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鼓山,秋老虎酷暑难当。涌泉寺前大香炉内缕缕清香飘扬。穿着浅灰色西装,神采俊逸的蔡廷锴将军凝视着眼前的一座陶瓷千佛塔,聆听着风中送来塔铃“叮当”声。一个身着十九路军上尉军装的中年人,疾步拾阶而上,他来到蔡廷锴将军前,“啪”地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将军,上尉许茂生向您报到。”
“茂生啊。”蔡将军还礼后伸出大手拍拍许茂生肩头,高兴道:“北伐一别已过八年,这次陈公举旗我们又相逢了。”
许茂生亦高兴道:“是啊。当年将军是北伐名将,今日亦是抗日英雄。茂生能得将军教诲,三生有幸啊!”
蔡将军谦逊道:“茂生过奖了。”说着匆匆转身:“只是冗务缠身,咱俩还没好好聚聚。走,我带你见一个人。”
许茂生扶一下眼镜,紧随其后迈上台阶。寺庙里一个着浅蓝色旗袍的女郎牵着一个黄口男孩,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叮嘱小孩道:“问伯伯好!”。
男孩乖巧道:“伯伯好!我妈妈告诉我,伯伯是北伐英雄。”
“哦,你妈妈才厉害呢!”许茂生抚摸他的头,惊喜地对孙庆蓝道:“孙姑娘已当妈了?”
“许老师,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告诉您。我们北伐军的阵营终于又在一起了。”孙庆蓝高兴道:“蔡将军告诉我您要上山来,我是左等右盼,总算盼到了!”
蔡廷锴站在他们身后,对许茂生说:“孙小姐现在的身份是十九路军军部机要秘书,我可把她交给你了。”
许茂生深情地说:“孙姑娘是古镇的传奇,蔡将军是军人的旗帜,茂生一定不负蔡将军所望!”
蔡廷锴眼圈泛红:“光阴荏苒,曾经沧海难为水。作为军人不能守疆拓土,惭愧啊……我去找圆觉法师下盘棋,你们师生重逢,刚好可以叙叙旧。”说着离开他们。
“许老师。”孙庆蓝搂着男孩说:“这是我跟德仙生的。名叫蓝生,林蓝生。”她笑了笑,“从我俩名字中各取一字。”
许茂生点点头,激动地说:“一见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德仙已跟我在一起,回去了我得让他请客……呃,有没带孩子照片,我确定孩子长这么大,他这当爹的还不知道儿子模样呢!”
那年离开仙游,孙庆蓝到了上海。在百联书屋她邂逅黄冰冰。
“师娘。”孙庆蓝刚迈进店门差点撞上正出门的黄冰冰,她惊叫着,如失散多年的孩子扑进亲人怀里。
“蓝凤凰!”黄冰冰从呆愣中回神,“你也来了……走,去我家里坐坐。”
两个女人手挽手离开书店。路上叙着别后情形,天上飘起毛毛雨,她们高兴地把手举向天空,任雨水淋在脸上衣服上。拐过两条街道,走到黄冰冰住所。黄冰冰开了门进去,带着孙庆蓝上了二楼,又打开自己房门上的锁。
黄冰冰点上炭火,脱下身上的外套。“你也脱了,烤烤火吧!暖和些。”说着搬来凳子坐在火炉旁。
她俩就着火炉边烘干衣服边聊着。
“师娘,许老师是一个很好的同志,像他那样学识渊博、那样热心工作、务实能干的不多!”孙庆蓝看着墙壁上挂的许茂生和黄冰冰在金石学堂合影相片,由衷称赞道。
黄冰冰捋捋垂下眼睑的刘海,微笑着说:“是的,许老师也经常为培养了你们这些有志气的学生感到自豪。你说,要是革命形势出现挫折,应该怎么办?”
“不会吧?上海工运刚取得胜利,难道……”孙庆蓝惊讶道。
“你太天真了。”黄冰冰从凳子上起来,倒了杯水递过来,继续道:“青红帮已经对工人纠察队大打出手,江西也传来杀戮我们的同志,我们要有所准备,避免流血牺牲。”
“师娘这仅仅是你的判断。”孙庆蓝迟疑了一下,不解地问:“我刚到上海的前一天,听说委员长还专门派人给工人纠察队送去一面写着‘共同奋斗’的锦旗,真的这么快就翻脸?”
