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业的发展持续地带动着百业的发展。
小城里边,不仅是街宽了,灯亮了,人杂了,事也多了。不仅是那几条主要街道从早到晚熙熙攘攘的热闹着,就连那些宽的窄的直的拐的小街小巷,也是人来人往。
于是,餐饮业兴旺起来,旅店业兴旺起来,货运信息业兴旺起来,擦鞋钉掌服饰化妆美容美发业也兴旺起来,就连小城里从前没有过的歌舞厅也特别地红火起来……
另外,小城里边还出现了另有几样特色的事情,一个是建起了几家高档酒店。以前,在大家的认识里,这些高档酒店,只有省城里边才有,只有那些领导干部们住,现在,小城里不但有了,还有那些外地来的果商,还有本地的代办,动不动也住了进去。
二是小城里建起了一处大众活动的中心广场。在从前,大家忙于生活,根本就想不到还需要这样一个地方。现在,不但有了,还和许多人的生活有了紧密的联系。
于是,每一天,从早到晚,广场里聚集了许许多多的闲人。特别是到了下午,广场里变的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在广场周围,至少有几十家卖小吃的,卖玩具的,卖烧烤的,炒毛栗的,摆地摊套圈圈的,还有耍猴的,算命的,拉着骆驼照相的,卖廉价衣服鞋帽的,还有许多人围坐在一起敲锣打鼓在吼秦腔的。县戏校也要隔一段日子,把在体育场那边的场子搬到这边来,于是,更多人都知道了瞎子娃“唢呐王”。
三是兴醴路十字那边,报时楼竣工了。它是当时小城里边最高的建筑。在楼顶上边,安装有一个很大的四面钟,每到整点的时候,就会悠悠地响起来。特别是在清晨,由于大地上的嘈杂喧闹声还没有起来,那钟声就显得特别的浑厚悠扬,传遍了小城的大街小巷,人睡在炕上都能听见,给黎明时的小城添增了许多的诗意,或者说想象力……
同样的,由于交通运输业的快速发展,交通事故也跟着急剧增加。一般和重大的交通事故,从以前每年百余起增加一倍还要多。
在我们邻村,就发生了这样一起事故,至今我只要一想起来,心里都感到难过。
我们的村名叫二亩台台,紧邻的村名叫碾子台台,同住在一座山上。我们村坐落在山西边的半山腰,碾子台台坐落在山顶上稍偏北的地方,比我们村的位置要高很多。
前边说过,碾子台台是县上的一个观摩点,由于它地势高,站在碾子台台上,向西向北看,满眼是高低起伏接连不断的果园。特别是到了秋天,苹果红了以后,那景象真的是很壮观,很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感觉。
小时候,我们经常到山顶上去玩耍,或到山上去斫柴,于是,两个村的大小娃娃就经常会见面,经常一起玩耍,抱着石头从山顶往沟里滚。有时候,我们饥喝了,就去他们村无论谁家里去喝水。
在那些娃娃里边,有一个叫羊娃,和我同岁,所以感情上就比较亲近。后来,我们在各自村里上完小学,在同一年走进了同一所中学。那时,由于学校的教学条件还比较差,我们便在学校外边的村子里借宿,于是,我和羊娃就在他的亲戚家一起住了一年多。后来,我们又一起读高中,又一起背着铺盖去考大学,都一样没有考上。
我和他刚回到村里的那段日子,因为还没有适应在家里的生活,在家里呆着还觉得心慌,就隔些天相互一个去一个家里,坐在一起说一说宽心话。随后,我们慢慢适应了、走进了现实的生活,都各自忙于各自的生活,逐渐地就疏于交往,虽然山下山上的住着,却很少再联系过。
我以为,我们虽然疏于了来往,但相互都一直在念记着对方。
记得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去看羊娃的想法。
这时,我已经到交警队工作。
按照我们的风俗习惯,大年初一老牛老马都要歇一天,人更是啥都不要去做。到了大年初二,就要开始出门走亲戚。所以,我打算大年三十这一天去和羊娃坐一坐,说一说心里话。那天,正好遇到晚上下了一场雪,我拄了一根拐棍,向山上走去。
山上的积雪很厚,看不清道路,我完全凭感觉凭从前的记忆在往前走。走过半山腰,雾气弥漫,停了的雪又下起来。直到半中午,我才走到羊娃的家里。
羊娃看见我,惊喜的喊叫声让我终生难忘。按照我们的乡俗,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煮肉。我和羊娃坐在热炕上,羊娃她妈端来一老碗肉,叫我和羊娃吃,羊娃他大还取出一瓶烧酒。我和羊娃一边吃肉一边用瓶盖小心翼翼地喝着酒。本来,我们都不喝酒,但那天我们都认为应该喝一点。我们吃着喝着,说着回到家里以后的种种感受,说羊娃在家里我在交警队工作的感受,特别地说起了普通人过日子的不容易。不久就眼圈发红。
院门外边,不断传来小孩子的叫喊声和他们的放炮声,这把我们又带回到童年的日子。羊娃说着说着又一次眼圈发红,一边笑一边擦着泪。
那一天,我们没有谈及别的同学,或者是说到了,但只是淡淡地提及了一下,而且说的都是没有考上学的。那些考上学的,我们一个都没有说。我和羊娃心里都明白,虽然距离考大学的日子已经很久了,但我们心里还在隐隐地发痛。
半下午,我要回家,羊娃说,要过年了,我就不留你。羊娃一直把我送到山顶上。我叫羊娃回去,羊娃说天色不早了,叫我走快些。我说,下山路好走。
山顶上,雾气很大,我走进迷雾里,走出很远,却听见羊娃突然怪怪地吼起了秦腔。
大概又过了几年吧,春天的一天,我在兴醴路十字执勤时,突然看见正在街边走过的羊娃他大。我赶忙过去叫了一声叔,问他干啥来了。他说,今年把苹果卖了,想到木材市场上去转一转,想买些椽呢。我又问羊娃的情况,他说,羊娃和村里几个人到省城打工去了,又说羊娃还一直念叨着要看我呢。
我相信羊娃他大说的话,但羊娃并没有来看我。我能理解羊娃的心情,他心里一定是经常想着我的。
羊娃的村里和我村一样,自然条件都比较差,关键是人均土地不多,一个人平均亩半地,还都是旱地,是靠天吃饭。虽说这几年苹果还好,能卖钱,却因为地亩少,一年的收入还是有限。再说,日子穷的太久,想把身彻底翻过来,还需要时间。现在,羊娃他大能去看椽买椽,至少说明已经把吃饭的问题解决了,说明日子比从前好多了。
一转身,又是两年过去了,我是在街上站岗时,遇见了别的同学,他给我说羊娃家已经把新房盖了,羊娃已经结婚了。我听到这话,先是一脸的尴尬,心里想羊娃结婚,我竟然不知道,他竟然没有给我说。但一转身,我把羊娃原谅了。
这几年我也不是没有去看过羊娃吗?
随后,就发生了我要说的这起交通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