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今年要高考了,新军说过回来一趟。可是眼看着高考一天天临近,小宝并没有等到父亲。建国联系哥哥,原来留的公司电话号码打过去是盲音,再后来成了空号。这时候建国心里有些愧疚,光顾了忙自己的事,都好几个月没联系哥哥了。他决定亲自去省城找一回,也顺便了解一下哥哥那边的情况。哥哥打工的搬运公司叫“好运”,他原来给家里留过一张公司的名片,有确切地址。建国到了省城,按名片上的地址去找,可并不是哥哥所说的“好运”公司,而是一家理发店。理发店老板说理发店是她今年才盘过来的,原来这里也是理发店,根本不清楚建国说的什么的好运公司。建国又去了管辖的工商局查看,也没有这家公司的任何消息。工商局的人说这一定是一家非法公司。这一说建国不由担心起来。
接连寻找了几天依然没有消息,建国只能报案。警察做了笔录后,让他等消息。第二天有警察联系建国让他去警局一趟。他赶过去,警察说你找的人就在警局,建国心情激动,不过警察带他绕过一段逼仄的小道,然后进了一个院子,一道铁门上赫然着几个大字:“拘留所”,建国心里一惊,“这是什么情况,我哥哥他?”
铁门被打开,那沉重的锁链声让他的心跟着揪起来。建国终于见到了哥哥。哥哥头发蓬乱,满脸的胡茬,突然见到找上门的弟弟,他惭愧难当,他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建国。
原来他打工的这家搬运公司的确是一家非法公司,为了躲避工商局检查,打一枪换一炮,没有固定场所。前不久搬运家具砸伤了路人,需要赔偿,老板人跑了,底下的员工顿时没了活干,没活干生活就没了着落。后来几个工友从新军口里得知,他服务过一家特别有钱的主。说话的没意,听话的却起了邪念,于是合谋商量去偷。几个工友刚翻窗进去就被发现,于是由偷变成了抢劫。受害人女户主早就怀疑新军,于是不加思索地把新军的信息提供给警察,警察顺藤摸瓜很快抓到作案人。新军说自己冤枉,根本没有参与作案。女户主坚持说新军是主谋,因为自上次发生“漏钱”事件,她就耿耿于怀,特意记下新军的身份信息,最后果然发生担心的事。
哥哥现在狼狈又邋遢的样子,完全没了当初的模样,建国好生难过。生活环境会改变一个人,他心目中的大哥一直是一个厚道、善良、明事理的人,谁曾想如今落了这样的下场。新军告诉弟弟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你相信哥,俺说的句句在实,就靠你了!”建军相信哥哥说的,他又为哥哥的事情四处奔波。
新军被抓的事不胫而走。家里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日子又被搅乱了起来。除了瞒着母亲一人,其他人着急如乱麻。小宝参加高考的头一晚彻夜失眠,导致第二天的考试委靡不振,发挥失常。他心生怨气,赌气出家,也没了音信。本来哥哥的事够让建军头疼,侄子又插播出这样一幕,让他又急又气。赵芳芳安慰建国,这个时候要沉住气,宝儿没考好本来就难受,不要再影响他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了解了新军的情况,赵芳芳建议直接去找受害人,当面解释陈述情况,或许还有回转的机会。于是建军和赵芳芳买了水果亲自上门。受害人的小区叫湖城山庄,气派的大门口守护着好几个保安,他们刚到门口就被保安拦住,赵芳芳解释说是户主的远方亲戚。保安打电话核实,不一会保安出来说可以进去了。到了一排灰顶白墙的别墅门前,门竟然自动打开。敲门,很快有人开门,是个白白胖胖、三十来岁的女人,她面带喜色忙迎他们进门。女人倒上茶水,“我家老王一早就给我来电话,说有人要来。只要他答应了,你们的事情应该能办到。”建国与赵芳芳相互瞅了瞅,面面相觑,他俩有些懵。女人接着说:“今年的工程办妥了,以后还有更大的项目,老王记着你们哩!”建国刚要张口,赵芳芳拽了一下他的衣襟,对女主人说“知道了,谢谢!谢谢!”女人说:“他马上就回来了,稍稍等一等。”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赵芳芳悄悄对建国说:“没看出来吗,女主人把我们当成她们的“上嘉宾”了,认错人了!”这个时候怎么开口,建国心里正嘀咕。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女人开门,进来一男一女,手里拎着东西。女主人瞅瞅他们,又回头瞅瞅建国他们,显然是整懵了。建国连忙起身,“您认错人了,我们不是……不是你说的人,我们是……。”建国吞吞吐吐,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女主人生了气,“你们是干什么的!”赵芳芳正要解释。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是县政法委王书记!这一下大家都怔住了。
“你们?”
