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他与赵芳芳的联系并没有中断,因为工作需要,因为沙棘滩。建国一心扑在他惦念不忘的故土上,他是怀着对列祖列宗和对这片热土的感恩。虽然先族们金戈铁马的辉煌成了历史的烟云,离他们是遥远的,隔膜的。而安身立命,亲身触摸着家乡的一草一木,那是温暖的、亲近的、真实的。“保留古村风貌,发展旅游乡村”当建国在乡大会上第一次提出这样的想法,很多人都反对,有的人自给自足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想这样的安静被打破;有的人认为搞旅游根本行不通,谁能稀罕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有人要学着周边村貌的样子翻新盖房。建国极力劝阻。在这件事上,建国得到叔叔拓守山和哥哥新军的支持。以他们的基层影响与政府的积极引导,沙棘滩最终还是保留着本来的模样。在建国的带领下,黄河北岸修建了庞大的木制水车,能有效地把黄河之水引到“昊王渠”与“英雄渠”,从而灌溉全村200多亩河床地,被命名为“黄河第一水车”。田地沙棘滩后来沙棘滩乡政府与省师范大学建立长期合作关系,渐渐地这个古朴的建筑风格,神秘的党项文化,恍惚隔世的“世外桃源”被外界所知觉。一些史学专家、西夏研究者开始频频走进这里。为此有研究专家在《西夏史》专著里特别提到沙棘滩,为外人揭开这个神秘而美丽的地方。省内,省外,甚至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陆续走进沙棘滩。“黄河第一渡”、“黄河第一村”等美名纷至沓来。史前岩画、古代水车、秦代长城,一切都那么纯朴、苍凉、厚重、原生态。几百年的梨树和枣树,每到3月春天来临的时候,这里就成了梨花的世界、香雪的海洋!沙棘滩以一种别致的美感呈现在世人面前。其实早在以前,古人曾就赞美过这里。唐代伟大诗人王维、边塞诗人,他们身置这空灵、寂静、悠远的景色之中,被深深吸引,于是分别写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与“沙上见日出,沙上见日没。悔向万里来,功名是何物”的千古名句。
建国从来没有这样踏实过,也没有这样感动过。他觉的他所有的付出是那么值得和引以为豪。沙棘滩能有今天,是几代人的自觉自醒。自从扑入工作中,建国放下了“儿女情长”,但是从赵芳芳的眼神当中,他觉察到她的深情。由于长时间的工作接触,她被他的担当和远见所折服。他是群众眼里的好领导,是父母眼中的好儿子。可是在感情上,他多情又多疑,自负又自卑。当初对于他的“求爱”,她是期待的。只是太过突然,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不过那只是时间的问题,她还想和他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恋爱过程。但是没想到他收到她的回信后,一切戛然而止。他不在主动,他不再给她写信,他对她变的客气和陌生起来。她能到沙棘滩来,难道他就不明白?她对他的“好”视而不见,这一点她受不了。他与钟明比起来,缺的就是一股韧劲,起码在感情上。她也觉察到,钟明喜欢她,他在努力地创造条件,有意找机会接近她。但是她对钟明又缺少了一种感觉。虽然她接受过西方的教育和影响,在感情上更主动更直接。可是她也需要一个包容和理解的爱情。当初他那么爱祁明,承受着那么多阻碍,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可是祁明还不是放弃了他!最终牵起别的女人走进婚姻里!建国的出现,再一次点燃她感情的火苗。越是期待,也越需要谨慎。建国和祁明有相似的一面,那就是他们的感情,保留着世俗的东西,没有为爱义无反顾的勇气!
