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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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的春天。

记忆里和以往的春天没有什么两样。

小小的醴泉县城和以往比较起来也没有什么明显改变。

小城里边，窄窄的土街两边，多半仍是老旧的土房子。在房顶上，黑苍苍的瓦棱间生长的蒿草，不知在枯荣了多少次之后，在又一年的春天里再一次的苏醒了过来。

走在小街上的人们，大多仍是小城周边的农民。他们在又一年的春天里，仍然是神情木讷，粗布衣裳，一身土气，油盐酱醋。

当然，走在街上的，应该还有许多的工人干部，可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上，从他们的精神状态上，实在看不出比那些农民有什么更特别的地方。

也许，这里应该一提的，是那几个屈指可数的从外地来小城里做生意的人。每一天，他们或坐在街边补鞋钉掌，或站在街边的货架边卖廉价的眼镜，倒是他们的异地口音，给小城里边带来了一点特色。

其实，当时的小城，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土堡子，和关中大平原上许多的村落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如果说有差别的话，可能就是一拃长的三四条土街，其中只有一条铺上了柏油，一条只铺了半截。另外，就是城里边几座灰踏踏的裸露着墙体的青砖小楼，以及花园十字（或政府十字）中央那个比半个篮球场还要小的花园，以及小花园里那棵孤零零的松树。

除此，我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特别的事物。

我是因为没有考上大学，先是来小城里打工。每一天，天还没有亮，就和那些下苦的人一起，站在花园十字边的墙根下等着雇主。那段时间，我除了拉大粪还没有干过，别的事都干了。到了晚上，就睡在私人开的旅店里。一间土屋，一张通铺，七八个人睡在一起。因为都是下苦人，没有谁嫌弃谁，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

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多半年左右的时间。

随后，因为自己爱看书，就想办法在街边摆了一个书摊。先是摆在新华书店门前的人行道上，在地上铺一张牛皮纸，把书摆在上边，从早到晚坐在一边，等着买主。不久，我把书摊又搬到了花园十字东边的市政街，用两个凳子支一张木板，把书摆在木板上，夹在那些补鞋钉掌和卖眼镜的中间，以此打发着生活。

那时呀，想法很好，但却幼稚。总以为自己爱看书，大家都爱看书，以为自己爱看啥书，大家也爱看啥书。于是，从市上和省城进来的书，都是以自己的兴趣爱好选来的。后来经过实践的检验，才知道事情不是那么一回事。有很多时候，一天一本书也卖不出去。

现在，回想起来，其中的故事自己都羞于启齿。

记得是在晚春，要么是初夏的一天，我正坐在书摊边，昏昏然想打瞌睡时，听别人说，县公安局要招合同制交警。

我听了这话，似懂非懂，许久才清醒过来。随后，就收拾书摊，去了公安局。

在公安局门口裸露的红砖墙上，贴着一张布告，我走到跟前，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走进了公安局的大门。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走进公安局。

记得以前在考大学填报志愿时，我只填过两个院校，一个是师范院校，一个是警官院校。那时就梦想能当一个知识渊博的老师，要么就当一个戴着墨镜去破案去抓“坏蛋”的警察。结果，考了几次都名落孙山，梦也就破灭了。

万万想不到，做梦也梦不到，今天要去报名当交警。

我在走出校门之前，还没有见过交警。自从卖书以后，因为去省城进书，才在街道十字看见了站岗的交警。但对于他们的工作，一点也不了解。

我拐来拐去，战战兢兢的样子，走进了一间土坯的房子，在报名册上同样战战兢兢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再走出公安局大门时，天色已近傍晚，再回头看砖墙上的布告，已经脱落掉了，不知是被风吹落了还是谁顺手撕掉。

不过，它贴在那里也没有啥意义，因为报名只有三天，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