建国忙回过神解释:“我们是来看望您……”
“你怎么知道?”王书记话说出一半,觉得不妥,又修正:“拓乡长呀,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难得呀!”说着他忙招呼大家坐。女人一边倒茶,一边说:“原来都是熟人!”王书记咳嗽了两声,女人转身进了屋子。
进来的俩人上楼了。王书记招呼建国与赵芳芳喝茶。
“你是赵局长妹妹吧,我们好像见过?”
“见过,见过您王书记。”
“你们也认识?”
“不光认识,现在是夫妻了!”赵芳芳说。
“是吗,祝贺,祝贺!”
“听说你们在沙棘滩干的不错,年轻人真不简单!”
“谢谢王书记,还不是有您的领导……”建国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心虚。
建国接着说:“本来找您汇报一下工作上的事,您这边要忙,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拜访。”说着建国起身。
“没其他事吧?……今天还真有点忙,一会又要出去,那就不留你们了,欢迎下次再来!”
“一定,一定!”
建国出门,长吸一口气。这都什么世道,忒她妈的巧合了吧!太尴尬了!赵芳芳在一旁笑起来,“看来你与王书记真是有缘呀!”
“什么呀,最好别见才好!”
“哥哥的事咋办?放弃?”
“我也没了主意,这怎么开口,这不是撞在枪口上了吗!”
“我觉得未必是坏事!”赵芳芳分析,“‘漏钱’的事不是那么简单,她们怀疑新军,心神不宁,说明她们心虚,那么多钱一定是来路不明呢!还有,今天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他老婆,他老婆我见过,一个苦脸瓜的老女人。王书记看来真是个伪君子!”
“你意思是他做贼心虚,不得不答应我们?”
“有可能……”
“又折回去?”
“回去先想想对策再说。”
来省城几天了,家里现在啥情况,建国心里七上八下。他电话打到沙棘滩中学,联系到二哥新国。新国一听是建国的电话,着急地说:“大哥那边什么情况?”
“俺们正在想办法呢!”
“俺担心时间一长瞒不住娘!”
“千万要稳住好娘,她再不能经受打击了!”
“对了,有小宝的消息了,听他同学说人也在省城,好像在一工地上。”
“确定不了地点,这么大的地方哪里去找!”建国挂掉电话,无奈地说。
“起码小宝安全着哩,这就放心些,慢慢打听就是了。你一个大男人遇事要沉住气。”赵芳芳说。
“什么呀,要是你家的事……”建国说了一半停住。他又补充:“我心里着急,你别多心。”
“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学校。”俩人到赵芳芳的学校,在校餐厅一边吃一边商量接下来的事。外面下起了大雨,密密麻麻。和建国的心情一样。在她的办公室,她丢给他一本书,他胡乱地翻了几页,“我出去走走。”建国又放下书本起身。
赵芳芳忙着打电话。他走出去,来回踱步在楼道。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隐约听到一个声音,他转头。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孩,正在向别人打问赵芳芳的办公室。
建国一下起激动起来,“小宝?小宝!”
小宝回过头,看见是建国,低下了头,抖动着肩膀,呜呜地哭出声来。
小宝说今个工地上停工,他打听到学校地址找了过来。“你小子还有点脑子,还知道找过来。你出门知道家里多担心吗!”
小宝一声不吭。一会问:“小叔,你见到俺爸了?是不是在监狱?”
建国说:“俺们想办法哩……关键是你,这个节骨眼给人制造麻烦。高考没考好,也不至于赌气出家吧!”
“这事在学校像揭了锅盖一样炸开,谁能忍受得了……俺爸真是偷盗犯?”
“你爸让你耻辱了是吧!他要不是为了你,也不会有这事,起码这个年纪不会出来遭罪!”
