁也没有注意到河里的女人。她快速跑上岸,从竹篓里拿出一把枪,正瞄准余连长的后背。建国大喊一声“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建国先一步扳动枪扣,女人倒地,下身一片殷红……敌人一个个被消灭。我军牺牲了十来个人,河水被染红了一片。战斗结束了好一会,但建国浑身不由打着颤,毕竟第一次经历这样血腥的战斗。面对战友的惨状,他心痛不已。

越南军乔装打扮成当地百姓对我军进行偷袭,给我军造成很大伤亡。尽管战前做了这方面的预防演练,然而军民难辨,再加上我军爱民思想教育根深蒂固,因此才让越军有机可乘。

经过这次惨痛的教训,全军务必高度警惕,果断行事,以减少伤亡。对拿起武器和我军为敌的武装人员坚决予以消灭。为了报仇雪耻,在攻击越军阵地前,我军做了最充分的准备。上百架高射炮秘密运送到前沿阵地。祁营长握住建国的手,再三叮嘱,然后向着英雄的钢铁二连行上军礼。此时的建国,两眼喷着怒火,恨不得第一个冲上去,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临晨5时,我军从东西同时向目标地发起进攻。顿时炮火连天,冲锋杀喊声震耳欲聋。敌人丢盔弃甲,死伤无数。我军一路追杀,纵深50公里,势如破竹。

越军正面战场得不到任何便宜,只能采用我军“教授”给他们的阵地游击战术。钻地道、藏山洞、埋地雷、挖陷阱,无处不有,防不胜防。这样一方面是为了避开中国军队的强大攻势,一方面长期与解放军周旋,以拖垮我军。敌人聚则为兵,散则为民。为了彻底清剿越军残余力量,我军实行拉网式战术,先大范围地包围敌人,然后逐步收紧。对每一个山头,每一个山洞、地道仔细收网。先用火箭筒或者炮弹对其进行轰炸,后接近对着洞口直接喷火。这样藏在山洞里的敌人一个个被消灭,消除了对中国军队的威胁和隐患。当年美军攻击驻守硫磺岛的顽固日军,就是采用这种战术,才取得硫磺岛战役的彻底胜利。

在战场的每一天,建国都亲眼目睹战友的伤亡。残酷的战斗让他变得“冷酷无情”,他脑海里似乎已抹去“儿女情长”,没了亲友和思念,除了战斗还是战斗。就像晚上这冷冷的、潇色的月光低压着。山坡上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时不时传来战友低沉又痛苦呻吟。他卷缩在一角闭着双眼。后半夜他突然被一阵冰凉激醒,他下意识地摸起身旁的枪支。原来下雨了,风雨胡乱地交杂在一起,正撕扯着“呜呜”作响的帐篷。他实在太疲惫了,一会又沉沉睡去,“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就连他的睡梦里,也完全充斥着血腥的战斗。一早他睁开眼,身上多了一件外套。余连长躺在旁边,斜搭着双腿,侧卧着脸,正打着节奏的鼾声。

他们既是亲密战友,又是生死兄弟。在最危险的时候,对方总是在第一时间出现。由于长时间的炮火轰炸,建国也不知道是“任由”了这样声音,还是耳膜受到损害,对弹呼啸而来的炮弹总是反应不及。就像昨天一颗炮弹即将落在他身旁的那一刻,是余连长,纵身把他扑倒在地。还好两人都没有大碍。余连长起身对着建国“破口大骂”:“不想活了是吧!给老子听好了,以后这样别给我上战场!”事后余连长又觍着脸笑着说,“上次多亏你小子眼疾手快,你是我的眼,我就是你的耳!是呀,这对“耳眼”,是相互鼓励、肝胆相照的兄弟。

建国望着睡熟的他,喉咙涩涩的。他拿过身上的外套又盖在余连长的身上……

除了余连长,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祁营长。每次下达任务后,他总是在建国跟前“唠叨”,“记住,活着回来见我!我是把你活着带来的,也要把你活着带回去!”每次战斗结束,建国活现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握紧他的手,脸上总会挂起一丝踏实的笑容。没有过多的语言。建国被这样的情感包围着,占据着。这种情感足矣让他暂且忘记一切“儿女情长”,甚至对亲人的惦念。所以才让他一次次地奋不顾身地投入战斗之中。

今天碰到了一件令人寒心的事。我军被一处占据有利地形的火力据点压制着不能前进。尽管数次炮轰后发起冲锋,但快接近据点的时候,枪声骤然加剧,我军冲锋的战士一次又一次倒下。胶着一个上午的时间,我军以牺牲200多人的代价才最终攻克。战士们在打扫敌阵的时候,发现掩体几乎全是中国援助的大米口袋装着沙子。在一个山洞里又发现了大量的“中国造”大米,散落的到处都是。大米后边是一些轻重武器,也居然是中国援助的。这个曾经被视为“兄弟”的友邦,在我国最困难的时期也不忘倾囊相助。就50年代至越南统一时期,中国向越南提供的各种援助总额达200多亿元,有粮食、石油、汽车、船只和各种轻重武器装备。然而我国却“收养”了一帮狼心狗肺的家伙,调转枪口,淫意嗷嗷着面向着我国的人民。