因此她也得放下情感,为了沙棘滩,也为了自己。沙棘滩对他来说,就是故乡,这里独特的文化和气质越来越感染着她。在她的努力和搭线下,沙棘滩与学校更亲近地走在一起。赵芳芳带着她的学生,每个季度来好几次。一篇篇关于黄河、百年梨树、西夏文化的报告文学频频出现在报纸和新闻。赵芳芳的《神秘的西夏后裔》还登上了国家最权威的《文史精华》与《文史春秋》文史杂志,受关注度极高。建国、拓守山、新军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也经常出现在她的文字里。拓守山激动地说:“俺们为拓史家族长脸了,以后即使人不在了,文字记载可以传承给子子孙孙!”,他又在自家家谱里重墨浓彩的记录下来。每次赵芳芳来了,他都要热情的招待。时间长了赵芳芳觉的不好意思打扰。有时候研学需要几天的时间,吃住要么在村户家,要么赶往几十公里之外的河兴县城,很不方便,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她向建国提出办农家民宿与餐饮的想法,这样外地人到这里旅游,不仅方便吃住又可自由安排。沙棘滩有黄河鲤鱼、香水梨与大红枣,这都是待客的天然美食。建国觉的这个想法不错,但是筹建民宿和餐饮需要一笔不小的花销,这钱从哪里来?当初修建水车沙棘滩政府筹资困难重重。这个想法因为没有资金而暂时搁浅下来。一个月后,赵芳芳兴奋地告诉建国,修建民宿的资金有了。建国问哪儿来的钱,赵芳芳说你就放心吧,反正不是偷的。建国也就没多问。资金到位说干就干,民宿就这样紧锣密鼓地建了起来。
有了吃住配套,来旅游观光的人多了,农民的收入也提高了。旅游门票与民宿收入属于集体所有,每家每户年底平均分配。沙棘滩也作为河兴县创业致富的典型代表,受到河兴县政府的嘉奖……建国做梦了,他憧憬着未来,内心激起幸福的水花。
然而就在大家卯足了信心,充满希望的时候,修建民宿突然被叫停了。缘由是民宿属于违法占地。时间不长,县检察院来人调查,民宿建设的资金又来源不明。一桩接着一桩,让人不知所措。民宿用地原来是荒废的坑洼地,在征求全体村民意愿后,沙棘滩政府审核同意的。怎么能说是违规占地呢?检察院让出示乡政府批示文件,谷乡长说没有,建设民宿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情。他极力推脱,把责任全推给了建国。至于建设资金建国更是说不出来源。事情还不明朗,这个时候建国没有提及赵芳芳。他不想让她也卷携进来。建国被停职工作,接受组织调查。仅仅几天的时间,建国被检察院逮捕羁押。事情越来越严重。建国为了大家的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带走。村民们把大路围的水泄不通。这一幕像极了当年拓守山被带走的情景。
这个时候,赵芳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不得不说出资金的来源。当时安琪听说沙棘滩要修建民宿,急需用钱。她没有直接找建国,她经钟明找到赵芳芳,说愿意提供帮助。不过她希望赵芳芳一定保守这个秘密。事情发生以后,赵芳芳才知道这笔款是安琪挪用厂里资金。建国后来知道这笔钱的来龙去脉后,十分后悔。如果知道安琪是顶着风险挪用厂里的钱,他一百个都不会答应。安琪和赵芳芳因他而受到牵连,他自责难受。他向检察院解释,是他主动找安琪借的这笔钱,并答应很快会还上的。他尽可能的把罪责揽给自己。
建国不放心的还有家人。他想到家里一定是乱作一团。其实家里远比他想象的严重的多,父亲拓守金在他被捕后时间不长就撒手人寰。母亲昏厥过多次,现在卧病不起。哥哥新军村大队主任的职务也被撤换。拓守山作为一个老党员被严重警告。这如雷的打击,让这个家庭又一次陷入悲痛之中。
赵芳芳停职不久又恢复了工作,她为建国的事积极奔走,她第一次主动联系赵源希望能帮上忙。赵源口头答应。赵芳芳又联系祁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祁明说:“你别着急,我想办法,建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安琪拘留一个月后出来了。她为建国向王书记求情,希望他帮帮忙。王书记说:“你能出来就已经不错了,我已经尽力了!你那个朋友让好好在里面反省反省!”
“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早就有预谋?这笔钱就本该属于我的股份和分红,事先我们是通过气的,怎么就成了合谋挪用公款了!”
“你不是没有事吗,我还能怎样!”
“可是建国是稀里糊涂被卷进来的,是我害了他!”
