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又一年，苹果销售又进入到旺季，每一天，拉运纸箱的、拉运苹果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如水一样在小城边流淌。由于包装市场特别是货运信息部（果行）绝大部分都集中在西兰大街，于是，早市也跟着转移了过来，主要集中在兴醴路十字周围——从前，这里还属于荒郊野外。
每天清晨，还不到六点，国道醴泉段——兴醴路十字周围、果品包装市场门前，就已经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云集了上百辆拉运纸箱的蹦蹦车，上千名勤苦的包装果品的女人。另外，还有来来往往的过境车辆。于是，在这个时间，交警也要在这里执勤，疏导交通。
这种情况，一直要持续到苹果销售旺季结束。
一般，交警每天清晨都要在这里执勤，晚上六点钟以后，那些代办、果商、包装苹果的又先后从乡下回到小城，他们要吃饭要住宿，于是，兴醴路、西兰大街，还有兴醴北路周边又一次热闹起来。交警们吃过晚饭，又一次要去上街执勤，疏导交通。许多时候，执勤要坚持到晚上九点半以后，才能撤岗。
在那段时间，我们白天在街上站一天，早晚还要加班。很难忘，在清晨在夜晚，在车灯里跑来跑去的情景。
另外，从苹果销售开始以后，小城里的各种买卖也开始红火起来。
因为农民兜里有了钱，他们对生活也有了新的要求。以前，他们一年四季忙忙碌碌，主要是为了糊口吃饭。现在，他们不仅要看电视，要坐沙发，要骑摩托，要盖新房，要穿好看的衣服。在从前，跟集上会主要是男人的事，现在，老婆和姑娘娃却成了主角。如果要给家里买东西，老汉可以不去，老婆必须要去，姑娘和娃也是必须要去。原因嘛，老婆嫌老汉买东西买不到心上，姑娘和娃嫌父亲是老观念，买东西太土不洋气。
至于说到买衣服，更是和从前有了太多的不一样。以前，买一件衣服，成几年穿，穿的没颜色了还穿，穿烂了打上补丁再穿。现在，不仅是买一件，还要买三件五件一身三身，还要买和城里人一样的面料，一样的款式，还要学城里人那样不停地换着穿。
于是，小城里边那些卖衣服的上百家衣店，几乎是隔两三天就要去省城进一次货。为此，小城里专门开通了一趟去省城衣服批发市场的班车，夏季是凌晨四点半从小城出发，冬季是凌晨五点半从小城里出发。每天往返一班，风雨无阻。
说到这里，就要说这样一件事。
隆冬的一天，准备去省城进衣服的人和往常一样，清晨五点半在市场前坐上已经等在那里的班车。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人知道，司机感冒了。
司机为了不耽误生意，又想感冒不是啥大病，临走时随意地吃了一点感冒药，准点开车从小城出发了。
车上的座位不仅坐满了，还有几个人坐在过道中间加的小凳上。大家和过去一样，由于起来的早，睡意还未减退，班车一出城没走多远，又一次进入到梦中。他们到了省城以后，还要选货进货忙半天，所以，都想利用坐在车上这段时间补睡一觉。
外边一片漆黑，车里静悄悄，路上几乎看不见别的车辆。
车行驶不久，司机因为吃了感冒药，脑子里开始犯迷糊了。可惜，他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也许，他想到了可能存在的危险，但也只是想了一下，还是认为不会有啥大碍，不会有啥事的，不就是小小的两三片药嘛，稍微迷糊几下就过去了。再说，车已经走到半路上，拉着一车人还要赶时间呢。
接下来，药效继续发作，他只是懵懵懂懂地知道，车是要开到省城去，别的什么也想不清楚。偶然，心里好像明白那么一下，强迫自己要保持清醒，可就是清醒不过来，就是有些身不由己。车速是多少，路面有什么情况，他都无法清楚的判断，他可能是凭着一种习惯，昏昏然地在往前开车。
车上入睡的人却浑然不知。
车由西向东进入邻县地界。当时国道还是混合交通。车行驶到一处弯道的地方，突然对面驶来了一辆大货车。开班车的司机，却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弯道，也可能是迷迷糊糊地知道，但昏厥的大脑却指挥不了手脚，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依然像直路一样往前开。结果，悲剧就发生了。
对面来的大货车与班车“擦肩”而过，把班车靠里侧这边车身的后半部“刮掉”了，把班车掀翻到公路的外边，不巧，路边是一个壕沟，里边长满芦苇，还有齐腰深的水……
天还没有亮，袁队突然站在大队院子大声喊起来，叫住在队上的民警快速集合。
由于事故发生地虽不在醴泉县，但距离邻县较远，于是，袁队立即向县上的领导和公安局的领导汇报之后，一边紧急联系邻县交警队的同志前来勘查现场，一边带着本队的民警前往出事地点进行施救……
袁队叫几个同志和他坐车先走，叫其余同志在公路上拦挡便车后边赶紧来。大家刚站在路边等车，县医院的救护车过来了，便一起坐上赶往出事地点。
我们赶到现场，见大货车横放在公路上，交通已经出现了堵塞。大家立即进行了分工，一组在路上保护现场疏导交通，一组负责在水壕边接应，同时负责把伤者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第三组下水救人。
袁队、孙建成、刘建国和我被安排在救人这一组。车在水里侧翻着，半截车身泡在水里，车厢里灌了半截水，幸好一侧的车门已经被打开，被大货车“刮掉”的车身后半部还可以进出。好些人已经自救出去，我们要做的，就是把重伤者从车里救出来，特别是要赶快在车里边的水里搜救，看水里是否有人。同时，还要在水壕里搜救，看水壕里是否还有人。
站在水里是刺骨的寒冷，起初还有感觉，之后，因为急着救人，就顾不得这些。当把车里边搜救完，就已经再难以坚持。幸好，路边村子里来了人，他们带来采莲菜时穿的那种皮衣，于是，在水里搜救的工作就由他们继续完成。有人在路边笼起了火，大家赶紧站到火跟前去取暖……
邻县交警队的同志及时来了，立即开始勘查事故现场。
勘查现场进行了多半天，这次事故造成了4人死亡，还有几名重伤者……
令人哀伤的是，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想着怎样去进货，转眼，却躺在了路边。
勘查现场的民警，从死者的身上，掏出了一沓又一沓被水已经泡湿的钱物……
从小城里赶来的亲人们，抱着死者嚎啕大哭……
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永远地不知道了。
事后，交警队和客运公联合召开了全县驾驶人警示教育大会。
好长一段时间，此事好像阴云一样，笼罩在小城上空。特别是商场里边，那些卖货的人，把那个驾驶人怨恨得把牙都能咬碎。
其实，对于驾驶人来说，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作为驾驶人，特别是客车驾驶人，吃药一定要看说明，或是一定要在医生的指导下服药……
而这一点，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这位驾驶人很快依法受到了审判。因为这起交通事故影响太大，各县区又正在进行严打，所以，他这种粗心大意藐视他人生命的行为，就当成了活教材。
我没有见驾驶人受审判的情景，因为这起案子由邻县办理。不过，我以为，因为这起交通事故，一定把他的人生改变了，把他一家人的生活改变了。
另外，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几块药钱和四条人命的关系，在想既然他感冒了，为啥不找一个司机替代自己一下呢？
他太粗心大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