收回来的战利品,我军把大部分分发给中越边境的老百姓,有中国的,也有越南的百姓。在越南百姓的眼里,解放军就像是他们自己的队伍,真正的、人民的队伍!有一次建国和战友把一袋大米送到一位越南老婆婆的家里。老人生病躺在床上,两天没吃一口饭。身旁守着一个11岁的小男孩。小男孩会说中文(因为从小跟着父母在边境做水果生意),瘦瘦的,巴掌大的小脸就着一双扑闪的大眼睛。建国问一句,他认真回答一句。孩子说父母前几个月被越军抓去修公路再也没有回来,此后就他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早晨去打柴回来就嚷着肚子疼,再也没有起来。建国安慰男孩,这就回营地拿药给老人吃。当建国返回来的时候,老人一动不动没了呼吸。小男孩黑色的小脸满是泪痕,从此再没有一个亲人。建国不放心把孩子一个人留下,于是想着先带回到营部再说。营部毕竟不太安全,不宜久留,大家商量着为孩子找一家可靠的越南百姓家安顿起来。男孩不愿回去,硬要留在营部帮解放军做事。由于熟悉边境山路,他带着解放军穿梭在山林之间,捣毁了越军一个又一个隐藏的据点。由于当时大多水源被敌人投毒,好多战士喝了不久就倒地身亡。没有水源,直接威胁着战士的生命。男孩自告奋勇,又带着战士找到了干净的水源。由于长时间的相处,男孩与战士们结下了很深的情感,尤其与建国。他亲切地称呼建国“哥哥”。在异国他乡,建国有了一个懂事聪明的小弟弟,心里自然心慰了不少。

在进攻老山一个山头阵地,我军久攻不下,伤亡严重。因为敌暗我明,漫山遍野全隐藏着敌人的枪炮口,而暴露在山下的我军一个个被当了活靶。这天我军防空洞突然闯进来十几个农民模样的人。战士们警觉地端起枪。那些人不停地摇摆着双手,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经过了解才得知他们是当地的越南百姓,自发组织来支援我军。他们告知有一条水路可以绕到越军后方。对呀,避免正面进攻伤亡,要是能绕道敌人后方来个一窝端,那不更好!在他们的带路下,“钢铁二连”的战士潜伏到了河岸,组装了十多条船只,换上越军服装,秘密地向着越军的后方向开去。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敌人的后方阵营被我军一锅端。战士们从山后攻击,顺利攻占最高阵地,接着暴露在我军眼下的据点一个个开了花。

多次严重打击之下,越军再也没有组织过大规模的对抗战斗。于是他们把仇恨转向帮助过我军的越南人民,好多人以“叛国罪”被处刑。甚至有的越南百姓被无辜牵及。这十多个支援我军的百姓也没了音信。几天之后在一片小树林里发现了他们的尸首。头被越军割下来挂在树上,下身横七竖八地散在地上,场面十分血腥,令人痛心疾首。

经过这次事之后,建国再不允许“弟弟”单独出去。每次外出执行任务,建国都叮嘱留在营部的战友看好孩子。有时间建国除了给男孩讲中国故事,也教男孩认中国字,男孩也会讲一些越南有趣的故事给建国听,两个人时间久了就成了“国际通”。渐渐地建国能与当地越南人简单地交流了。男孩也学会了“中国”、“北京”、“天安门”、“解放军”、“人民友谊”等中国字。有时候孩子问建国为什么中越要发生战争,原来中越是最好的兄弟,他们的胡主席与毛主席还是最亲密的革命战友。建国告诉男孩中越战争的缘由,男孩子似懂非懂,那双黑色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有渴望,也有茫然。孩子的问话触及到了他一丝敏感。残酷的战斗使他的“无情”在天真又懂事的男孩子面前,似乎又变的柔弱起来。他希望战争早早结束,他脑海的画面应该是祥和、春天和笑声。他眼角突然潮湿了,凝聚出了泪花。他想家了,自奔赴战场到如今,已经三个月的时间。他想黄河畔的夕阳,想门前的梨花林,想沙棘滩的亲人,想迎接他的一张张抚慰的笑脸。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种卷积起来的、重重的情感压过来。