“该他倒霉,付出一些代价他就明白一些事理了!”
“你就是个明里抱拳,暗里踢腿的伪君子!”
“你她妈的再这样,我让你再进去信吗?!”
“我们同归于尽!我受够你了!”安琪说完,摔门而出。
安琪的委屈和伤痛顷刻间一涌而出。这些年她背负着不仁和骂名,令她痛苦不已。她被这个道貌岸然的人操纵着,她完全成了他的挡风玻璃,她经历风雨和敲打,随时都会破碎的玻璃之心。纺织厂的用人、财务管理几乎都要经他之手。下岗职工的赔偿其实早在当年就在财务预算之内,可是这笔钱不翼而飞。她只是名义上的“负责”。她已经陷入泥潭,进出受阻。建国对她的误解越来越深,她想告诉他真相,几次碰壁后她选择了沉默。她多想他能聆听自己的心声。她把身体毫无保留的给了他,包括那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她想帮他,可是没想到变成这样的结果。如今能走到这一步,有一个人脱不了干系,那就是赵源。没有他,她不可能认识王书记,他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择手段。他是伪装在套子里的、靠演绎虚伪地活着。当初是她太相信他了,他曾经深爱过的人。如果建国判刑入狱,她决定做好一颗赴死的心!
王书记没有想到安琪突然变的如此“不近人情”,他更没想到这件事情惊动了这么多的人,沙棘滩的村名联名要求释放建国,就连祁明与祁政委也找他帮忙。他怕事情闹大对自己不利。他一边安抚安琪,一边答应祁家父子尽力想办法。
比起外面的“风起云涌”,建国的内心平息了很多。经历了那么多,也淡然了很多。来人审讯,他始终口供不变。事已至此,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人的坦然,来自内心的纯净,这就足够了。这个时候,也是最洞察人性的时候,有的人怕引火烧身,撤离多远有多远。而有的人为了他会奋不顾身地投入“火海”。他内心在冷热碰撞中,感受着世事的无常和不易。
两个月后,建国终于无罪释放。他没有告诉家人。他提不起一丝开心,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到家门口,他突然心里咯噔一下,他看见贴在门上的白纸黑字。他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双腿不由得打颤,他的身子开始变的僵硬,他几乎挪不开脚步,他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一样,发不出声音。他模糊地看见哥哥嫂子们迎了出来。他一阵眩晕,跌跌撞撞进了屋。他重重地跪倒在父亲的遗像前,扯开一声哭腔。这声音惊起将晚的夜色,惊悚而悲怆……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家里发生如此变故。这些天,家里每天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有乡亲,有同事,有战友。他尽力恢复状态,一一招呼和感谢。母亲病情好转了一些,能下床走动了。人群过后的院子,变的分外的苍凉。他一个人沉默着,回想着。生活真会戏弄人,明明是眼望的快乐与幸福,怎么说没就没了,而且是彻骨的刺凉、残酷和无奈。大喜来的有多快,悲伤就来的有多快。从过去到现在,他的家族,他所经历的,都是如此。他不能再有过多的奢望,他实在难以背负。
