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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楸夫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报告文学
202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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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交警》连载

第二十六章

作为驾驶人,的确应该时时小心才对,这不仅关系着自己,也关系着别人的生命安全与家庭幸福。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也是一个基本常识。

但有的人就是大大咧咧。

在我的判断里,交通事故至少有百分之七十,都是不遵守交通规则,都是疏忽大意造成的。

我经常在小城里见到这样的情况:

有行人不走人行道,就是要慢慢腾腾地走在机动车道上,走在公路上,有时候,还是两个人并排走着,好像是在自家院子里走路,大车小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一定也不在乎,还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的人骑着自行车,就是不走非机动车道,而是骑行在机动车道上。这样的情况还比较普遍,这类人不仅有学生(学生最多),还有成年人,其中有男人,有妇女,还有老汉。我就是想不通,这些做父母当爷爷的,难道不知道交通安全吗?难道看不见从身边经过的车辆吗?特别是有的人骑着自行车,后边还驮着孩子,无疑,他们是要送孩子去上学。

难道他们希望出事吗?

还有一些开车的人,人为的污损遮挡机动车号牌,这种人不知心里咋想,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就已经准备着要违法,就已经在做着危及大众安全的事,就已经丧失了作为机动车驾驶人基本的道德要求,这样的驾驶人,他是一个讲文明的驾驶人吗?他有社会责任心?他有学养?他能够尊重他人的生命?

有时候,又经常想起国家、大众都经常说的这样一句话:要不断提高国人的整体素质。

其实,这不是一空洞无用的话,是一项长期现实的紧迫的事情。比如说喝酒不能开车,疲劳不能驾驶,可有的人就是把这话当耳边风,就是管不了自己。

凡事种种,能说什么,说无知?愚昧?好像不全对。

下边就说这样一件事。

八月里的一天,晚上十一点多,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醴泉大地。值班民警突然接到政府命令,小城东边国道被洪水淹没,许多车辆被困水中,国道交通严重堵塞。

警令如山,此时此刻,无论风有多大,雨有多猛,雷有多响,所有值班的民警立即集合,驱车前往堵车地点。由于此处地势较低,周围的水都往这里聚集,水深已经过膝,最深处已漫过半腰。过往的车辆驾驶人,有人对此处地势不熟,车开到水中熄火抛锚。

大家赶到现场时,风仍在吼,雨仍如注,雷在头顶上漆黑的夜空仍阵阵炸响。大家在大队长苗队和城区中队孙队长的带领下,在风雨雷电中走进洪水里,把抛锚在水里的车往外推。

我走进洪水中央,立即有种被飘起来的感觉,有种胆颤心惊的感觉。周围一片轰轰地流水声。

有人手机突然响了,就在他接电话的同时,闪电突然又在夜空划过,手机从接电话人的手中飞了出去……

终于,雨小了,但洪水仍没有退去。只有大车可以通过,小车仍需要等待。苗队和孙队各带着一组人,分别守候在路两端,指挥疏导着交通,等着洪水慢慢退去……

天终于慢慢亮了起来,洪水也逐渐退了下去。

就在大家指挥疏导完最后几辆车通过,准备要回队时,有一辆大货车突然飞速驶来,在大家还没有明白过来时,意外发生了,孙队躲闪不急,被撞倒了……

一时间,大家慌了手脚。看当时的情况,孙队很可能伤的不轻,苗队立即指挥大家,一边保护现场,一边抢救孙队。我们把孙队送到县医院抢救室时,值班医生查看了一下情况说,县医院没有把握,赶紧往市医院转,并立即对孙队进行了临时救治,并准备亲自跟着救护车一起去。正要准备走时,又一名重伤者被送来需要抢救。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是又一起交通事故。于是,值班医生临时安排一名医生跟着救护车,一路疾驰着向市上开去……

天亮不久,交警队的院子里站满了人,有人在嚎啕大哭。

苗队因为带着几名同志跟救护车去了市医院。大队所有的领导和同志,除了事故股的同志在对肇事者进行笔录取证,其余的都在院子里做着家属的说服安慰工作。

半早上,两起交通事故的初步情况有了说法。

原来,这两起交通事故的肇事车辆是同一辆车。该车是货运车,由父子二人驾驶,父亲因为年纪大,眼睛还有问题,夜晚开不成车。车主要由儿子开,父亲只是间接地把儿子替换一下。昨天他们把货装好以后,就歇在一家货运停车场。这家停车场里车多人多,他们经常来,所以就很熟悉。天黑以后,父亲因为年纪大,早早睡去了,儿子正在看电视,却有人叫打麻将。儿子起初不愿意去,说明天要早早出车,但叫的人说现在三缺一,你先把摊子支一会,有人来了就把你换下来,儿子一听也就去了。