“我也希望这是自己的猜测。你看,我今天尽说些丧气话。”黄冰冰微微摇头,轻轻叹息一声,转而以热情的口吻道:“你刚来,留下来吧,我去下点面……”
突然,孙庆蓝的脸色发青,肚子恶心反胃,喉咙里一阵难受,冲到水池旁“哇”地呕吐的一片狼藉。黄冰冰着急地站在她身后帮她拍打背脊,递过毛巾为她擦拭嘴角的秽物,又把手贴着她的额头,自责道:“咳,不该刚才拉你淋雨,让你着凉感冒了?”
孙庆蓝拂去眼角泪滴,稳定了情绪,羞涩道:“不是的,有一段时间了,去医院看才知道我怀孕了。只是最近反应强烈些吧。”
黄冰冰松口气,欣喜道:“恭喜你快当妈妈了!孩子爸爸也在上海?”
孙庆蓝摇摇头,说:“德仙的。他不知道我怀孕……”
黄冰冰搀扶她在椅子上落座,怜爱地说:“你不该只身来上海,在古镇与德仙一起也是革命啊!”
“没办法,德仙与我哥哥水火不相容的,在老家我们肯定没结果。”孙庆蓝幽幽道:“我这是先把生米熟成饭,但愿以后会得到他们的认可……”
“蓝凤凰行事果然迥异于人,我要是男的非娶你不可。”黄冰冰佩服她的勇气,由衷赞道。
“师娘你捉弄我!”孙庆蓝说着撒娇般把头搁在黄冰冰腿上。
黄冰冰轻轻抚着她的脑袋,真诚地说:“真不是逗你,我跟茂生在一起时他经常谈起你们这班学生,古镇算是闽中僻壤一隅,能有你这样的勇敢女性你说我会嘲弄你?”接着她关心地与她商量道:“可能不久就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目前你妊前反应正强烈,而你又刚来大家不认识,我想向组织反映安排你去当教员,暂不暴露身份。一则让你安心养胎,替德仙生个胖小子,二则静观事态发展,好即出来,孬亦能保住革命火种……”
“那怎么行,我离乡背井投身革命,什么到了上海倒成了金丝雀,我不干不干!”孙庆蓝强烈抗议道。
“妹子,姐的阅历比你多些,你听姐的安排。”黄冰冰坚定地说:“我们的道路还很曲折、很漫长,我们要做长期斗争的准备。而且你转入地下工作,任务其实更艰巨啊!”
孙庆蓝沉默了片刻,扑闪着眼睛低吟道:“难道事态真的会逆转?”忽然,她抬头凝视黄冰冰问道:“那我以后怎么联系你?”
黄冰冰略微思索说:“三天之后你去海滨小学,学校校长是我们可靠的同志,他会安排好的。以后我们单线联系,你不要离开学校,需要时我会找你的。记住,这里你也不要再来了,我马上要另择地方。”接着她歉意道:“本想留你吃面,但折腾了一阵子,时候不早了,我得出去办点事,就不留你了。”
孙庆蓝听罢见她又披上外套,亦拿过自己的衣服赶紧穿好,跟着她起身离去。
都说女人的直觉准的令人难以置信。果然就在孙庆蓝进入海滨小学第二天,宝山路发生惨案,之后许多人被捕入狱。
孙庆蓝听到街面上又传来警笛声,她气喘吁吁地跑出校门,站在路旁围观者背后,警车上绑着男男女女,其中一道坚毅的眼光睃巡着路边的群众,当这目光碰上孙庆蓝时倏尔变暖,孙庆蓝从中读出了关心和问候。黄冰冰被捕了。孙庆蓝悲愤地往人群里挤,黄冰冰用目光制止了她的莽撞。她呆立人群抑制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目送着警车远远逝去……
当孙庆蓝生下孩子回到学校时,一日,校长带着一个穿西装瘦小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敲响了她宿舍的门。孙庆蓝揉着眼睛,吃惊地瞪着来者,当她确信一切不是幻觉时,她激动地扑上前,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淌,“师娘。”她哽咽地叫了声。
黄冰冰示意校长离去,他立即走到楼道处放哨警惕地盯着四周。接着她安慰道:“莫哭莫哭,当心伤身体回奶了,小革命可得找你闹革命啰。”
孙庆蓝破涕为笑,傻傻看着黄冰冰,问:“师娘您没事吧!”
