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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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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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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建里往事》连载

第二十七章

这天,对古镇人来说真是开了眼界。一只翼长三丈的大鸟,发着“隆隆”的鸣叫,在天空盘旋。

“哇,好大的鸟。”田里的人抬头望着,纳闷这是啥玩意?

“快看,它嘴里还叼着人呢!”眼尖的人胆战心惊地叫着。因为他从俯冲的鸟头里看到一张人脸。

“不好,老天发怒了,令大鹏鸟来问罪。”一老叟诚惶诚恐,他双唇因没有牙齿已经深陷,“大家快跪下,祈求老天莫降罪,我们遭的罪已经够多了。”

土地上,黑压压跪着很多人。

大鸟朝南飞去。掠过我表叔家上空。老远传来隆隆声吸引着他和阿贵,他们不由地举头张望。

“老爷,这是啥玩意?” 阿贵惶惑的脸上期待着答案。

我表叔见多识广,他一眼辨清,带着惊异的表情说:“飞机,法国产的地海威兰。奇怪,它怎么飞到古镇,如果要降落,必定需要一个很大的停机坪……”突然,他对阿贵说:“你速去海亭岭。上个月军队征集那么多民夫在那夯土轧路。看它低空飞行似乎在寻找着落点。”

阿贵折身要走,“骑上骡子,速去速回。”我表叔吩咐着。

海亭岭简易机场戒备森严,一对对荷枪实弹的士兵,整齐地列成两行。机身庞大的飞机在做第二圈盘旋飞行后,斜侧机身一个转弯,机头对准跑道,如归巢之鸟,摇摆着机翼,迫不及待地扑向地面,随着震聋欲耳的呼啸声,地面上刮起大风,扬起黄尘。

尘埃落定,机舱门打开。孙云岱披着将校呢子军装钻出舱门,宽大的牛皮腰带上挎着把短枪。一些参谋模样的军人紧跟其后一道跨下扶梯。

孙庆紫赶忙躬身迎上前,笔挺地一个响亮的军礼:“主席可把您盼来了。”

孙云岱捶着孙庆紫的肩头,呵呵一笑:“你这猴孙,披上校服,挺人模狗样呢。”说着瞄着孙庆紫身后的杨桃,色眯眯地说:“你也依然水灵灵惹人喜欢呃!”

杨桃轻佻地挺挺身子,鼓鼓的奶子如两只鸽子在胸前扑棱,益发惹人注目,她笑靥桃花般绽放,红艳双唇微启:“托主席的福。我跟庆紫是无时无刻不叨着您。”

孙云岱打趣道:“是吗,该不会连在床上都在想我?”

杨桃嗔笑着:“主席还是这般促狭。”

一帮人边说笑边钻进了停靠在旁的黑色福特牌汽车。刚落座,孙云岱问:“你这做兄长的可知道蓝姑娘回福州了?”

孙庆紫愤愤说:“别提她了,北上后连家父都没她的音讯。”

孙云岱语重心长道:“令妹心气傲啊,会吃亏的!”

孙庆紫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若有不轨端倪,恳请主席秉公处置。”

孙云岱笑言:“瞧你急的,再怎么着,你们是兄妹,我也得照看你的面子的。不过还好,目前没有什么迹象……”

坐在副座的杨桃调头说:“我们孙家都仰仗主席关照。我要是遇上小姑,一定要劝她回家。你说一个姑娘家家的,好好找个婆家不就得了,非得在外面疯疯癫癫的。哎,都是家翁宠坏了她。”

孙云岱隔着后座拍拍杨桃肩膀,说:“难得杨桃明明理啊!”接着正色地对坐在身旁的孙庆紫说:“老蒋下野了,上海的日本人正嚣张着,可能会有一场恶战,作为军人,这段时间,你小子不但要筹备军用物资,更要提防后院起火。”

孙庆紫坐直身子,脑袋狠狠地撞上车子顶棚,大檐军帽歪着磕到鼻梁。孙云岱拍拍他的大腿,“庆紫啊,你我至交,私下里就不必拘礼了。”

孙庆紫感激道:“多谢主席垂爱!庆紫愿为主席赴汤蹈火……”

孙云岱打断道:“这次冗务在身,察看城防体系就要飞回去了,你不要辜负了我的厚望即可。”

孙庆紫垂涎着脸说:“主席再忙,也得消遣了杨桃精心为您挑选的七仙女吧。”

杨桃附和着:“这七个学生娃虽然都未开苞,但经过一个月调教,包管会侍候您舒舒服服的。”

孙云岱嬉笑着,摇头叹道:“上次你们上献的一打还没用完呢。他妈的,现在内患外忧,上头又是命令攘外必先安内。围剿围剿,他妈的,连脱裤子都没空闲啰……”

大鸟离去后,古镇四城门张贴的通缉令多了,挂在笼子里的人头也多了。这些人头清一色被快刀砍断,有的怒目圆睁,有的龇牙咧嘴,有的慈眉善目。颅颈下端黑红的淤血引来嗡嗡的苍蝇。成群的苍蝇或钻进血管,或侵入嘴里,或窜上鼻孔,或爬到耳洞。一阵阵腥臭熏得门首站岗的士兵拿手掩鼻,苦不堪言。

九楼山位于泉州交界。南坡即为泉州晋江。山上原有一废弃的寨子,林德仙人马抵达之后,在寨前深挖壕沟,筑牢掩体,于三里外增设哨点。山寨里仅有几杆当日紧张出逃随身携带的长枪、鸟铳。面对武器的匮乏,他与众人商讨。

“我们从仙游被逼去德化,这次又到晋江,他妈的就输在武器上。当下我们占这三县不管的山头,何不趁底下的狗们抢地盘,来他妈的个充实一些武器。”

老黑抖着健壮的胸肌,呵呵笑道:“二哥,你觉得先挑哪条狗打?”

