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说对于花园十字的记忆。
我在别的文字里,包括在长篇小说《落日圆》里,都写到过花园十子,特别是小花园里边那棵孤零零的松树。
我没当交警以前,它已经长在那里。我当了交警以后,说不清沿着小花园外边砖砌的台阶走过多少圈子。
前边说过,它比半个篮球场还要小,中间长着一棵孤零零的松树,周边栽着几株木槿花,外边用水泥杆做了护栏,护栏外边就是水泥台阶。通常,交警就是站在那个水泥台阶上转圈圈。
但也经常地,有乡下的老人来到城里,走累了,就坐在花园边的台阶上,一边歇息一边看街景。这时,执勤的交警就要走过去,低下头对着他们的耳朵说,坐在这里不安全。老人们总是笑笑地说,我们老汉老婆坐在这里怕啥。他们话是这样说的,但还是吃力地站起来。执勤的交警娃就要赶紧去搀扶他们。
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我对花园十字里边高高的松树,还有那些朴素的花朵,潜移默化地产生了丝丝缕缕的恋情。
我以为,在干巴巴的街心十字,有了这一棵高大的松树,有了那几树朴素的花,不仅使这里有了一种生命的意识,有了一种温馨的气息,还使我有了一种相依的感觉。特别是在花开的日子,这里更有了一种情趣,一种诗情画意。
而让我最难忘的是在冬天,在落雪的日子。高高的松树上,雪压松枝,层层叠叠,分外壮观美丽,给人的心灵带来一种震撼。
我当交警以后的第五个年头吧,县上还对花园十字进行了一次改造,样子是没有变,面积却稍微大了一点。同时,把水泥护栏换成了铁栏杆,先用防锈漆漆了,把外边涂上了银白色。还在那几棵木槿树之间,栽了几棵百日红。这样,到了第二年,先是那喇叭似红色或紫色的木槿花开了,随后,好像是到了初夏,那穗状的粉红或嫣红的百日红也开放了,开的朴素大方又热烈,不仅给街道十字增添了温馨的气息,更增添了一种生命的芬芳……
另外,对于生活在小城里的人,还有我们交警,对于花园十字,应该说还有这样一种温馨的记忆。
当时,醴泉县的平原灌区还没有人栽果木树。
每一年搭镰收麦之前,好像是一夜之间,就在花园十字周围,总是聚集起上千甚至几千从外边来的麦客。他们有从甘肃来的,有从宁夏来的,有从周边的山区里来的。他们中有老汉,有青壮年,有光头的,有戴白帽子的。他们背着蛇皮袋子,袋子里装着铺盖。他们来了以后,从来不住旅店,晚上就睡在大街两边的屋檐下。
在收麦的那些天,每一天清晨,天空还星光闪动,花园十字周围就已经热闹起来,在黯淡的路灯下,人声鼎沸。同时,交警也跟着起来,早早地来这里执勤,疏导交通。
其实,由于人太多太杂乱,花园十字周围的交通已完全阻塞。交警能做的,就是在人群外边把那些随意停放的蹦蹦车、拖拉机、摩托车等疏导开,让出尽的车辆行人能方便一些。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太阳出来有一竹杆高,熙熙攘攘的场面才逐渐消停下来,交通才逐渐恢复常态。
这时,在花园十子周围,仍滞留着为数不多的麦客。但他们不是没有人叫,而是他们不急着出去。他们才是麦客里的真正把式,是麦客里边最有体力,最有耐力,最不怕天然,最能吃苦的人。他们不怕在这里耽误时间,他们是想等个好价钱……
这种麦客云集的现象,在我的记忆里,在我当交警以后,大概持续了有五六年,不会时间再长。因为小城北部山区的农民把土地栽上果树,并成园挂果以后,小城南部平原上的农民,也学北部山区的农民,把大部分的土地栽上了果树桃树梨树以后,这种麦客云集的现象,就不复存在了,就变成了醴泉人一种温馨的持久的记忆。
在此,还想说,在当时,我对那些麦客们并没有什么认知,以为他们就是割麦的。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又回想起那些麦客时,想起他们当时的生活场景时,我的感情却发生了改变,对他们怀有了敬重之心。我想,他们虽然穿的破烂,晚上睡在大街上,可他们凭自己牛马般的劳动,挥汗如雨,为别人收获着丰收,收获着喜悦,同时也为自己收获着希望。
我正是从他们的身上,从对他们记忆的生活里,开始理解着平凡人过日子的辛苦,理解着怎样去过平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