打过麻将的人都知道,坐在上边就有些身不由己。打了一圈,果然有人换,但儿子说,让他再打一圈,结果,这一打又是三圈,后边换的人在旁边看着看着就瞌睡来了,兴趣也过去了,一转身躺到床上睡觉去了。结果,打麻将的人打着打着就把夜打深了。

另外,父亲因为身体偏胖,睡觉时鼾声不断,儿子就不愿和父亲在一间屋子里睡觉,经常和熟悉的年轻人睡一起,要不就干脆自己一人睡一间屋,反正房费也不贵,一晚就三十块钱,所以父亲并不知道儿子打麻将的事。

父亲是个急性子,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来,把一切准备妥当以后就去叫儿子。儿子是刚入眠不一会儿,就被父亲叫醒。他强忍着瞌睡起来,心里已经对昨晚打牌感到了懊恼。但他又不好意思对父亲说,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把自己臭骂一段。他想自己先坚持一下,等天大亮以后就把车交给父亲开,自己在车上睡一觉。

因为昨晚打麻将,休息时间太短,神志就有些恍惚不清,开车时反应就有些迟钝。当车行驶到西兰大街中段时,恰遇有学生骑自行车先是在公路边上走,路边是有非机动车道,可孩子却没有走,或者说是他没有这方面的安全意识,或许他还以为在自己家里骑自行车呢,明明前方有车灯,他就是没有意识到,没有意识到车一眨眼就会跑到跟前,而他又突然地想要横穿公路。他大概还以为,车远着呢,车会停下来吧。也许,他只顾骑自行车,根本就没有想到路上还有过往的车辆。而开大货车的儿子,因为神志不清昏昏沉沉根本就没有看清、没有注意到路边有骑自行车的学生,而骑自行车的学生却突然地猛拐横穿,结果,车祸就发生了。

车祸发生前的十分之一秒,十分之一瞬间,儿子突然清醒了一下,突然打了一把方向,结果,车的前边把孩子躲过去了,后边却没有。

当时,坐在车上的父亲,因为天色昏暗,又因为事故发生在车的后边,就没有看的清楚。儿子可能以为躲过了孩子,也可能知道出事了,但在慌乱中,下意识地选择开车逃离了现场,谁料行驶不远,再次发生了交通肇事……

在进行笔录前,父亲还和儿子商量,说车是自己开的,是自己开着车发生了肇事。但谎言毕竟无法自圆其说,最后,还是如实说了……

傍晚,苗队从市医院打回电话,说孙队抢救无效,已经去世。

第二天,又传来不幸消息,出事的孩子也没有抢救过来。

因为孩子受伤的是头部,亲戚们就坚持不让孩子的母亲去见孩子,但做为孩子的母亲,她不相信这个事实,一定要坚持去看一眼孩子,别人不答应,她竟然像疯了一样哭天抓地。没有办法,亲戚只好商量,让亲人陪着母亲,去把孩子远远地看一眼。当她走进医院的太平间,还没有走近孩子,只远远看别人在打冰柜时,突然惨叫了一声,不省了人事……

这起交通肇事,留下来的是无法弥合的伤痛。

我在想:

在那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有父子二人的家,在那个家里,可能有儿子的爷爷和奶奶,有儿子的母亲,有儿子的妻子,还有儿子自己的儿女,他们都在等着父子俩平安回家……

在小城里小学生的家里,也一定有爷爷奶奶,有父亲母亲,他们都一定是满怀着对少年未来无限的期待。而他们的孩子一定是一个很懂事、很爱学习、习惯早早起来去学校的乖孩子。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天,孩子却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在省城里边,有孙队的家,他家里有年迈的老母亲,有妻子和未成年的女儿。他们都以孙队而感到自豪,都以他为靠山,现在,山倒了,往后他们依靠什么?在他出事的先一年,他曾说过,家里有母亲和孩子需要照顾,自己年龄也慢慢地偏大了,如有机会的话,他想回省城去。

他终于没有回去,他把自己生命中最火红的日子在醴泉度过了,把生命最后的一刻也贡献给了醴泉人民……

随后,我以《母亲等儿子回家》为题,写了一篇文章。

我拿着文章去见草明时,草明对我说,她今天来上班时,听别人说,少年的母亲疯了,被家里人送到精神病医院去……

我听到这话,忍不住眼圈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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