以往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建国似乎从来没有留意过家的变化。他一直觉得母亲身体硬朗,每次回家推开门,他喊一声“娘”,母亲总会笑呵呵地迎了出来。灶房里的香味透过纸糊的窗户扑面而来,他知道是母亲早早张罗着给他准备饭菜。这次母亲病倒以后,他守在炕头一段时间,他才注意到母亲老的真快,脸上有了那么多的老年斑。提起以前的事,她好多都想不起来。走路也不像以前,颤颤巍巍的。翻过年就七十岁了,他们还能陪她多长时间。大哥新军在父亲去世后,好像一夜间就白了头。他本想安慰大哥,大哥倒安慰他来了,“歇几天了好好去上你的班,至于俺的事,你就别多想,村里那一堆烂事不干倒省心。”他挠了一下头发接着说:“俺早有白头发了,是你没注意到。都40多岁的人了,整整大你15哩。”他已经联系好了一家石料厂,每个月能挣200,过几天就要动身。宝儿马上要考高中了,用钱的地方多。是呀,侄儿宝儿都要上高中了,时间过的太快,自己也30出头了,与自己同龄的玩伴,孩子都上学了。母亲对他唠叨最多的话题就是赶快成个家,她熬不了几年了。无论是感情还是工作,以后的路,他感觉茫然无从。
他一个人去了父亲的坟上。新堆的坟土,孤寂而矮矮地躺在一处山坡。四处是烧过纸的痕迹。他安静地坐了一会,他没了眼泪,甚至没了悲痛。他就像和父亲坐在一起,只是沉默,没有语言。这时候有辆车驶了过来,慢慢地停靠在坡下,下来两个人。走近才看清,是祁明搀扶着祁政委来了。祁明握住建国的手说:“别太难过……回来了就好。””嗯,谢谢你和叔叔来看望父亲。”
祁明搀扶着祁政委到坟前,脱帽鞠躬。“老拓,看你来了!枪林弹雨你都过来了,这点事咋就挺不过来呢!”祁政委颤抖着声音,脸色凝重。
祁政委这么一说,突然触及到建国的痛处,他鼻子一阵酸楚,眼里湿湿的液体集聚着。他哽咽着。
祁政委拍了拍建国的肩头,“让你受委屈了。好好干你的工作就是了。”
建国点头。结束后,建国让他们去家里坐坐。祁明说还有事不去了。建国目送着他们远去。他正准备要离开,看见二哥、嫂子和侄儿一家人过来了。
“娘说你回来了,俺们高兴。回来路上远远看见爹坟上有人。想着就是你哩!”新国说。
“爷爷为什么睡到这里,咋不回家呢?”5岁的侄儿小玉指着坟堆问晴红。
建国蹲下身,摸着侄儿小玉的脸蛋,“爷爷睡着了,永远不回来了。”
“不嘛,俺要爷爷回去陪俺玩。”小玉撅着小嘴。
小玉见没人理睬自己,张起嘴哇哇地哭起来。
这哭声又感染到大家。一阵沉默后,几人向着回家的路。
新军、新国和建军三人坐在一起喝着酒。好长时间兄弟三人没这样在一起了。他们谈着各自以后的打算。“建军呀,事情都过去了,心里可要卸下事。不管谷乡长对你咋样,你还得和人家搞好关系才对!”
建国“嗯”了一声。
“哥,你真决定外出打工了?都这把年纪了,能行吗?要不让建国走动一下,还是干你的老本行。”
新国这么一说,建国随着,“是呀哥,乡亲对你印象好,你也是因俺才这样。应该没啥问题。”
“再不给你添负担了。再说俺出去怎么就干不了了,没有你们想的娇气。你们能出去闯,俺也出去闯闯,说不定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俺们兄弟哪个是怂包!”
话题又扯到钟明身上。新军说:“钟明心气高着哩,就凭要强和韧劲,你们都不及他。”
“俺们亲兄弟,有话直说了,他那就是自命清高!”新国说。
“话不能那样说。关键是他能扛事。男人嘛,就该这样!”
