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想起一个人。

这个人不仅我认识，交警队其他同志都认识。

几十年来，我们几个老同志，总是在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总是因为了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不断地说起他，而每一次说起来，总是唏嘘扼腕。

他叫苗和庆。

时间已是第三年的春暖花开。

那时，小城里个人有摩托车的，包括那种“轻骑”摩托，大概就是二十来辆，不会再多，少的比“米汤还稀”。

那时，苗和庆正当年少，高大英俊，一表人才。生活在小城里的人，多半的人都认识他。当然，大家认识他不仅因为他风流倜傥，也是因为在这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买了一辆摩托车。

我是听他说的，他那辆摩托车要六七千元，还是在省城买的。这在当时，对于我来说，这些钱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我当时一月工资只有五十块钱。

由于土城太小，我每天又站在街上，几乎天天都能看见他。他骑着摩托车，戴着墨镜，春风得意地从街上驶过。有的时候，他一边骑车一边还会与我打一声招呼。

初夏的时候，他身边走着一位姑娘。

那姑娘高高的个子，婀娜的姿态，迷人的气质，特别是飘逸黑亮的秀发，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

特别是，当和庆骑着摩托车，那女子坐在车后边从街上走过时，他们那种青春的气息，灿烂的笑容，深情的幸福，真的叫每一位看见的年轻人眼里都会发热，都羡慕的不得了，嫉妒的不得了。

夏天还没有结束，他与姑娘结婚了。

那天早晨，我正好和李万春在花园十字上班，远远地看见一溜披红挂彩的小车开了过来。那种阵势那种气派，在小小的土城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当时，我和李万春就站在花园外边的台阶上，车队就从我们的眼皮底下缓缓驶过。我看见坐在车里的姑娘，脸上笑得如花似的，那种甜美，那种幸福，那种满足，让每一位看见的人都忍不住为她祝福，为其感叹。至今，我也能想起李万春当时那种直勾勾羡慕的目光，事后，我还多次拿这事和李万春开玩笑。

之后，我们在街上执勤时，又多次看见俩人，或相依相伴或骑着摩托车从街上经过……

转眼，就到了秋末冬初的时候，一天傍晚，我们吃过晚饭，刚回到宿舍，袁队突然来了说，大家集合，小军和建国先跟我骑车走，后边的人赶紧来，到北门坡底下，桥头出了交通事故。

我们赶紧集合，一起向小城北走去。

到了出事地点，周围已围观着许多群众，交通也出现了拥堵。车辆多是拉运石头和白灰的拖拉机，我和同事赶紧疏导交通。

在疏导交通的过程中，我从陈光辉口中才知道出事的是苗和庆。

等把交通疏导开以后，我很想到现场跟前去看一眼，走了几步却不想去了。

因为我吸取了前边那个少年的教训，不想再看见那种惨状，我想留住和庆从前的美好记忆。

事故现场勘查了很久，回到住处，我们坐在一起唏嘘感叹了好长时间。

原来，在傍晚的时候，和庆骑着摩托车出城去办事，因为天已经是麻麻黑了，又是阴天，而庆和不仅没有戴头盔，还戴着墨镜，这样，看外边的东西就更模糊不清。当时，有一辆拉石头的大拖拉机坏了停在路边，他可能只看见车，甚至连车也没有注意到。据说，这辆车由于常年装石头，把车厢底边弄烂了，主人就用角铁把烂的地方焊了一下，谁料和庆的头就刚好撞在了角铁上。

再具体我也说不准。

按照风俗，他再也没有回自己的家，临时被安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第二天，小城里的人都在议论此事，都在唏嘘叹息，深感痛惜。

几天之后，天还没有亮，和庆就被亲人们送往去了墓地……

接下来，也就是把和庆安葬以后的第二天，大家的议论声就稀少了下来，话题就转向了天气。

因为，一场冷空气从北方南下，不仅气温骤降，也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一场降雨，土城内外在阴风冷雨中也一下变得冷寂落寞起来。小城里街边的中槐树，还有杨树的叶子，在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冷雨里哗哗地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