林德仙不紧不慢地说:“据探子回报,晋江的县城出动一排保安队就在山下二十里外村庄征粮,今晚住在村头寺庙。估计这群狗娘养的此时正做着春秋大梦,我们摸下去,给他娘的个措手不及,端了这盘菜回来打打牙祭。弟兄们有没信心?”

细狗尖声叫道:“听二哥的,马上下山。”

众人群情激昂,磨刀霍霍。林德仙镇定地说:“此仗是我们占山之后的首次出击,大伙听我分工,老黑你集中弟兄们长枪鸟铳从正面攻击。细狗你带六个兄弟躲在西侧,带上铜锣鞭炮,记住等老黑在正门交火,你们就在洋铁桶里放鞭炮、敲锣、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其余的弟兄跟我伏在寺庙后门,待狗子窜出一只灭他一个。拿到武器立即撤回,绝不恋战。”

黑暗中,许茂生感到山神庙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警惕地翻身躲到神龛背后,双目死死盯着门外。那人在庙外略微停顿,“吱呀”推开山门,稀疏的星光下映着疲惫的倦容。他定睛一看正是张思聪。

“思聪。”他轻声叫唤着走出神龛。

张思聪没料到还有人先藏在山神庙里,听到叫声紧张地应道:“谁?”

昏暗中一人来到眼前,激动地握起他的手,“茂生啊,看你吓的。”

张思聪缓过神来,叫声:“老师。”说着,扑向许茂生怀里轻轻地抽泣着。

许茂生轻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见到你真高兴。钻入这座山,咱们就是冲出藩篱的鸟儿,不怕不怕。”

张思聪止住哭泣,告诉了逃出后的情景……

天蒙蒙亮时,他们打开山神庙门,走进这座绵亘起伏于仙游、莆田、永泰、德化的兴太山区。

戴山小心地问孙庆紫:“泉州电报昨晚保安队遭击,孙旅长对这股匪土有何打算?”

孙庆紫咬着牙根说:“他妈的,这般匪徒活腻了。老子正想收拾他们,他们却送头让蜂蜇。也好,我立即跟孙主席通话,请他命令泉州出兵配合我们围剿。”

戴山用刚学会的古镇方言说:“真是狗不叫偏要撩狗舍。”

孙庆紫哭笑不得:“那是贬话,不能乱用。”

戴山尴尬笑笑。

田埂路上,晃着几簇火把,火光里模模糊糊映着五个高高矮矮的人影,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远处山脚下一户人家走去。

“保长,这么晚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睡眼惺忪地开了门问道。

“就你一人在家?”保长拿着火把往屋里照照,探头边窥视边问。

男人摸摸后脑勺,难为情地说:“村里都知道我这老光棍。……只是昨天后山捡了个……女的……”

众人哈哈大笑,床上女人似乎很羞涩,扭捏地拉起破被蒙住了脸。

保长笑着说:“老猫,你小子走了桃花运。当心山魈鬼魅狼妖狐精幻成女子吃了你。”

老猫呵呵傻笑。

保长又说:“你远村离寨的,今后发现陌生人要立即报给我,上面这几个匪徒正被通缉呢。”他把通缉令上画着的头像拿给老猫看,又让旁边的几把火把聚过来,“看仔细了……你是不是又要运桂圆干去莆田?”保长瞪着堆放门旁三四箩筐黄橙橙的桂圆干问。

老猫赶紧抓了一大把塞到保长手里,再抓了一些分发给众人,点头道:“明早就去。”

“不打扰了,记住有情况要报告。小娘子不用蒙在被里了。”说着率众人离去。

“好险。”老猫心有余悸地关上门。

缩在被窝里的女人也露出了圆圆脸庞。郑杰扯下假发小声笑道:“幸亏这发套蒙过一关。”

自逃离道德女校,郑杰躲在城外甘蔗林里直挨到天黑,趁夜色赶到折桂里表哥家。表哥老猫是个艄公,在木兰溪上渡人载物。那时候旱地交通不便,乡人远行多靠船只。木兰溪是主要的交通通道,就连这里的桂圆干都是用船从木兰溪上运往外埠,故兴化桂圆又有“仙游溪货”之称。

老猫在父母去世后,索性搬到溪边独居。一日有戏班搭船,刀刀枪枪的扛了很多家伙,凑巧落下了这一发套。老猫回船瞥见时,戏子们早已走远,他也觉得好玩,就收回家中。

俩人刚钻回被窝,老猫人粗心细,说:“杰子,狗保长走了,但我心里很不踏实,与其明早走,不如现在就走。反正这水路夜晚也不是没闯过。”

于是郑杰依然女装,俩人摇着一条载着兴化桂圆干的扁舟顺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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