“亏了组织营救,现在没事了。”黄冰冰轻松答道,“不过这次我是来向你告别的,组织派我去香港。”说着抱起襁褓中的婴儿,逗道:“乖乖,快快长大,以后成为一个男子汉,像你父亲那样砸碎这万恶的旧世界……”
“许老师,这是我见到师娘的最后一面,后来听说她去了延安。”孙庆蓝扶着栏杆,转身眺望西北方向,继续对许茂生道:“师娘离开前把我介绍到十九路军,淞沪会战后,我随蔡将军回到福建。”
许茂生亦把目光转向西北,欣慰道:“我很久没有冰冰的消息了,她在那边我也放心了。”他把目光转回,凝视着倚在孙庆蓝身侧的蓝生叹道:“这几年你也不易,一个人拉扯孩子……德仙欠你的太多了。”
晚霞映红西边半边天,秋风飒飒,秋叶潇潇。
“天色不早了,该下山了。”蔡廷锴来到面前,他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啊!可惜美好的山河如今却支离破碎……”顿了顿,他把头转向许茂生,问:“你在闽多年,熟知当地民情,你觉得陈公的构想怎样?”
许茂生兴奋地说:“陈公提出外求民族解放,排除帝国主义在华势力,内求打倒军阀,推翻国民党统治,实现人民民主自由,发展国民经济,解放工农劳苦群众。这正是民众梦寐以求的。”
蔡廷锴庄重道:“从上海被遣入闽剿共,在前线我与贵党多次交手,败多胜少。为什么贵党装备落后,我们却老打败战,关键是贵党的政策得人心啊。”
许茂生正色道:“将军在民族大义面前识大体,顾大局令人钦佩!将军与陈公李公蒋省长均是当代俊杰,此番通电脱离国民党,成立生产人民党,筹建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鄙党愿为前驱,共救民族危难。”
蔡廷锴朗声笑道:“能得贵党相助,陈公大业成功一半矣。”说着他侧脸问许茂生:“那个孙庆紫该如何处置?”
许茂生指了指孙庆蓝,说:“此人可是孙姑娘的胞兄啊。”
孙庆蓝微微一笑:“我已向将军表明立场,将军现在是想听您的高见。”
许茂生见蔡廷锴颔首示意,就答道:“他仰仗枪杆子,在古镇独霸一方,势力不可小觑。我们当务之急是结成革命同盟,对他能争取的尽量不要放弃,总比让他倒向老蒋的那边好。”
蔡廷锴眼视着机场方向,赞许道:“茂生分析的对啊!”
福州王庄机场,孙庆紫搭乘的飞机在夜幕来临前缓缓降落。孙庆紫迈出舱门,坐进一辆早候在机场的福特牌黑色轿车,跟随他来的护兵坐进其后的一辆装甲车,沿着闽江堤岸奔去。
在一座三层砖木结构的西洋式建筑前,十九路军卫兵打开车门,孙庆紫挪下臃肿身躯,朝法大旅社招牌瞄着,趾高气扬地冲问卫兵:“蒋省长可在里面?”
卫兵退后一步,轻声应道:“蒋省长交待孙旅长旅途劳顿,先在此下榻,明日接见。”
孙庆紫嚷道:“妈的,还要等到明天。”
卫兵伶牙俐齿应道:“旅长勿躁,小的伺候着您,有啥需要尽管吩咐。”
孙庆紫不耐烦地扬扬手,骂骂咧咧道:“去去去,妈的……”
卫兵掩门而退。
“笃笃笃”,孙庆紫正在放水洗澡,门外传来敲门声。他围上浴巾,踢拉着拖鞋拉开房门。
“哥。”孙庆蓝刚唤了一声,立马别过身子,“我来得不巧啊,快穿上衣服吧。”
孙庆紫吓了一跳:“你这丫头,从哪儿冒出来的?”说着赶紧回屋穿好服装,嘟囔道:“你还记得我这个哥哥?哦,这小孩是谁?”
“干嘛呀,见到我象被火药呛得!有这么待客的?”孙庆蓝边数落边走进去,“儿子,这就是你舅舅,来,叫舅舅!”
“怎么,你都当娘了?孩子还这么大了!婚姻大事你都不跟家里叨一声,你……你……”孙庆紫气的颤抖,递杯水过去,警惕地问。
“有你这当哥的,也不关心妹妹这几年在外面漂泊的艰辛,一见面就责备人家。况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能有自己的选择?”孙庆蓝故意生气道。
“我知道打小你就叛逆,但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眼里还有没有家,有没有父亲,有没有我这兄长?”孙庆紫指着她越说越愤怒。
“舅舅,你莫怪我妈。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时常见到我妈从怀中掏出相片,对着它发呆。后来我长大了,妈妈把相片拿给我看,告诉我这是外公和舅舅,你们是如何疼爱她,她是如何想你们的。昨天妈妈还告诉即将见到舅舅您了,不但我得心情很激动,她也是几乎一宿未眠。不料,见面了,却惹舅舅您生气。”蓝生边说边抽泣,“看来,是我的错,我不该来到这世上……”
孙庆紫见外甥伶牙俐齿,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啜泣,眉宇间隐约可见妹妹幼年样子,想到小时候常常欺负妹妹,自己又膝下无儿,百感交集间,神色渐趋缓和。他认真端详着越来越像母亲的妹妹,忽然动情地叹道:“不是哥哥说你,再怎么着,我们还是亲兄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老了,作为哥哥的我常常为不能好好照看你而自责呢!”