小宝又一声不吭。眼圈里的泪水又一次集结。“俺出来挣钱,俺知道家里不容易。”
建国瞅了瞅小宝,又有些心疼,“再不能意气用事,你现在是大小伙子了,心里得有主意。”
赵芳芳打饭回来说:“好了,别光顾着教育了,让小宝吃饭。”她走近建国跟前小声说:“自己还没及格呢,教育起人来倒一套一套的。”说完抿着嘴笑着走开。
“这能一样吗!”建国瞪了一眼赵芳芳。
建国用赵芳芳办公室的电话给二哥学校拨了电话。他告诉二哥找到小宝了,一切都好。母亲要是问起小宝,就说和我们在一起,不要担心。
小宝一个人在大学转悠,他东瞅瞅西瞅瞅,一切都觉得新鲜。这是他第一次来省城,第一次身处大学校园。这所大学他从小就听过,现在有种莫名的亲近。但是那时候有人问他将来考哪所大学,他虽然说不清具体哪所,但会毫不犹豫地说去北京上大学。他从心里早有一种要求,或许是因为有家人曾读过这里,有一种好胜心,自己当然更强。而此时,他原有的“优越”在现实面前塌落,以后可能与大学无缘了。他第一次出门在工地上干活,第一次尝受艰辛和不易,家里秋收最忙的季节也根本无法与工地上干活对比,太折腾人了。他后悔过,可是想到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自己考的又一团糟,他不得不每天数着时间坚持。高考成了他生活轨迹的分水岭,前边的日子温暖而散漫,后边则是冷冰冰的时间,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建国看出小宝的心事,安慰说:“假期打工锻炼锻炼也是好事。到上学的时间回去,接着复读,有什么坎过不去的。当年俺就给自己立下目标,一定要活出来个样子来,后来参军,提干……。”
正在建国为哥哥的事绞尽脑汁的时候,这天他突然接到公安局那边哥哥无罪释放的通知。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自己当年面临的情况一样,一切来的毫无征兆。建国和赵芳芳急忙赶往公安局去接哥哥。他们到公安局的时候,哥哥正在大厅等着,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见到他们,面上喜色的迎了过去。
“这就出来了?”建国问。
“是呀,俺等你们一会了!”
“不需要家属签字直接走?”
“是呀,他们说不用。俺就说嘛不会有事的,他们对俺客气着呢!”
他们带哥哥理了发,吃了饭,又去了小宝的工地。小宝推着一辆单轮的翻斗车,正使劲往沙兜里卸沙,那又小又单薄的身子被推车带着左右晃动。这一幕像极了建国当年在沙料场干活的样子,让人心疼和泪目。小宝见着父亲,擦试着额头冒着的汗水,对着他扬起微微的笑脸。新军鼻子酸楚,强忍着抚摸着儿子的脑袋,“走,跟俺们回家。”
小宝说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样走等如以前的白干,老板不会给工资。站在一旁的包工头打量了建国和赵芳芳,走过去对着小宝说:“今个给你结工资,你回去吧!”他又回头对着建国说:“这娃犟着呢,当初来我说年纪小不合适,他硬求着不走!”
建国谢过包工头,中午结完账就回去了。他们一起回的沙棘滩。春芝见到儿子和丈夫回来,触动着鼻唇,眼角溢出激动的水花。她又悄悄擦拭掉,“回来就好,俺给们做饭去。”母亲秀菊香高兴地说:“你们这咋都赶到一块了,有啥好事哩!”
母亲果然不晓得大家的“秘密”,他们跟着母亲一起乐。一会儿,新国和春芝回来了,拓守山和秋莲来了,村里邻居也来了……
建国再一次遇到安琪,是在省城的一家儿科医院。当时他是去看望一个战友的孩子。在拥挤的走廊,建国与安琪差点撞了个满怀。几年不见,安琪变了模样,身材发胖,穿着随意。她寒暄了几句说要忙就匆匆离开。建国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心里不由一阵发凉,她现在的样子,她与他的隔膜。
他从病房出来已是下午6点,医院走廊亮起了灯。一处老旧电梯,门口扎满了等待的人。电梯每向上爬一层,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如同艰难负重的脚步,喘息停留。建国等了好一会,也不见电梯爬上来,他不耐烦转身走向楼梯。因为是十多层,平时走楼梯的人很少。他刚走下一层,就听见从下面传来小声的抽泣声,那抽泣声克制而又撕裂。虽然是大白天,他还是感觉到头皮发麻。他咳嗽了一声,壮着胆子继续往下。抽泣声停了,极小的窸窣声。在第7层的拐角处,建国突然怔住了,那个倚在6层墙角,制造“诡异”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安琪。安琪看到是建国,也一时无措,忙擦拭着眼角。
“到底发生什么了?”他走近对着她。
“没什么……”
“是家人病的严重吗?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顺了顺头上纷乱的刘海说:“让你见笑了……”
“到底怎么了?!”