他拿起笔给家人写信。越写越激动,哽咽着不能自己,泪水滴在纸上,撕了一张又接着一张。折腾到半夜才睡去,恍惚着进入梦乡,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一会是迎着笑脸的家人,一会又是血腥的战场。有人倒下了,在一片血泊之中。那是一张熟悉又模糊的脸。像是祁营长,是余连长,还是自己?画面又闪烁在沙棘滩村口,乡亲们站在两道,战友一左一右举着一张扎着红绸短的牌匾从中间走过。应该是凯旋而归的荣誉奖牌,可为何大家的表情又如此凝重?建国一阵惊悚,突然睁开眼,一片漆黑。他擦拭掉额头的冷汗。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他一定要活着回去,他应该活着回去。这不光是自己的意志,是所有人的意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还有许多要做的事。还有,他要余连长,还有祁营长,都平安地回家。这样想着,他才闭上眼安心地、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祁营长告诉大家一个兴奋的好消息。149师已胜利完成既定任务,明天就凯旋归巢!大家激动地欢呼起来。祁营长走过来握住建国的手,“我们终于平安回去了!”“还有我呢!”余连长凑了过来。祁营长补充到:“对,我们都平安回去!”三人相视而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一幕,正好被旁边拿着相机战友定格下来,那么温暖,那么幸福。

建国只顾着高兴,过后发现男孩不见了。他着急地四处寻找,可始终不见孩子。余连长告诉建国是不是独自下山回家了。建国说不可能,家里已没什么亲人。说着建国突然想起什么,他飞快起向山下跑去。在一个小山脚下,终于发现了孩子。孩子趴在奶奶的坟头睡着了。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尘土与泪水。原来听说解放军要离开这里,肯定会把自己扔下不管,这才一个人伤心地到奶奶的坟头。建国安慰孩子,要带他一起回国。孩子起身露出惊喜:“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中国?”“当然!”孩子高兴地跟着建国上了山。建国把带孩子回国的想法告诉祁营长。祁营长摇了摇头说:“恐怕不能带走,毕竟是越南人,现在正是中越特殊时期,不要因此为借口加剧两国矛盾冲突。再说我国也有明文规定。只能托付给当地的越南家庭照看。”建国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是他想的太过于简单。

余连长接到师部命令,要把失散的越南百姓安全护送到目的地,包括男孩。分别的一刻,孩子哭的稀里哗啦。建国心里难受,他安慰孩子还会回来看他,并送给孩子一枚解放军纪念章。就这样,在大家的目送下,余连长与十来名战士,带着群众匆匆上路。

下午3点师部大营召开胜利庆祝大会,主要是表彰在战斗中表现突出的连队和个人。“钢铁二连”又一次被授予先锋英雄连。余连长与建国分别获得“优秀指导员”与“连长标兵”光荣称号,并荣立“二等功”。这个分享光荣的时刻,却迟迟不见余连长他们回来,都过去好几个钟头了,应该说早该来了。不一会儿,只见祁营长慌慌张张地跑向主席台,靠近师长小声说着什么。大会很快宣布结束。建国想坏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笼上心头。他径直走到祁营跟前,“发生什么了?”

祁营长脸色沉重,没有说话。“余连长他们怎么了?”建国颤抖着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他……他牺牲了。”

建国怔怔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大叫一声:“这不可能,不可能!说好一块回家的,是不是,你快说呀!”建国拉住祁营长的胳膊。

祁营长抽搐着脸,抖动着上下嘴唇,想要说什么——没有说话。他踉跄着蹲下身。终于从嘴里抖落出几个字:“我的好兄弟呀!”

两个大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荡在山林之间,悲痛又压抑。

原来余连长他们在路上突然遭到一群丧心病狂的武装人员的射击。在这危急关头,余连长命令班长带人从树林西南方向撤离,而自己掩护断后,最终把敌人引向东北方向的绝壁山崖。本来他完全有机会逃离,可是为了群众能安全撤离,他故意暴露自己。在百米深的悬崖绝壁上,他向着东北方向,祖国的方向深情回望。然后纵身跳下悬崖。返回的战士最后在一处沙石滩上找见了他的尸体。

余连长与其他牺牲战士的尸体,埋在中越边境的山岗上。昨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今天就阴阳两隔。建国在他的床头枕头下发现了一本日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有战斗的残酷经历,有与战友的深厚友谊。日记里多次提及建国与祁营长。在最后的一页他这样写到:“经历三个多月的残酷战斗,我们即将完成任务,终于凯旋而归。英雄的钢铁二连不负众望,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我期待获得一枚军功章,一枚真正战场上的军功章!那将是无比崇尚与骄傲的……我深爱着她,我期盼着早一天能迎接我的新娘。有相守的爱人,有亲密的战友,我不会感觉孤独……”

建国哽咽着。那个诡异的梦变成了残酷的现实。他宁可自己去替他死。他手握着那枚“残缺又凄美”的军功章,一切来的太迟。他期待的画面里无数次勾勒出这样的场景:“凯旋胜利的那一天,三个亲密战友洋溢着幸福的笑脸,胸前金色的军功章正迎着阳光,他们肩并肩向着祖国的方向迈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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