孙庆蓝看着哥哥在亲情面前服软,赶紧祭起亲情牌,把来意说了一通。不料,她话音刚落,孙庆紫就硬硬回道:“哥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你姑娘家就别掺和,还是回家陪陪老爹,到时候哥哥生意做大了,好好给你找个婆家,风风光光嫁了。”
“要是哥哥能跟蔡将军合作,这盘生意还怕不赚?”孙庆蓝继续劝道。
“哼,妇孺之言。”孙庆紫固执地说:“蔡将军固然是战神,但比起中央军,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孙庆蓝假装服软,轻声问道:“那中央军与小鬼子比较谁厉害?”
孙庆紫不假思索答:“那还用比吗?小鬼子都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中央军打过几场胜仗?”
孙庆蓝哂笑道:“照哥哥的意思,小鬼子比中央军厉害。那为什么淞沪会战蔡将军却打得小鬼子闻风丧胆!”
她见他低头不语,想起许茂生的第二道锦囊妙计,遂转换话头。环顾屋内,她伸着懒腰,说:“哥,这房间挺宽敞,妹今晚不走了,和你外甥就住这吧?”
孙庆紫怜爱地抚摸妹妹的脑袋,兄妹俩难得如此亲近过。他笑着对蓝生说:“看看,我没欺负你娘吧!过来到舅舅这边,你来这么长,都还没告诉我你爹是谁呢?”说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林德仙。妈妈说您和我爸是不打不相识。”蓝生大方答道。
“怪不得看你眼熟。我猜着你妈小时候就矢志要嫁他,果然让他得逞了。”孙庆紫无奈地摇摇头:“不是冤家不碰头,以后他就是我妹夫了,看来我得学会与他相处啦!”
翌日,孙庆紫不忍心吵醒熟睡的孙庆蓝母子,轻轻掩上门,带着护兵,在卫兵前引下军装笔挺走进驻闽绥靖公署。
蔡廷锴亲迎上前:“孙旅长人中蛟龙,蔡某久仰久仰。”接着命令身边一少将:“区军长,劳驾你好好招待孙旅长的护兵。”
孙庆紫见护卫被一群虎贲雄兵带到旁殿,只好向着英武的蔡将军,敬礼道:“蔡将军军中豪杰,孙某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尊颜,无憾此生唉!”
蔡廷锴捕捉着孙庆紫神情,淡淡说:“孙旅长快请进,莫让憬公久候。”说着挽起孙庆紫手臂哈哈笑着进入大厅。
孙庆紫见蒋光鼐瘦削的脸庞射出不阿的目芒,正要敬礼,忽听蒋光鼐猛然把桌子一拍,挺身站起,叱道:“拿下。”
两旁士兵一涌而上,把他两臂扭住当场缴械。孙庆紫如发狂的野牛嗥道:“蒋省长招卑职前来,又莫名抓我,到底是什么回事?”
蒋光鼐冷笑着道:“你拥兵自重,鱼肉百姓,还不自省,非得让我把你罪行一件件数落清楚?”说着威严命令:“把孙庆紫就地革职,移送军法处量刑处罚!”
两旁卫士刚要押解孙庆紫离去。
孙庆蓝从外面匆匆跑进,她气喘吁吁叫道:“蒋省长能否刀下留人,此人是我兄长,待我再开导开导他。”
蔡廷锴在旁亦装作苦苦劝告。蒋光鼐愠色渐褪,朗声道:“先押下去,若没悔意,定予严惩。”
孙庆紫满头虚汗,诚惶诚恐地低头被卫兵推搡下去。
许茂生从屏风后转出说道:“孙庆紫反复小人,即使被说服了,回去以后难免会当墙头草,与其放虎归山,不如扣在省城以做人质。可让蓝姑娘套出孙庆紫亲笔信,请憬公招抚古镇孙之部下以及原粤军将领,共同匡扶正义。”
蒋光鼐、蔡廷锴双双道:“许副师长言之有理,只是得劳你和蓝姑娘回古镇一遭。”
孙庆蓝受命来到关押孙庆紫的屋内探望。她见哥哥脸颊发青,浑身打颤虚汗直冒,紧张地冲卫兵嚷道:“军医,快叫军医。我哥生病了……”
殿堂上“咚咚”跑来军医,诊断孙庆紫系喜怒惊恐气逆于胸,开药打针忙了一通。孙庆蓝在旁服伺,终于缓过气来。蔡将军又命人带着蓝生亲自过来探望。说来奇怪孙庆紫见到蓝生很是投缘,慢慢地安下心,遂遵照蔡将军指令写了亲笔信交给妹妹,并交代道:“回去告诉父亲,我生病了,在福州治疗一段,请他老人家不要牵挂。”他忽然转变了语气,犹豫半响说:“哥本不该夺你所爱,但我还是想请求你能否让蓝生在此陪我?”