安琪这才慢慢道出了原委。三岁的儿子前几天出现胀痛,高烧不退,今天来医院检查竟然是小肠恶性肿瘤。建国跟着安琪到了孩子病房,孩子的脑袋扎着针正输着液,小脸蛋上明显留着泪痕。三岁的孩子,此时,委屈地、静静地接受着这一切。他不明白医院阿姨为何这么“狠心”,连自己的妈妈都眼睁睁地看着。扎针先开始在脚上,孩子疼的直蹬腿,护士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能转移到头上。后天要手术,孩子要经受更大的痛苦。手术到底能不能成功,还是未知数。建国心里一阵刺疼,这样的痛苦为何降临在一个三岁孩子的身上!
安琪的老公做建材生意,多半时间在外面忙。这几天都是她一个人忙孩子。建国临走时,孩子叫了声:“叔叔再见。”他走过去吻了孩子的额头,转身。他想先回去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天再赶过来。他没有告诉安琪后天还要来,但他必须这样做。
孩子手术那天,建国又一次出现在医院,他亲眼看着孩子被推进了手术室,他默默地为孩子祈祷。安琪立在手术室门口,心神不宁。长廊的凳子上,坐着一个男人,面无表情,与建国打了招呼再无任何交流。他是安琪的老公,一个四十多岁的油腻中年。大约一个钟头的时间,孩子被推了出来,手术做的成功。建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安琪俯身,头几乎贴上儿子的脸,看得出来她的激动。安琪的老公一个尽地感谢大夫。建国走的时候,安琪送出医院,他塞给安琪1000元,她推辞,他说是给孩子的,便转身离开。建国走出200米,不由得回头,她还在,她向他招手。
过了半个月,建国接到安琪的电话,说她在河兴县城办事,顺便想请他吃饭。他们再次相见。安琪特意打扮了,脸上有了笑容,但依然盖不住她的沧桑。她告诉他,孩子恢复的很好。他们聊起了以前,他问她纺织厂的事,她长吁短叹,黯然神伤。
“是不是与王书记有关?”建国说出口,又觉得不该这样问。
她正准备拣菜的筷子在空中抖动了一下,停住,又使劲戳回碗里。她脸上的表情极为不好,翕动着鼻翼,顺着鼻翼向上,她的目光几乎变的怒火中烧。建国再不敢注视,他后悔刚才的问话,他正想打岔移开话题。
她挤出几个字:“这个混蛋!”声音虽小,但很有力量。她把筷子索性一扔,“我毁在他手里了!”强烈的伤感和悲愤撕破开来,她眼角泛着通红。停顿了一会,她似乎又恢复过来,悠悠地说:“当年接手纺织厂,都是他一手策划,我只是他的利用工具罢了,我背负着骂名不说,还欠了一身外债。他倒好,利用职权谋私利,捞了不少好处!”
“我听过你的一些事。我也一直纳闷,你们之间究竟怎么扯上关系的?按理说本该不是一路人!”
安琪又是一阵沉默说:“所以说你回沙棘滩工作,也因为我们?我完全没有想到是你回来。后来我才明白,这都是他们故意设局,给你难堪。说到这里,我最恨赵源这个伪君子,为了升位绞尽脑汁地巴结王书记,不然,我也不会认识那个混蛋(王书记)!”
“祁明不清楚吗?那可是他的婚宴!”
“他哪能知道他们的用意。再说祁政委安排,他只能顺从。”
“你的意思是这事祁政委也知道?”
“也许,你知道祁政委与王书记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祁政委不是祁明的亲爹!”
“这我知道。这和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祁明是王书记的儿子!”
“啊?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事!”建国记起祁政委告诉过他,祁明的亲生父母是自杀身亡。
“王书记当年知青下乡时还不满17岁,与当地一个大龄女教师厮混在一起,把人家肚子搞大。后来王书记回城,他们就断绝了联系。女老师被学校辞退不久就生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祁明。”
“那祁明为何到祁政委家收养?”
“听说那个女教师受了刺激,人变得疯疯癫癫。她经常背着孩子四处乞讨,大半时间靠捡垃圾充饥。后来牧羊人在一处冰河上发现了女人和孩子。女人大半身陷在冰窟窿里,双手托着孩子,人却冻成一尊雕塑。幸好孩子还活着。孩子被牧羊人收养,后来牧羊人病死。几经辗转,孩子最终被祁政委收养。那时候祁政委的老婆一直不怀孕,所以突然降临个男孩,他们夫妻自然高兴,他们像亲生的一样照看祁明长大。后来祁政委的老婆去世,祁政委再婚生的祁华。”
“祁明知道他的身世吗?”