建国听出来了,大哥是有意说给他听。他担心他受到打击会一蹶不振,所以有意刺激他。父亲去世,大哥也自然成了家里的主心骨。他也俨然是这样。俗话说“长兄为父”,从小大哥就对他们兄弟几个关照的多,有着和父辈一样的仁慈。他望着四十多岁的白头大哥,心里感慨又酸楚。
“大哥,您——放心,俺都听你的。”建国把“您”字重音拉长。
建国进了乡政府大院,谷乡长正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报纸。见着建国,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报纸,难为情又不得不挤出的笑脸。他说为了沙棘滩乡整个声誉,他不得已而为之,他说出一堆“客观”理由,那样子似乎比建国还要委屈。建国说理解,以大局为重吗。这么一说,谷乡长释然了一些,他拿过建国的茶杯,“家里拿来正宗的西湖龙井,泡给你尝尝。”
建国起身出门。他也无心久留。他来的目的就是要说明,他回来了,他又回到工作岗位。他穿过黄河浮桥,登上古长城。好长时间没上来了。他登高远望。宽阔雄浑的黄河水奔腾不息。远处苍凉的戈壁滩无限延伸……
自从身体恢复了以后,秀菊香又开始专注她的吃斋念佛。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死而后生,感念佛缘。再者,老头子给她托梦了:黄河岸上,她眼睁睁看着他驾上了一艘小船,向东而去。小船颠簸在汹涌的黄河水中。她沿着河畔一路叫喊着,紧追不舍。一会小船就淹没在滚滚的浪潮中。这时候东边出现一团祥云,被红日浸透出一抹光色。她醒来的时候,感觉桌上老头子的遗像正瞅着自己,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微笑。她心里嘀咕,这是要托梦修行佛缘。
身此后她每天早晚两次,给观音烧香磕头,诵读《般若心经》。关于母亲吃斋念佛,建国他们是持反对态度的。不比过去,现在她上了年纪,身体又弱,吃素肯定营养赶不上。可是不管儿子们怎么劝说,她依然我行我素。时间长了,也任由她去。秀菊香遇到佛经上不认识的字,她都一一圈了起来。儿子儿媳不在家,她只能等孙子小宝放学回来教正,一遍又一遍的“不耻下问”,让小宝有些厌烦,“奶奶,俺这马上中考了,回来写会作业都不安分。”
“你要是教好了经,肯定能考上高中,以后还能考上大学的!”
“得了吧奶奶,真能那样就好了!”
“你这娃,咋就不明白呢……”
这时候小玉跑过来说:“奶奶,以后上了学认了字俺教你!”
秀菊香心疼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还是俺的小玉乖,以后肯定有出息!”
奶奶孙子在一起有意思。建国看到这一幕,觉的温暖。他开始习惯守听母亲诵读经本的声音。尤其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母亲敲打木鱼的声音,由近及远,那声音让人安详又踏实。他觉的母亲的选择可能是对的,他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至少母亲是沉浸在她的世界里,那样执着,那样安静。
拓守金百天祭奠那天,秀菊香叮嘱儿子,上坟不能再哭出声。父亲去了他的极乐世界,应该祝福才是。建国点头,他宁愿相信,他甚至觉的母亲豁达到了一个高度。父亲一生勤劳向善,也本该如此。死去和活着的人,都各自渡着自己的轨迹,寻达最好的归宿。父亲走的匆忙,没留任何遗言。孤寞荒冢一抔土,曲终人散皆是空。为留下念想,愿立碑守孝,世代相传。趁百天祭奠之日,兄弟几个在父亲的坟前立起墓碑,碑文如下:
“先父拓守金之墓:拓守金,字:守金,西夏拓跋族第十八代子孙,享年七十岁;生于公元一九一五年四月六日(农历乙卯年庚辰月丁卯日),清明之时,草木苍翠,生机盎然;卒于公元一九八五年十月九日(农历乙丑年丙戌月辛巳日),寒露之时,秋木萧萧,雁过留声;
先父二十六岁,任国民晋绥17军炮兵营营长,参加过著名的忻口战役、太原保卫战与黄河渡口战役。一九五〇年入朝作战,时任42军124师步兵营长,参加过著名的长津湖战役和飞虎山阻击战。
先父英勇善战,战功无数。凯旋归来,不求高位,不图名利。中年卸甲归乡,对外和睦亲邻,忠厚处世;对内禀气恭俭,勤劳持家。含辛茹苦以全其家,栉风沐雨以饲其子;为嗣殚精竭虑,积劳成疾,奄然离世,何其不幸!今子皆立业,面跪慈父,不忘先父之恩;今泣立玄石,常怀感恩,传承家道,留念永久”。
当晚,建国转转反侧,无法入眠。他又提笔写上一首诗:
立碑为怀
氤氲散去,显现出豁达与清白
尘埃落入尘埃,堆砌一个高度
生长的语言在墓碑前后
生与死的对白
彼此感恩,柔软到骨髓的坚硬
风雨蚀不掉
岁月凝结的
凸出人格
逝者与生者
在负重的泥土里
各自找到
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