“既然哥哥喜欢,你不嫌麻烦,妹妹就把他托付给你。”说着唤过蓝生吩咐一番,母子兄妹告别,孙庆蓝启程返回古镇。
林德仙率部经过辗转跋涉,已经同张思聪会师。他得到在福州警备队任职的我堂兄文展曲折转来的信函。
见过信函,他百味涌上心头,急忙攀上山崖,在一突出崖石上,找到张思聪,把信件递给他。
张思聪看完后,迫切地说:“快,召集大伙儿商议。”
俩人匆忙回到驻地。张思聪环顾郑杰等人,扬扬手中信函说:“各位,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十九路军已经主政福建,与闽西苏维埃达成停火协议。”见底下一片沸然,议论纷纷,他拍了拍桌子,提高声调道:“大家静一静……今天开会不单单是分享好消息,更重要的是要研究怎样利用当前稍微安定的政局,壮大我们力量,缓解一下压力。我想听听各位的高见?”
郑杰率先发言:“闽中国民党军队被蒋介石抽调去对中央根据地发动第五次‘围剿’,防务空虚,我们何不在后院烧它几把火?”
林德仙说:“农民饱受苛捐杂税压榨,怨声载道,我觉得不如发动一场秋收斗争,争取农民的支持!”
张思聪高兴地拍掌道:“对,十九路军入闽,各地农会恢复了活动,我们要发动农会骨干再来一场秋收大暴动。”
郑杰兴奋地说:“好啊!干这行思聪你最内行。我们赶快贴几张告示,派弟兄们下山鼓动鼓动附近农会。”
张思聪思索片刻说:“那封信中说许老师正在福州与十九路军接触。我想他是不是到闽西后又接受新的使命?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到福州向他汇报行动计划?”
林德仙恍然道:“我进山都快半载了,这么久时间都未见到许老师音讯。说不定还真在酝酿一场新的行动。”
郑杰猛然将拳头在桌子上用力一击,大声叫道:“这破地方,走出去都要很久!许老师未能及时给我们下达任务是正常的。机遇稍纵即逝,兵贵神速,我看我们还是轰轰烈烈搞它一场。”
大家商议后,张思聪用决断的声音说了一个字:“行!”遂展开宣纸,默想一会儿,奋笔疾书。
为秋收斗争告农民书
贫苦的农民群众:
难忍的剥削和压迫已逼到我们无路可走。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大家团结起来,坚决勇敢地和地主豪绅、资产阶级、国民党斗争,才能解除痛苦!
今年秋收是我们最苦的时候!天旱,水稻、甘蔗、番薯、芋头都晒干了,收成大歉,地主却要把几粒谷抢去,债主又要讨债,官府更迫钱粮,迫抽民团丁,一切“无物不捐”的捐税!帝国主义更凶的进攻,逃无处逃,柴卖不到钱!饥饿、死亡,已经像蛇一样紧缠着我们呵!
大家团结起来,实行秋收斗争。加入抗租团、农会,一致的反抗地主收租,债主迫债,官府迫税。组织农民自卫队,参加工农游击队,来抵抗发动武装的压迫,扩大游击战争,直到建立仙游苏维埃!
苏维埃区域的工农兄弟,就是从这样的团结、斗争得到解放,并粉碎敌人——帝国主义国民党的第四次“围剿”。我们这样做,也一定会得到胜利的。
难忍的痛苦,已使你们认识:只有穷人自己才能救自己,只有团结在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之下,才能得到彻底的解放!团结起来:
实行抗阻、抗债、抗捐、税、抗钱粮的秋收斗争!
组织工农游击队,扩大游击战争!
为创造仙游苏维埃而奋斗!
林德仙见他放下笔砚,伸出大拇指说:“不愧是秀才,刷刷两下子就写好了,我是粗人,这贴告示的就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