“这个说不清。但有一点肯定,他绝对不知道王书记是他亲爹!这是个天大的秘密!除了王书记与祁政委,谁也不知道。”
“你不是也知道了吗?”
“……这个混蛋喝多了酒,当时威胁我才说漏嘴的!他根本记不起他说过的话!”
建国想起祁政委在他跟前提到祁明是个孤儿,这是担心祁明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是有意扯开他与王书记的关系不得而知。
“祁政委也有故事,他其实有亲生儿子!”
“他也有?你说的我云里雾里。”
“这个亲生儿子就是在越南战场牺牲的余连长!”
“啊?!你是编故事逗我呢吧?”
“这已是半公开的,就你不知道!”她接着说:“祁政委前后结过三次婚,收养祁明之前还结过一次,当年祁政委参战到山东,与一名随军护士结婚生下余连长。后来他们夫妻在行军途中被国民党打散。老婆牺牲,他负伤后被送回老家,从此再没了孩子的任何信息。”
“余连长生前知道他的身世吗?”
“当兵以后才知道。那年余连长在一次训练中意外受伤,急需RH阴性,这种血型非常稀缺,被称为“熊猫血型。当时时任连长的祁明联系了同为这个血型的父亲,希望能救救他的战友,结果在血型采血样本中发现,余连长与祁政委的DNA接近99.999%,也就说是余连长是祁政委的亲生儿子。多少年祁政委一直苦苦寻觅的儿子居然就是余连长,他激动不已。但是余连长不认祁政委,他当然不认!他从小成了孤儿。他靠吃百家饭长大。你想他心里能接受祁政委嘛!”
这简直连电视剧都不敢这样编织的剧情竟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建国回忆起一幕幕,他试图把每一个片段通过这样的思路衔接起来,尽可以找出一些“有迹可循”,但依然得不出合理的解释。他尤其不能把祁明与王书记联系在一起。
“祁明对王书记一直没有好感。这要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祁明根本无法接受!我就纳闷了,两个人简直是天壤之别!我都为祁明愤不平!”安琪说。
“当年王书记针对我,多亏了你的帮助。”
“哎,都过去了……对了,有一点我要弄清楚。当年给你定性两宗罪,一是挪用公款,二是组织工人寻衅滋事。原来纺织厂闹事,是你在背后组织实施的吗?”
“寻衅滋事?没有呀,这又从何说起?”
“工人闹事那天,有人亲眼看见你在纺织厂对面餐厅召集密谋。”
“啊?”
“是警局的司机看见你,还与你打了招呼的。”
建国慢慢回忆。他终于想起来了,纺织厂闹事那天,他的确遇见过小伙子司机。
“那天你们厂工人闹事,我正好就在你们纺织厂对面的餐厅吃饭,遇见警局的一个司机,他还给我当过半天的司机呢!”
安琪说:“他现在是王书记的司机,说话一套一套的,挺会来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原来是他,没看出来呀!这屎盆子扣的……”
“倒希望是你,纺织厂确是坑了不少工人,早一点出事,我早一些解脱!”
“我真不清楚他们给我强加这样的罪名,我只知道他们告我“挪用公款”。”
“这就是他实施的最后一步阴招,就是置你于死地。我哪能让他得逞,他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我了解,和他硬扛,所以最后他只能作罢!”
“原来这样,谢谢你。我欠你的太多。”
安琪抽搐着鼻翕,两行滚烫的泪水。“我们有缘无份,认命吧……祝福你和赵芳芳在一起,珍惜吧,她是个好人,我们接触过。当年她不认哥哥赵源,我还劝和,想起来真傻!”
建国又一真沉默。他感知安琪心里有他,她为他做了那么多。而他错怪她,努力淡忘她。如果这次不巧遇,或许他永远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或许他们渐行渐远,再没了联系。他再一次被振动,重新聚集的波澜撞击着他的内心。他明显感觉到,她现在过的并不好,她落寞在世俗里,在认命的生活里努力挣扎。他为她惋惜,却又无能为力。她对他的付出,她的“大”映衬出自己的“小”来,哪怕是以前多了解她一些,给予她多一点关注。可是,而今,他们无法改变什么,都只是彼此的过客。他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人,他会按部就班地经营以后的生活。
他趴在阶梯教室的窗口,下面是黑压压的人群,讲台上的赵芳芳激情四射。他安静地望着她,一阵虚幻,又是倏然的现实。这个为研究生上课的人,可是他的妻子,他的爱人,他以后要携手一生的人。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